第二百二十六章·夜宴
西北的太陽就像是個慵懶的高貴美人,總是還沒能讓人看夠她華美而耀眼的身姿,就早早的躲到了西山的后面,換上了妖嬈而妙曼的月小姐,在如墨的夜空中寂寞的獨舞。
直到河北岸的遼兵紛紛點起了帳外的火盆,安逸他們一行人才緩緩地自帳內而出,
遠遠的看去似乎是在說這些什么,安逸和高慈懿相互對視一點頭,又像是同意了下來一般,轉身上馬,帶著一眾文官在金銘尹的護送下又重新渡過溪水,回到南岸營帳里來。
一個個馬匹都上了南岸之后,高慈懿才后頭看了看遼營的方向,問安逸道:“哥,咱們晚上真的去呀?”
安逸看向他笑著一點頭,“去唄,人家剛好過節,又盛情邀請,倒省的我們起鍋早飯了。”
身旁的金銘尹聽得此話驚聲問道:“他們晚上要請你們赴宴?”
安逸看他一臉驚恐的樣子,以為金銘尹饞那美食怕不帶他去一樣,忙開口安慰:“去去去,咱們這幾百號人都過去,人家也不差咱們這些飯碗,瞧把你嚇得,丟了魂似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緊接著金銘尹把白天時候山丘后面的那一幕一五一十的說給了安逸,說的剛才還面容輕松的安逸也是緊緊皺起了眉頭,問了個和金銘尹一樣的問題,
“猛火油?又不守城,遼人要這么多猛火油干什么?”
高慈懿想了想,很是擔憂道:“猛火油此物最助燃,他們不會是今晚擺個鴻門宴,一把火把我們留在那兒吧!”
金銘尹聽完猛地一捶手,很是斬釘截鐵的肯定道:“是了是了!必然是這樣,我就說他們眼神飄忽得很,還騙我們說是菜籽油,明明就是圖謀不軌!逸哥,咱們人多,要不要我們先動手?”
安逸倒沒有他們倆這么聽風就是雨的,一把按住了金銘尹就要拔出來的刀柄,示意他不要慌,仔細琢磨了琢磨開口說道:“我覺得不至于,且不說上午跟遼人談的還是可以的,他們也答應了何談結束三日之內撤軍,要說有分歧那也是明后兩天談邊界歲供時候的事兒了。
再說,他要真想動我們至于大老遠的弄兩桶猛火油怎么費事?藏些個刀斧手不就解決了?更何況他們還沒有害我們的理由,就算是我們五百多號人全撂在這兒,他們也一樣進不去蘭州。所以我覺得,遼人應該不會在這時候有什么動作的。現在弦繃的那么近,咱們可別沒事兒惹事兒。”
“那......那猛火油的事兒怎么說?”
因為金銘尹對于這一類東西比較熟悉,所以也很敏感,在他的認知里這種猛火油就是個極具攻擊性的東西,誰沒事兒會在和談大營中屯這個?
安逸雖然知道這消息是有股子不同尋常的味道,但是也沒金銘尹那么敏感,只是吩咐他晚上加著點兒小心便是,
“你們晚上巡邏的時候稍稍注意下就好,現在好不容易走到了和談這一步,倒也不好因為我們胡亂猜忌壞了規矩,像是我們不誠心了。”
“好,那我知道了。”
.............
安逸回到營帳中把自己身上的這身官袍脫下,換上了一套素衣白袍,留下營中必要的些守備軍士外,其余一應人等全部帶上往遼營中去,
估計遼營里準備的也充分,北岸的大元帥韓光德看到安逸他們五百多人的“蹭飯”隊伍,臉上的笑意倒是沒有削減,帶著身后的蕭燕兒老遠就迎了上去,朝著身后和談大帳一抬手,笑著說道:
“伯爵和幾位夏國的貴客大帳里請,后面的勇士們就請移步營后了,我們已經設好了大宴款待。”
“多謝大元帥盛情了。”
說著,他身旁的小將趕上前去,朝著金銘尹他們一躬身,就將他們往后營引去,
金銘尹趁著韓光德轉身率先往大帳里去的時候,幾步上前湊到安逸的身邊,從袖口中不著痕跡的把那柄手銃掏了出來,朝著安逸的手上塞了塞,
“逸哥,這個拿著。”
安逸接過這冷冰冰的銅疙瘩拿起來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的問他道:“手銃?你做出來了?”
金銘尹點點頭,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不過你可記得,這玩意兒只是個半成品,二十步之內基本沒有問題,遠了的話就難保一銃射到哪兒去了。”
說著,又掏出來五顆類似長銃的那種鐵皮子銃彈丸遞到安逸手上,
“我就帶了這些。多了你也沒地兒擱。”
安逸笑著應道:“行,夠了,這不是還有高慈懿在這兒呢嘛,真碰到高手,我這也算是遠近皆是無虞了,倒是你那邊小心些。”
“放心,這五百多精銳可都是江叔精挑細選來的,問題不大。”
“那就好。”
兩個互相一點頭,又目光錯開向背而去,
安逸把手里的這柄手銃藏到腰間,然后便帶著身后的人群依次進了白天的和談大帳。
遼營這邊動作倒是挺快的,轉眼間這長桌案上就擺滿了各種美食美酒,
而且跟中原不同,草原民族的餐桌上多以牛羊肉見長,各式各樣烹炸煎烤、刷滿了肉醬汁的鮮香之氣,填充著整個大帳,讓人一踏進這兒來,就仿佛能聽到肚子里五臟廟的吶喊,
一杯杯用銀器盛著的乳酪、奶茶和幾盞用金鍍茶碗狀器皿晶透瓊漿,聞這味兒倒像是某種佳釀。
除了美食、美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美人兒的,
如果說一開始翩翩而入像是七彩蝴蝶一般身著斑斕輕紗胡服的五個西域女子,讓人感覺仙氣十足,
那么后續走進來的蕭燕兒就真是驚為天人了。
蕭燕兒的身形跟柳思意較為相似,都是玲瓏嬌小,這在契丹女子中是很少見的,她一身品紅雙鳳凰繡云金纓絡華服,身上繡著的那兩只金色的鳳凰雍容華美,高昂著鳥首好似要活過來一般,傲意十足,
這一襲整體呈艷紅色的裝束映著她桃花般的容顏,目光流盼之間閃爍著絢麗的的光彩,紅唇皓齒,周身上下流露著一股似漢家女子式的貴氣與端莊,
白皙的皮膚比那高懸在空的月姑娘也是惶不多讓,纖腰猶如緊束的絹帶,好似鮮嫩蔥尖般的兩指輕輕的將鬢角的青絲掛到耳后,露出了耳垂上那兩顆簡單又不失華貴的點綴明珠在燈火下熠熠生輝,好像是十五佳節滿街璀璨的花燈,
邁步進入營帳時一雙沒有過多描繪的美眸,雖是刻意的微微頷首,卻像是她華服上的金鳳凰一般,傲然于眼眉之上的勃勃英氣似那舉手投足之間的高貴一般,難以收斂。
高慈懿自然也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長案對面光彩奪目的蕭燕兒,往著安逸的身邊湊了湊,低聲道:“哥,白日里談判的時候還沒看出來,這女官這么漂亮呢?”
安逸沒搭話,只是轉過來用眼神挑了挑高慈懿,
高慈懿一開始還沒明白安逸看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僅僅只是遲疑了半刻,就馬上一陣恍然的表情,趕緊補充道:“但是漂亮和美還是有差距的,比如欣兒就屬于‘美’的那一類。”
安逸倒還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習慣性的看了看高慈懿,
他被迅速反應過來自己“失言”的高慈懿逗得一樂,搭茬道:“不至于吧,我妹妹又不在這兒。不過,咱們有一說一,這位燕兒姑娘確實是個傾城之色,尤其是這股子傲氣,裝肯定是裝不來的,藏也是藏不住,就給人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感覺,但是......”
安逸緊接著朝高慈懿神秘的一笑,“但是這是一個女官兒該有的氣質嗎?”
高慈懿一邊聽著一邊用眼睛又仔細的打量了下施然落座的蕭燕兒身上,“那你的意思是說?她根本就不是個女官兒?”
安逸點點頭,“不像!”
然后朝著旁邊的韓光德努了努嘴,對高慈懿道:“你再看那位大元帥,隨便的一身遼朝衣袍而已,這女官兒卻是一身的華服,最重要的是,那位大元帥臉上卻沒有任何一點兒異樣,好像并沒有覺得這女官兒比自己還搶眼有什么問題,這是一句蕭后特使就能解釋的嗎?這說明什么?”
“說明要么這女官就是個皇族貴胄之女,身份比那大元帥尊貴,要么就是官位其實根本就在那個大元帥之上!”
安逸沖他滿意的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可以啊現在,看,我跟你講的沒錯吧,多看多聽多接觸,事情從來都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諸位!”
韓光德看到兩邊兒的人都到齊落座了,方才示意侍女將營帳的門簾兒落下,高高的舉起手里這盞銀杯,微笑著朗聲道:
“今天是我們契丹人傳統的節日,就算是戰事吃緊之時,我們也一樣會聚而慶之,跟我們的族人親眷一起共度,不過今天,和我們一起慶祝的還有從大夏遠道而來的客人,這第一杯酒,就敬給最尊貴的靜遠伯爺,敬給我們這些即將永遠成為盟友的貴客!敬給遼夏兩國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韓大元帥實在是客氣了,感謝您的盛情款待,來,一同干了!”
......................
后營
后營的宴席隨便沒有和談大帳里那么隆重了,大部分的人馬還是一邊歸一邊,畢竟甘肅鎮邊軍和衛所都是上過戰場的,可能跟對面的遼人有不少還打過照面,甚至是廝殺過,
這些爽直漢子可沒有那些個“謙謙君子”們那么容易對國仇家恨冰釋前嫌,
不過禮貌起見,金銘尹還是帶著毛子等幾個親信,跟對面遼人的小將圍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其中有個個子不高的遼兵,正啃著手里的羊腿,忽然捂著肚子眉頭緊鎖,直呼肚子疼,然后跟小將打了個招呼,丟下羊腿就朝一旁的林子里跑去,
畢竟,人有三急,天塌下來也不能不讓人上廁所不是?
只不過
那矮個子遼兵一溜煙兒鉆進了樹林之后,并沒有迅速的找個陰影處解決問題,而是朝著不遠處的一顆高大雪松吹了個口哨,
“咻~”
口哨聲音不大,穿透力卻夠強,伴隨著幾道細碎的回音,應聲就從樹后竄出來幾個黑影,為首的一人,正是白日里金銘尹和毛子所見那個遼人古怪車隊的頭目!
“那邊事辦好了嗎?”
矮個子遼兵一點頭:“放心,今晚按原計劃行動!”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