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牛頭村里火光縈繞。
名為虎老大的山賊頭子帶著他手下百來號山賊將村里的老少都通通聚到了村頭的空地上。
生得虎背熊腰,右眼處有一道一寸長的刀疤的虎老大,坐在那高大的馬背上,沉著眸子,看著那一張張寫滿恐懼的臉。所有人在面對他那樣的目光時,都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啪!
他手里長鞭一揮,一道脆響爆開,讓周遭的村民都在那時被嚇得臉色煞白,紛紛后退數步。
虎老大很滿意這樣的效果。
他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然后沉聲言道:“我的兄弟,尤老三,前些日子來你們村子收糧,卻被你們這里的人給打傷了,老子是個粗人,但講究。你們要么將那肇事之人給老子交出來,要么就按人頭一人交出五石糧食,權當是給兄弟的養(yǎng)傷錢,否則,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啪!
說罷,他又用力一揮手中的長鞭,那巨大的脆響炸開,猶如重鼓敲擊在在場諸人的心臟,擊碎了他們僅有那么一絲勇氣。
劉叮當麻木的站在人群之后,她雙眸中光芒黯淡又空洞。就好似周遭發(fā)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劉大壯死了。
三日前他的傷口惡化,終是在經歷數月的病痛折磨之后,于一個秋雨綿綿的夜晚閉上了雙眼。
小和尚半個月前,獨自一人去往了雁來城,聽說那里是座大城,有許多很厲害很厲害的郎中,他們雖然沒有湊到錢,但小和尚覺得人命關天,他應該可以說服那些郎中前來救人,所以抱著這樣的期望,他帶著劉叮當給他做好的幾個饃饃便獨自一人上了路。
只是可惜,還沒等到小和尚回來,劉大壯便咽了氣。
劉叮當畢竟才十三歲不到,劉大壯死了,小和尚不在,她頓時失了主心骨,劉大壯的尸體被停在房中,已經有些發(fā)臭,可她卻沒錢安葬,也沒人愿意幫她。
她麻木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局行尸走肉一般,對于即將要發(fā)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怎么?要讓老子動手嗎?”
虎老大見自己的話落下許久,那些牛頭村的村民們卻畏畏縮縮的站在原地,并沒有一人回應他,這讓他很是不滿。
村民們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今年的收成比起往年確實好上許多,每戶五石糧食,雖然不少,但每家給了之后也大抵能勉強度日。可大周這年景怪得很,今年有了收成明年卻不見得就有好光景。他們怎么舍得將這五石糧食白白送給這些土匪?
“交人還是交糧!給老子一個痛快話!”
在虎老大的催促下,諸人你望我,我望你,雖然依然沒有人帶頭說話,但從彼此的目光中,他們都大抵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劉大壯已經死了。
死了的人不會再說話,不會在再帶著他們捕獵,更不會再譴責他們。
死了的人,就不再重要。
而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
于是人群在那時讓出了一條路。
那神情的木楞的劉叮當便站在這條路的盡頭,隨著諸人的退開,她的身形便在那時暴露在那位虎老大的眼前。
“嗯?”虎老大在那時一愣。
十三歲的劉叮當,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虎老大也是一個縱情聲色之人,山寨里從各個村子中搶來的女人足足有二十之數,他一眼便看出眼前這個少女,雖然身子還未長開,但再好生圈養(yǎng)個一年半載,絕對是一位勾人魂魄的可人兒。
想著這些,他那雙眸子便泛起了陣陣貪欲之色。
他這樣表現的落在那些已如驚弓之鳥的百姓眼中,暗以為對方不悅,當下便有人一臉獻媚的言道:“虎大人,這...是劉大壯的女兒,就是劉大壯傷了尤大人。劉大壯死了,只有她還活著,這事和我們真的沒有關系。”
這話一出口,那低著頭神情麻木的劉叮當身子一震,她抬起頭望向說出此話之人,眸中頓時充斥著不可思議之色。
只是這樣的詫異還未持續(xù)多久的時間。
“是啊,虎大人,這事和我們沒關系。”
“都是劉大壯干的。”
“我們從沒有對尤大人動過手。”
......
下一刻,那些牛頭村的村民們頓時如炸開鍋的家雀一般,紛紛爭先恐后的言道,似乎唯恐說慢了一句話便與劉叮當扯上關系一般。
劉叮當的心頭在那時生出一種恍惚如夢的不真實感。
她看著那一張張她熟悉的臉,他們中有年紀十七八歲的少年,之前還吵著鬧著要跟著劉大壯學功夫,他們中有三四十歲上下的婦人,以往還熱絡的幫著早已喪偶的劉大壯尋著續(xù)弦之事,他們中還有年過六旬的老叟,膝下無子,在災荒年間,田里顆粒無收,還是靠劉大壯的接濟才活到今日。
而現在他們卻猶如看見瘟神一般,躲著她。
以往那一張張慈祥熱切的臉,此刻在劉叮當的眼中漸漸扭曲,化為了一道道宛如惡鬼一般猙獰的神情。
似乎就在這短短一個月的光景里。
曾經那個讓劉叮當無比心安的小村莊,徹底變了模樣。
“你過來。”虎老大在那時勾了勾了手指,瞇著眼睛言道。
劉叮當的身子一震,她知道自己無法反抗眼前這群人,無論是牛頭山上的山賊,還是牛頭村里的村民。他們都像是山間的豺狼,圍著她,注視著她,尋著機會將她從里到外啃食干凈。那樣的感覺讓劉叮當有些窒息,她低下了腦袋,眸中的神色再次變得木楞與呆滯。
然后,她猶如被人牽線的木偶一般,僵硬的走了過去。
虎老大心頭一喜,他佝下在馬背上的身子,伸出手指輕輕的將劉叮當那白潔如玉的下巴抬起,細細觀賞,就像在欣賞一顆即將成熟的果實。
“你就是劉大壯的女兒?”他這么問道,腥臭的氣息自他嘴里噴出,打在劉叮當的臉上。
“我是劉大壯的女兒。”劉叮當直視著眼前這張猙獰的臉,心頭卻出奇沒有太多的恐懼,她很平靜,平靜得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時變得不再重要,這是不是就是小和尚說的四大皆空呢?她小小的腦袋里,這樣想著,卻又覺得有些無稽。
......
呼!
呼!
廣林鬼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很不安。
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煩躁感縈繞在他的心間。
這種感覺從幾日前便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感覺便愈發(fā)的強烈,所以他不顧一切的開始趕路,想要早些時候回到牛頭村。
只是他的修為并未有恢復,就好似有一把枷鎖將他的力量鎖住,他幾次嘗試都是無果。
這趟雁來城之行亦并不如愿,他沒有找到郎中,嗯,準確的說是沒有找到愿意無償來此的郎中。老和尚曾說過,好人有好報,他相信像劉大壯這樣的好人不應該落到這樣的下場,可心頭那份不安卻又無時無刻的不在告訴他,有很不好的事情在牛頭村發(fā)生了。
所以他拼命的趕路,一路的風塵仆仆,劉叮當給他準備的饃饃早已吃完,他空著肚子走了走走兩天兩夜,此刻他的腦袋很是暈沉,手足也如有千斤,每一步的邁出,都需要他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做到。
終于,他的眼簾中浮現出了那座村落的輪廓。
他還來不及欣喜,眉宇便是一沉。
此刻時間已經到了亥時,但牛同村中卻耀著火光。
這很不尋常。
這讓廣林鬼愈發(fā)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來不及多想,便再次拖著自己疲憊的身子,朝著那村落狂奔而去。
......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虎老大看著眼前這張可人的小臉,獰笑著言道。
“你的人?”劉叮當神情木楞的重復著這段話,似乎有些不解。
“怎么?你不愿意?”虎老大問道。
“那你能幫我爹好生安葬了嗎?”劉叮當問道,神情依舊木楞。
“沒問題。”虎老大咧嘴一笑,劉叮當這樣的人,他見得很多。那些被他搶來的女人中不乏這樣的人,她們心如死灰,只要完成一些小小的愿望,她們便會安心的做他肆意把弄的玩偶。安葬一個死人能花多少錢,換一個這樣的美人兒,自然值得。
“好,那我就是你的人了。”劉叮當在那時點了點頭,她眸子中最后一絲靈動在說出此言的剎那在瞳孔中微微閃爍,最后歸于死寂。
她朝著虎老大伸出了手,虎老大自然會意,在那時拉住了那芊芊的細手,猛地一提,劉叮當嬌小的身軀便在那時飛到了馬背上,落入了他的懷中。
他放肆一笑,滿臉得色。
“這個月的錢糧,看在小娘子的面子上就免了,下個月可得準時交貢!”他大聲的說道,粗獷的聲音回蕩在小小的牛頭村,那些村民們拉聳著腦袋不敢去看他一眼,卻不知究竟是因為畏懼,還是愧疚。
但不得不說的是,能免去這個月的錢糧,對于這牛頭村的村民來說可謂意外之喜。
“不。不能免。”可就在這時,虎老大懷里的人兒卻忽的出言說道。
她的神色冰冷,若不細看,還以為只是一具精致的玩偶。
只是她的吐出的話卻讓牛頭村的村民在那一刻如遭雷劈,紛紛臉色一變。
“劉叮當你怎能如此?”
“你忘了當初你爹受傷的時候是大伙湊的錢...”
“做人怎可如此忘本。”
那時在之前一直靜默不語的村民們卻忽的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指責道。
劉叮當卻是看也不曾去看他們一眼,她坐在虎老大的懷中,仰頭看著那魁梧的男人問道:“這是最后的要求,你得應我。”
虎老大愣了愣,隨即臉上再次浮出笑意。
“交!加倍交!”他的心頭一片火熱,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到山寨如何把玩懷中這精致的玩偶,對于她的要求自然有求必應。
這話出口,牛頭村的村民一陣哀嚎。
但虎老大哪有去體諒他們的心思,他在那時哈哈一笑,側過馬頭,便要意氣風發(fā)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