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聲音響起時，姬亦鳴腳步微微一滯。

而等閆思光問出兩句話後，他乾脆轉手將這黑胖子直接丟到地上，輕輕點亮頭上護目鏡弱光模式：“杜陵陽？”

“嗯？”

不僅他如此，贏行天與歐海潮也迅速圍上來，眼內充滿了警惕：“你到底是誰”

護目鏡微弱燈光雖不刺眼，但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閆思光腦子裡轟轟亂亂、彷彿漿糊一般根本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只覺得自己彷彿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同時被三雙眼睛，和旁邊一頭蠱蛇巨眸緊緊盯著，這位首席科學家很快有些慌亂起來：“你們要幹什麼？！贏老大，這條蛇哪來的？還有這老頭是誰？”

聲音粗獷，雖然沒什麼中氣但也與之前那種時不時未語先笑、低聲淺吟的說話習慣完全不一樣。

姬亦鳴三人交換了下眼色，贏行天突然伸手直接向他腦袋拍去。

“我……贏老大你！”黑胖子表情大駭，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掌拍在腦門之上。

完蛋了！

伴隨著一聲清脆“啪”想，他很乾脆地閉目歪頭直接等死。又過了數秒才疑惑地睜開雙眼，摸了摸額頭：“到底這麼回事？”

——贏行天體力恢復有限，內息更是微弱到極致。這看上去全力揮出一掌，最多隻能拍死幾隻蒼蠅蚊子，根本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而杜陵陽，是知道前者筋疲力竭情況的。

“好像，是真的吧？”

歐海潮摸摸鼻子，有些不確定地朝兩人問了句。

另兩人也是心中猶豫，互相看了半天才低聲道：“看樣子是真的。”

閆思光費力地坐起身，滿腦子問號：“什麼情況？爲什麼我感覺好像睡了很久？”

直到這時，衆人才終於確定下來杜陵陽意識已離開他身體，心情才放鬆下來。

姬亦鳴花了點時間將之前整個情形講了遍，閆思光沒等聽完整個人都是付見了鬼的表情，甚至連李琦、周澤、馬虎馬賁之死都是剛剛清楚，過了好久才逐漸平復。

“大一統陣是由這裡全部古窯組成，這應該沒錯。”

他精神雖然疲憊，但身體並未受過任何傷也不像贏行天般脫力，很快跟著其餘幾人在黑暗中趕路，只是一邊走一邊對“杜陵陽”借自己之後說出的真相大感興趣，恨不得先停下來研究個清楚：“至於底下還有一座上古蠱陣……可能性不太大呢。”

姬亦鳴已關掉護目鏡燈光，看不清前者臉上表情，聞言只略覺得有些意外：“這也是騙我們的？看‘蟲豸道’那三位宗師佈下蠱陣，似乎可能性不低呀。”

“騙不騙，我當時又不在現場判斷不出來，”閆思光琢磨了會兒，才向幾人解釋：“一般普通的陣法，互相之間哪怕距離再近都不會互相干涉。但像‘大一統陣’這種龐然大物，本身就能影響到無數陣法，否則的話此地窯火也沒可能燃燒千年。”

“而若是在大一統陣底下再佈置一座更古老的大陣，很可能會造成氣機紊亂甚至引發天地異象，陣法效果也會大打折扣。這種手段至少我是沒有，至於東晉朝時代的修行者中，有沒有如此大能……”

他考慮片刻，還是不太確定地搖搖頭：“或許有，但誰知道呢。”

“先不管這些了，還是跑出去安全點。”歐海潮直接打斷前者自言自語，轉頭問道：“咱們現在距離出口還有多遠？瓷屍已經二十分鐘沒出現了，隨時可能突然從哪個地方冒出來，時間耽擱不得。”

有閆思光這位陣法大家在，帶路工作姬亦鳴當然讓了出來。前者也一直走的很快，只偶爾在某幾座古窯附近停留片刻確定方向：“這些地方之前探察時做過記號，咱們運氣還不錯，是順著我和老莫探察那條道回來的。大約……再八九百米吧。”

幾人聞言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

……

青色城牆邊，黑色蠱陣前。

從屍體被轉化成瓷屍後，三位“蟲豸道”宗師與其他十二具一起，正跪拜在陣基周圍雙手結印，帶著滿臉虔誠之色低聲頌念蠱咒。

依舊是詰屈聱牙的複雜苗語，帶有無盡蒼莽感的惡魔般低語。和之前如出一轍的上古蠱道氣息，逐漸在黑暗空氣中散逸開來，卻未流入十五具瓷屍體內。

遠處，編號“314”的寶塔形古窯內，青丘身軀再度伴隨著幽藍色光芒出現。

他朝蠱陣方向望了眼，感應著空氣中瀰漫蠱道氣息，臉上露出絲譏諷笑容：“一千多年過去，癡心不改。可就算那東西真被你復活過來，計劃就一定能成功嗎？”

十五具瓷屍感應到這邊變化，其中一具微微側頭朝青丘方向看了眼，隔著數百米無邊黑暗並不能真正對視，但兩邊卻彷彿都很清楚對方存在。

“小皇弟，你那點小心思還是收起來吧。”唯一轉頭的瓷屍又重新轉回去，臉上笑容幾乎和“青丘”一模一樣：“你引發祖蠱力量爲的是自身，我求的是傳承。只要祖蠱還在，這世界上蠱道就永遠不會滅絕。歷經千年精神不滅，已是莫大恩賜……若一心想強求更多的話，很可能會適得其反啊！”

相隔數百米，又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被稱作“小皇弟”的青丘，和杜陵陽當然都聽不到對方自言自語內容。但偏偏他們又很清楚對方想法般，並未直接對話就達成了某種默契。

十五具瓷屍繼續跪拜在塗滿鮮血的蠱陣周圍，誦唸著傳承自遠古的蠱咒。

至於青丘……猶豫片刻後還是轉過身，朝著大陣反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在瓷化身體上刻出幾道陣紋，空氣中散逸的蒼莽蠱道力量，就被陣紋吸引著朝他體內鑽去。

“本來可以讓那些傢伙動手，最後直接收割就行了。”他臉上譏諷笑容緩緩斂去，一股陰沉惱怒隨之升起：“千年後的小蟲子，你們成功惹怒我了。”

說話間，青丘正身形如電般在黑暗中輕鬆自如地穿行著，很快來到編號“458”古窯前按住窯身盤腿坐下，身周浮起層淡淡幽藍色光芒。

隨著越來越多的蠱道氣息鑽入體內，他身上氣勢也變得越來越強。勢如破竹般超越“青丘”這位巫道宗師生前境界，進入了到與贏行天同樣的頂尖宗師行列。

進入此境界後，被杜陵陽叫做“小皇弟”的青丘稍稍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主動放慢了對空氣中散逸蠱道氣息的吸收，並未繼續去挑戰前者底線。

十五具瓷屍彷彿有所感應，臉上同時浮起道嫵媚笑容，低罵了聲：“小壞蛋，總算皇嫂當初沒白疼你！”

……

……

閆思光所料沒錯。

四人一蛇在歐海潮時不時加持“諱令”，提升速度的情形下只用了一分多鐘，就穿越八座造型各異的古窯，第一次重新回到了水底隧道入口處。

只是等贏行天打開頭上護目鏡高光模式，雪白燈光將整片空間都照亮時，衆人同時心中一驚，看著滿地碎石泥土……和裸露在外亮起幽幽黑芒的詭異陣法，生出股極度不對勁的感覺來。

發生了什麼？

這是……杜陵陽所說的地底上古蠱陣嗎？

剛剛還信誓旦旦認爲地底陣法不存在的閆思光，絲毫沒有被打臉自覺，搶先跳下一處坑洞低頭在黑色陣紋上輕輕撫過。

再度擡起頭是，他臉色陰沉到幾乎要滴下水來。

“上古蠱陣，沒在現代傳承記載中出現過的陣法——連‘蟲豸道’都沒有！”

贏行天這會兒體力恢復了稍許，卻未像閆思光般跳下坑洞，而是繞著整片千瘡百孔的區域走了一圈，很快便發現每個坑洞雖然相隔幾米甚至十多米遠，但地下裸露出來的黑色陣紋顯然是屬於一個整體。

“杜陵陽沒騙我們。”他深吸口氣，看著蹲在坑洞內琢磨陣法的閆思光，轉頭朝姬亦鳴道：“古窯城內真正的危險，還藏在這地底尚未出現。”

“之前收到那個短信，應該不是發給你的。”後者微一思索，突然道：“‘我醒來了’這句話，有沒有可能是這蠱陣底下意識，想通過你轉達給杜陵陽？”

贏行天與歐海潮臉上露出回憶神色，片刻後齊齊點頭。

“沒錯，收到短信之後……被附身的閆思光就變得十分急切，不停催促我們趕往‘蟲豸道’三位宗師那裡，還要求贏老大一見面就全力搏殺。”

“剛開始以爲她只是爲了消耗我力量，方便將我們一網打盡。”贏行天點點頭：“現在看來，蟲豸道那些傢伙所弄蠱陣和所念蠱咒，的確像她所說般能喚醒這座上古蠱陣之下的意識。”

“問題在於，發送短信的那個……到底是不是被鎮壓在這下面的存在。”姬亦鳴仍在回憶收到短信之後閆思光臉上神情，心中仍有些無法確定：“她模樣雖急切，卻並不是事已不可爲的絕望表現。而且破壞蟲豸道三位宗師蠱陣蠱咒後，她就主動離開閆思光身體，進入十二具瓷屍體內。”

“所以事情或許還沒到最糟糕的境地。”歐海潮聞言贊同地點了點頭，衝還在坑道內東摸西摸的閆思光叫了聲：“能看出什麼情況嗎？”

後者低著頭恨不得把整張臉都貼到陣紋上去，一副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的模樣，被贏行天叫了好幾聲才眨巴著眼睛擡起頭：“幹嘛？”

“兩個問題。”姬亦鳴想了想，也跟著跳進去：“這蠱陣底下到底有沒有可能鎮壓著邪惡意識，這個意識……有沒有逃出來？”

黑胖子站直身子扶了扶眼鏡，臉上果然沒之前被附身時那般媚態，只充滿了研究學者遇到感興趣課題時，那無以輪比的狂熱。

“的確是上古時代的陣法一點沒錯，規模比我計算中的‘大一統’陣更龐大。根據有限陣紋來看，這個陣法有著控制、鎮壓、激發、轉生等多種複合作用。若配合功法的話可能還有更多其他功能。”

“你們看這兒。”

三人都走到這個坑洞旁，朝著正閃動幽黑光芒的陣紋望去：“設計這座蠱陣之人絕對是蠱道頂尖宗師，上古時代當之無愧的大能。上面大一統陣被破壞後，部分陣紋寶石，竟然可以被這陣法主動吞噬吸收，換句話說——這是座有生命的蠱陣！”

衆人身形齊齊一震，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生命……想到自己正踩在這座龐大無匹、詭異到有自主生命的陣法之上，心中都升起股毛骨悚然之感。彷彿腳下隨時能張開個巨口，將他們都吞噬下去。

“額，不是那個意思。”閆思光看他們表情就知道自己說的有些過火，趕緊往回解釋道：“我所謂的生命，是指這座蠱陣能夠在能量虛弱時主動降低消耗，只維持基本功能。而在遇到外界能量時也會主動吸納，並根據吸收數量逐步開放功能。”

“用你們最能理解的方式，就是屬於上古時代的人工智能！”

三人面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