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混沌中,總覺得有一絲寒涼不斷滲入靈魂深處,撫平暴躁的劫火……
不是那種清涼,而是一種純粹的寒冷,并不溫和地點點磨蝕掉燥熱。
直到點點冰涼悄然落在眼皮上化開,意識才緩緩恢復知覺。
這是哪兒?
一瞬間習慣性的戒備后,又好像因為某種奇特的感應放下心來,眼睛瞥開一條縫,便見眼前一陣水霧蒸騰,迷茫的視線穿過,卻是見得一口清冷孤高的劍橫陳在溫泉岸邊的石頭上。
動了動嘴唇,嗓音嘶啞地念出兩個字:“……澡雪?”
心魂一亂,險些滑進溫泉里,猛地一轉頭,正對上一雙淡漠的眼。
“很驚訝?”陌生的容顏讓蒼生為之一怔,對方靡啞嗓音中猶帶一絲氣怒冷意。見蒼生猛地拉開距離,激起水花撲面,神色更冷。雙手撐住岸邊的鵝卵石,身體前傾湊近了,重復道:“你,很驚訝?”
“你是……”
“一辜風雪,鸞清商。”不待細問,便自我介紹起身份來,都懶得拿新馬甲忽悠蒼生。捋至肘部的暗紋白袖松散下來,半截浸在溫水里,帶著薄繭的手指牽起一綹飄在水中的黑色長發,捻了片刻,便落在膚質極好的身體上,從脖頸,到鎖骨……
“你還是這樣,一碰你,就怕得不敢反抗……”寂夜翡翠似的幽謐眸子,透著暗沉沉的毫光。尤其是半淹在泛著煙氣的水中心口處三道泛著黑青的傷疤,似乎格外得到眷顧……
水聲一響,帶著些薄紅的手按下不斷摩挲的手,身子一沉讓水沒頸,過了一會兒,悶悶道:“你……怎么這樣回來?”
“再不回來,你想吾如何呢?”淡淡反問,反客為主地扣住水下緊張的手,不容拒絕地拉至身前,也不顧衣衫濕透,貼近了在蒼生耳邊呢喃道:“還疼?”
“沒傷到根本……不過,你就這樣把我剝光了扔溫泉里?”
“這不是溫泉,把你扔進去后才變成溫泉。”見蒼生別過臉,霜衣雪發的劍者,平添一絲興味:“至于算總賬,吾不喜趁人之危。”
“……你這些日子都是跟學的倒霉玩意,流氓得我都不敢直視了,還一人雙化,化身也就算了能別面癱嗎這臭脾氣怎么就不改一改嗯……別、別咬我,這樣總讓我覺得我在偷腥。”蒼生參考了一下狗血嫖文里讓人冷靜下來的辦法,伸出濕漉漉的胳膊纏上面前人的脖頸,發散思維道:“要不我給你抱一會兒冷靜一下?”
鸞清商抬起頭高深莫測地看了蒼生一會兒,道:“準。”
緊接著傳來撲騰的水聲……暫且不表。
作死啊誰特么說抱一下就能冷靜的?楓岫我就不該原諒你!
……
“那年你蒼發鬢白,我十……啊不對,我還單著,第一眼見你就像朵嬌柔的小白花一樣【腦內美化+999】……”
“但是你去時間城留趟學就學壞了,我就不嘮叨你整容的事了,你是什么時候由內而外發生了從奇犽到銀桑一樣的詭異蛻變?你知道像我這樣皮糙肉厚的TANK都被你折騰得只剩下頭部能動是一件多么引發教育界醫學界乃至生物界思考的事情嗎?”
“以前多溫柔美麗的小白花,現在人也非,顏也非,還這么暴力,我心里很失落,你倒是表示一下對我的——嘶……”
怨婦碎碎念一字不落地入耳,半跪著抬起肌理分明的小腿細細察看,除開一些無傷大雅【自認為】的青紅淤痕外,跟別人干架時留下來的暗傷還是不少,這還僅止一處。
抬起眼,語氣不甚好:“別處呢?”
蒼生頓時收了聲,緊緊抱著團成團的雪狐裘,半張臉埋在毛茸茸的衣料里,就露出倆點漆似的眼,努力裝出小蜜桃一樣的效果:“我真沒事。”
這么說著,還小幅度往后挪了一下。
鸞清商似乎氣笑了,握著腳踝的手伸出小指在凹陷處勾撓兩下,引得蒼生一陣輕微哆嗦,隨即各種委屈。
“你學壞了……”
傾身靠近一些,不緊不慢道:“你跟炬業烽曇是怎么回事?”
“炬業烽曇?沒發生什么啊?”
“還有那個叫忘塵緣的。”
“我們兩個受能干出什么事?絕對是純潔的友情。”
“步香塵。”
“……這是個誤會!”
“血傀師。”
“對不起我錯了……QAQ”
“三余無夢生。”
“我爬墻關他什么事?”蒼生繼續往后縮,直到后背頂上粗礪的墻,才驟然驚恐地反應過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在——”
“那個地方映射世間萬物,抽空看看你……果然很精彩。”
“你這要往變態方向墮落的節奏讓我很心痛,怎么就變得這么鬼畜TAT”
鸞清商盯著蒼生幽幽道:“你和吾七年之癢了嗎?”
……這種無言以對的脫力感是什么?
危險氣息越來越濃郁,蒼生腰還疼著,于是舉起一條像是被剝了皮的干臘肉似的胳膊橫在中間,獻媚道:“你餓嗎?給你燉條鬼手?”
“……”
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西天。
“蒼生找到了嗎?”
搖搖頭,看看手上的魂排,波動已經停止,意琦行聲音定下來:“沒找到,但已經無恙。”
此時綺羅生亦回來了,神色安定下來:“東郊林中血氣未散,應當是被人所救,看地上痕跡有冰霜冷凍跡象,我想應該可以放心了。”
“那便好,現下三兇已經除卻,吾也要前去了結戰云界的責任。”
一時怔忡,綺羅生啞然半晌,道:“你……你要回去了嗎?嗯,抱歉,吾……吾不是要阻攔你。”
這算是本能的不舍?
心中沉郁沖淡大半,但戰云神宮既然已經發現,就絕不會放棄巨魔神,尤其是梼杌……道:“一些舊事,處理完,吾便回來與你再飲酒江湖。”
輕嗯了一聲,綺羅生這才瞧見往常擔任吐槽役的一留衣今天一直在發呆,感覺像是要把石壁瞪出個洞來。
戳一下,再戳一下。
“去,別胡鬧。”一留衣深沉地繼續思考人生,等到綺羅生好奇地繞著他轉到第三圈,才抬起頭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無聊反攻去!”
“……但你兩日前便寤寐思服至此,身為兄弟吾放心不下。”
意琦行沉默一陣,忽然想到什么,開口問道:“你對御宇做了什么?”
“嘁,你這什么反應?我能對他做什么……”一留衣臉色不善:“莫名其妙說些毛玩意要敗了名聲負責的話,還讓我收拾一下不日來接……接他弟啊!”
綺羅生歪著頭總感覺保姆衣這是要脫團的節奏啊……
他弟意琦行轉過臉淡定了一下,輕飄飄一句:“你若不愿,不如就此云游一段時間,待到此間事定,戰云界會離開苦境百年之久。”
“為毛一定要是我離開?”
“戰云界之人言出無悔,說到做到,不死不休。”
“憑什么!”
意琦行忽然拉住綺羅生的手,面無表情道:“你看吾。”
一留衣:= =+
哦茨奧,這不行,這絕壁不行!要是都跟意琦行這貨一樣偏執狂等于自動掛點不死不休追殺,我特么的到底造了毛孽要遭遇這種坎坷?!
一留衣跑得賊快,全然體現了一個合格先天的落跑能力。
綺羅生特別歡快地看著一留衣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轉頭,手還被緊緊攥著,瞇著眼蹭了蹭:“偉大的劍宿……”
“嗯?”
“你若是回來得晚了,愚弟也只得追隨一留衣去了。到時你就大江南北地找吧。”
“吾立之言,堅如山岳,不會晚。”
笑笑,拳頭輕輕碰了碰,綺羅生轉過身:“吾等你,這一次,吾不會失約,同君。”
直到綺羅生離開了許久,意琦行才慢慢收回目光,步履輕踏,順著叫喚淵藪龍脊處緩緩上升,到了迴武氣旋所在,閉上眼,手放在此處一塊不明顯的凹陷之處,瞬間,整個叫喚淵藪如遠古巨獸般顫動起來,一股兇蠻荒古氣息慢慢增強。
“梼杌!”
一聲冷厲,震伏魔神覺醒。感應到微微抗拒的躁動后,馴服的安靜,意琦行卻并無半分喜悅。
巨魔神所代表者,只有殺戮。
尤其是梼杌,瘋狂之下能一抵其余三頭巨魔神總和。這也是戰云界絕不會放棄它之原因。
但其他三奇觀會接受擁有四頭巨魔神這樣的恐怖戰力存在?冰樓雖因朝天驕隱有聯姻之意算是可靠的盟友,風島久不理世事,煙都大宗師表面上和樂正氣,但那城府之深卻是人所共見……戰云界雖為最強悍戰族,直來直去又怎奈暗箭?
旁觀者清,這些年在苦境的靜修,養得武者靜氣,卻是讓當年戰云界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戮兵器看得分明。
天邊傳來雷云陣陣,紫雷旋走,九龍來覲,昭示天驕之首已經問罪而來。
登頂遙望,直接云層盡頭,戰云神宮如龐然巨獸般逼近而來,上方魔神封海之中,天外禍胎,野性難馴。,聲聲戰栗怒嘯,卻是三只巨魔神朝著叫喚淵藪齊齊而鳴。
不由分說,三條封魔巨鏈排空而下,強勢破開叫喚淵藪外部經年石封,拉鎖住整個叫喚淵藪。
蒼藍色的眼此刻毫無波瀾,似是早有預料。
……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確實是朝天驕的風格。
“……戰云界的責任,吾不會逃避。”閉目,再開眼,神色多了幾分帶著些許血腥味的冰冷,身后春秋鏗然出鞘,意琦行隨即身形瞬動,御劍沖上戰云神宮。
古拙前殿,御宇天驕閉著眼睛獨自等待來者,直到身后破空之聲來到,轉身,無需目光交流,單膝跪下。
“恭迎絕代天驕歸來!”
中陰界惡葬坑。
忘塵緣連打了兩個噴嚏之后,一邊的不笑夫人擔憂地問:“大師無恙否?”
“額,無事,無事……”
忘塵緣干壞事時基本沒有糾結過,平時對外形象良好到乃至被公認為總受,怎有可能背后遭人議論?
心神定了定,穩住佛劍元靈,吸收惡葬坑靈氣,但隨著靈氣而來的,絲絲極端惡穢夾雜其中,最后竟爾成吞噬之狀涌進佛劍元靈。
不笑夫人驚呼一聲:“大師——!”
種子心印成功了……
忘塵緣暗暗想著,忽而一陣儒墨翰風掃來,惡穢為之一清,隨之而來,一身珠玉流光,華美得不似人間物。
“華陽初上鴻門紅,疏樓更迭,龍麟不減風采;紫金簫,白玉琴,宮燈夜明曇華正盛,共飲逍遙一世悠然……慧座有心了,佛劍交吾即可。”
作者有話要說:小哥被大餅教壞了,糟糕的化身,哼唧~
鸞清商,自己閑著沒事想的所有名字里最噶意的一個,鸞,鳳鳥;清商,魏晉《清商曲辭》,大意是清越的音樂引來天外鳳鳥,自覺是個很有意境的名字,巴巴地獻給本命小哥了~
轟動第一片頭里,戰云神宮放下的是三條巨鏈,但是魔神封海里的跳槽到迷達手下的那只只用一條就拴住了,可見叫喚淵藪是很強的,至少頂的上仨惡誅級別的,大宗師又說巨魔神中實力都是不一樣的,我猜能讓四奇觀之主合力制造能源才能發動的叫喚淵藪確實是最強的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