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相信啊,這種事情怎麼輪到你做?”不知誰插了一句,氣氛立馬緊張起來。
“是顏……”
說了他們大概也不會信吧。
這也是她心頭的困惑——雖然總能幫到忙她很開心,但相比起同期的其他幹事,她所接到的任務的確過多過核心了些。
“說不定是自己跑去討差事做的呢,很像她會做的事吧?”
她就是天生勞碌命又怎樣呀!秦錦秋面色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氣氛變得凝滯。
“我說……這兒是怎麼了?”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介入。
出現在門邊的赫然是師織。
秦錦秋也詫異了,只聽師織道:“雖然笨頭笨腦的沒借到鑰匙,不過我拜託她先來一步幫忙查看場地,有什麼不對嗎?”
胡爍爍露出了一絲慌亂忐忑的神情,師織不依不饒地追擊:“啊,還有,這裡呢,在正式彩排前是不允許私自進來的。第一次被我發現就算了,下次要小心哦?!?
笑容滿面地說出嚴厲的話,這種行徑與表姐謝光沂簡直別無二致。
“太、太狠了……”秦錦秋難以置信地喃喃。
滿意地看著胡爍爍一行人收拾器具不甘地離去,師織帶著一臉愉快的微笑,說出口的話卻陰森到令她打了個哆嗦,“總得讓她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轉念一想,秦錦秋察覺到不對勁,“拜託我的明明是顏歡,啊不,學長呀……而且我們班的……”跟表姐叫慣了,一時沒改過口來。
“林嘉言跟路和分別告訴了顏喬安,顏喬安告訴了顏歡,顏歡告訴了我。”師織笑吟吟道。
一長串的人名令秦錦秋目瞪口呆,“我以爲言言跟阿和沒有……”
“他們只是知道你不想說而已?!?
霎時間眼眶有些發熱,秦錦秋趕緊抽抽鼻子,認真地說:“謝謝?!?
“不客氣。”師織轉了轉眼珠,又想起一件事,“光沂今天去天目參加自主招生考試了吧?家裡沒人了?”
“嗯……我今天打算在學校自習的。”不知她爲何會提起這件事,秦錦秋愣愣地老實回答。
“難怪她拜託我接手你。”師織又笑起來,“那麼,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有些記憶,沉眠在比過往更爲久遠的過往裡,幾乎與軀體粘黏,成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伴隨著呼吸存在,熨帖得讓我幾乎忘記了它的存在。
“今天媽媽在家?!睅熆椡T谝簧乳T前,擡手敲門,一邊回頭對身後侷促不安的秦錦秋笑道,“吃火鍋噢。”
“啊……嗯?!鼻劐\秋驟然回神,訥訥應聲。
之前去林嘉言家裡拜訪也許有些忐忑,但好在是自小的玩伴,待了那麼一會兒也就放鬆下來了,更好在林家當時沒有大人在——可是,跟著師織回家吃晚飯,現在想想,也許其實是個錯誤的決定吧?
好……好緊張。秦錦秋攥緊了書包帶,站在師家大門前,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拔腿逃跑的衝動。
但心中又好奇著,想要更親近更瞭解師織一些,按捺不住這種衝動。
敲了好幾下,門才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秦錦秋深吸一口氣。
出現在門內的卻不是她想象中慈眉善目的師媽媽。
“小繪?你怎麼在家裡,學校放假了嗎?”師織也詫異了。
意外地望著門邊高挑纖瘦的女生,年齡看起來比自己更小一些,五官間還未褪去稚氣的痕跡,穿著卻相當惹眼,用色大膽搭配巧妙,令人目不轉睛。與師織的親和氣質截然不同,她看起來相當倨傲。
她驀地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師織曾說過的妹妹吧?名字應該是叫……師繪?
“你好,我是……”伸出手去,想要打招呼。
然而。
“與你無關?!焙敛焕頃膯柡?,師繪直視著師織,擲地有聲地說道。秦錦秋目瞪口呆間,她轉身走入屋內。
“小繪,是阿織回來了嗎?要來玩的同學是不是也一起到了?”
“嗯,來了哦。”膩上樂呵呵走出廚房的師媽媽,師繪撒嬌,“還要等多久,我好餓。”
“馬上就好了,乖,先去倒飲料給姐姐的同學喝?!?
“好……”這一句應得有氣無力。師媽媽笑著拍拍她的臉頰,又去廚房忙了。師繪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後,回頭來睨著站在沙發邊的秦錦秋。
被她這一瞪,本就緊張的秦錦秋更加手足無措。好在師織替她解圍:“喝牛奶好嗎?”又問,“小繪,你要不要?”
師繪的回答是一言不發地回房,關門,落鎖。
師織拿著牛奶瓶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尷尬。
後來才知道,原來師繪上的是新臺一所全日制初中,除非晚上就寢,一般是不會在家的。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自然是吃得意興闌珊,儘管師繪在師媽媽面前表現得乖巧,但轉過臉來立馬變得怨懟的神色看得秦錦秋心驚膽戰。
婉拒了師媽媽的挽留,飯後秦錦秋起身告辭,師織主動要求送她出門。十二月的夜裡寒風刺骨,呼啦啦灌進樓道間,穿著家居服的師織凍得直縮脖子。
“對不起……”她低聲道著歉,“我以爲小繪今天不會在家的……”
秦錦秋解下圍巾攏在她肩上。
“我纔要道歉。之前不清楚情況就隨便亂講話。”
什麼妹妹不一定生來就會喜歡姐姐,只要知道了姐姐有多努力就一定會變得喜歡之類的,她想想都覺得自己太自以爲是。
現在看來,師織和妹妹之間的關係,比想象中的更僵啊。而且很奇怪的是,師繪在師媽媽面前卻沒有動作,以至於師媽媽以爲姐妹倆相處融洽——在她看來,師繪暗地裡對師織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失禮。
“你是不是說過,她……不是你的親妹妹?”
“……嗯,小繪是爸爸媽媽收養的?!睅熆椢罩鴩?,說話間吐出的白氣被夜色浸染得微微發紫,“你記不記得,十年前桑野發生了一場地震?”
桑野是位於新臺轄區邊緣的小鎮子,距離松風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關於那場可怕的地震她自然也有所耳聞,當時還跟林嘉言一起省下零花錢去捐款。那場地震震塌了大半邊村落,死了很多人。
“那時有很多孤兒,政府號召有能力的人收養這些孤兒,所以……小繪就到了我們家。那時候她五歲。”
也就是說,師繪是從桑野鎮來到新臺市的?
聽起來跟自己很像嘛,雖然自己沒有那種家破人亡的遭遇。
“好可憐?!边@句話,若是看著師繪的臉,她想她大概說不出來。
那張才十五歲的修飾精緻的面容桀驁不馴,看起來似乎對悲痛的過往毫無印象,純粹是大都市中生活順遂的嬌慣少女的模樣。
但她真的忘記了嗎?
告別了師織,秦錦秋沿著街道慢慢往表姐家走。街燈將行道等距地分割爲或明或暗的部分,透著熒綠色的燈光映在身上,卻無法驅趕寒意。
說不定……
心中兀地一動,她感到自己隱隱捕捉到了一絲可能性。
除此以外,就是陌生人。
除了被冠以的最親暱的稱呼,互相也許終身都無法相遇相識。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的緣分。
所以會有那樣的存在嗎——對這親暱的連結感恩,彼此間全無保留地信賴,彼此間深刻地惦念。
會有嗎?
她想自己大概與世界脫軌了。
翻著從謝光沂那裡借來的流行音樂雜誌,每一頁每一頁鮮豔精緻的彩圖上都是陌生臉孔,簡而言之,活躍在樂壇上的當紅歌手她一個都不認識——無力地趴在桌上,秦錦秋大大嘆氣。
若是用古典音樂,似乎也不太適合高中藝術活動的氛圍。
這是比借體育館鑰匙更艱難的工作啊。嗚……
放學鈴早已打過,教室內只剩下寥寥幾人。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正對上林嘉言帶著淡淡笑意的黑眸。
“我覺得你好像需要幫助?!彼粗烂嫔蟻y七八糟攤著的雜誌說。
在林嘉言面前無法有所隱瞞,秦錦秋老實招認:“我要挑才藝表演的串場背景音樂?!苯Y果她卻完全不知道現在流行什麼!簡直欲哭無淚。
“這樣啊……”林嘉言若有所思。
習慣性地,秦錦秋滿臉期待地望著他。
掏出mp4打開,低頭尋找了一會兒,他理好耳機塞進她的雙耳,“聽聽這個?!?
清澈溫柔的吉他聲流淌入耳廓,柔和的男聲聽得人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宛轉悠遠的旋律淡然卻不失存在感。她努力地辨識歌詞,卻只聽懂了一句:“Thissceneryis……”
“Evergreen?!绷旨窝哉f,“這首歌就叫《Evergreen》。”
Evergreen,常青樹。
那些永遠都不會褪色的場景。
那些永垂不朽的時光。
一年A班正式面臨分裂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