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漁一步跨出房門,就看見正對面假山后邊冒出四五個人影,最后跟著一臉無措的張婆婆,不過張婆婆停在假山后沒有跟過來。環顧四周,兩邊還各有三四人正在假山花木間搜索著什么,令得花草間剛才還大作樂章的昆蟲們頓時息了聲。
正對面有一個錦衣男子,看到廊下的陳漁,便帶著人快速走了過來。三房當家沈家棟有二子一女,這個錦衣男子是老大,沈伏浪。
沈伏浪長得頗為英俊,對著人的時候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只是較之沈艾的英俊不同,他的面孔更柔和。
“陳兄弟,原來你在這里。”沈伏浪尚未走近就先開口。按照輩分來算,陳漁是老太爺的徒弟,他是老太爺的重孫,陳漁是他爺爺一輩的人,所以先開口確定稱呼,以免一會被陳漁用輩分壓住。
陳漁正假裝看書,聽到聲音,知道來的是沈家年輕一代最為干練的沈伏浪,心里一緊,便放下書卷,漠然的看著停在十步之外的青年,漠然道:“今天沒聽到喜鵲叫,卻突然來了客,真是稀奇!你不妨直接道明來意,爽快點如何?”
陳漁不在乎山莊的人怎么稱呼他,即使他的輩分足夠高,沒有足夠的實力也得不到真正的尊重,更何況他在山莊一直有閑人的‘美譽’。他也一直呆在上西苑,即使偶爾外出散步,遇到的也多數是喜歡在背后指指點點的丫鬟、仆人,縱然遇到沈家人也各有默契的避開。
“陳兄既然如此直接,我也不繞彎子,我家小妹是否來過這里?”沈伏浪臉上已經沒了笑意,眼神一定,略為嚴肅。
“我先前午休,才剛起身,還沒有見過她。不過沈玉芳是否來過,還真是不知道。”陳漁身高比不過沈伏浪,但氣勢不落下風。
“陳兄可敢讓我搜一搜?”
“除了幾間在用的房間,其他的你可以派人查一查。”陳漁的神情依舊淡漠,說出的話也像是沒有感情,讓人很難看到他心里。
沈伏浪想了想,知道希望不大,但為防萬一,還是朝兩邊圍攏過來的人做了個手勢。又對身后的人點了點頭,跟在身后的四個青衣漢子立即分散開占據視線較好的位置。
“陳兄,難道不請我進屋喝杯茶?”沈伏浪又恢復一臉微弱的笑容,眼睛瞟向書房,聲音刻意含蓄,似有所指。
“我這里從不待客。”
“我聽小妹時常提起你,還聽說你給她講過很多故事,想必小妹是常來這里的,所以家里找不到人,我就只好過來碰碰運氣了。”
“哎!家里給他安排了一門很好的親事,對方不僅世家出身,而且才華滿腹,相貌也是無話可說,兩人在一起可以說是郎才女貌。你說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還是說她已經有了意中人?”沈伏浪說完便靜默下來,一動不動的盯著陳漁。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你不是我,你喜歡吃的我未必會喜歡。至于她喜歡誰,我即不是她,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蟲,自然不知道。”躲在桌子底下的沈玉芳聽到陳漁這般消遣哥哥,反而差點笑出聲來。
“想必陳兄還不知道,沈家山莊一個月后就會交還朝廷,老太爺已經決定帶著長房北上,入主司武監指揮使,到時陳兄想必也會北上,只苦了二房和我們三房,一下子失去了根基不說,還要留下來任人宰割,自謀生路。”
“若在平時,就是京中貴胄來娶,小妹不愿,我們做哥哥的也不會強求,但沈家馬上就要四分五裂,若找不到一個靠山,我家拿什么在這臨照郡立足?”
陳漁又想到師傅的打算,既然公開在和朝廷交易,為什么還要安排族人暗中南下?朝廷也不可信嗎?
陳漁的靜默,也讓沈伏浪安靜下來,驟然聽到那個消息時,他也是驚訝萬分,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沈家已經傳承三百年,可以說是與國同壽,但轉眼間就要崩潰離散。
正院陷入短暫的沉寞,花叢中的昆蟲又開始蠢蠢欲動。有個青衣男子這時跑了過來,在沈伏浪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抱歉,多有打擾。”
沈伏浪神色肅然,朝陳漁一抱拳,便轉身離開。身邊的青衣男子卻突然雙腿一蹬,朝陳漁這邊撞來。
這一蹬,男子就如炮彈一般,直接越過廊道外緣的欄桿,撞向陳漁身邊的窗戶。
對面出現的狀況,確實令陳漁反應慢了一步,但十步遠的距離,足以讓陳漁做好應對準備。他突然松開書卷,錯腳橫跨一步,一步就是兩米,右手就搭在了男子肩上,然后男子的右邊身體就停在窗邊,左邊身體由于慣性繼續向前,就快接觸到窗戶的時候,速度耗盡,整個人轉了四分之一圈后又被扔了回去。
剛轉身準備出手的沈伏浪,看見陳漁一步跨出,微微震驚,但依然迅速出手,他一出手,四處散開的青衣頓時向這邊涌來。
陳漁甩出青衣男子,書卷墜落在地,同時左眼瞥見一個錦衣身影。沈伏浪已上廊道,他身體比陳漁高出半個頭,此時正微弓著身體,積聚著力量,只需再跨一步就能進屋。
陳漁再次錯腳,左跨一步,一步又回到門邊,伸出左手,迎向沈伏浪揮出的拳頭。
‘啪’,拳掌相交發出一聲輕響,然后掌指散開扣住了硬拳。拳頭在掌間掙扎兩下,掌指退了退,便并攏向前推出,拳臂不再繃直彎曲著襲向自己的主人。
沈伏浪只能后退,一步退出廊道,四步之后才卸完手臂上傳來的力道,心里兀自吃驚萬分。先前只感到拳頭被阻了阻,然后就失去了力量,全然敵不過對方推出的一掌。雖然陳漁是老太爺的關門弟子,但聽說只是練了一套簡單的劍法,沒想到他手上還有這樣的手段。
“停。”他對手下低喝一聲,然后再次朝陳漁抱拳。
“沒想到陳兄如此維護小妹,我倒成了個惡人。既然有陳兄護著,我想小妹的安全暫時肯定沒問題。多有打攪,這就告辭。”
說著一揮手,便率先向外走去。還沒沖過來的青衣們如流水一般又匯聚到他身后,叢浪遠去。
陳漁不相信他們是真的走了。因為離開的時候,那群青衣中有一個沒有出現,那個人要么就藏在附近的房間里,要么就是發現后院的梯子,順著梯子翻過墻追蹤沈玉芳去了。
但即使沒有發現這點,陳漁也知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