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在于諾的指下跳動,跳出一個個靈動的音符,聽得慕楚心中一陣釋然,起蕭一起附和,琴聲帶著簫聲時高時低,時隱時現,活靈活現的將曲中高山流水的意境淋漓盡致的展現在了聞琴人的眼前。
一曲終了,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意境中,慕楚的眼中卻是一片清明,清亮的黑眸看著于諾,閃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神彩。
“慕楚。”“諾云。”二人互通姓名后,相視而笑。
緣分是個很奇怪的東西,而眼前這個白衫男子,清亮黑眸,明柔笑顏卻似刻進了于諾的內心深處,令身體里的某樣東西蠢蠢欲動。
“有緣再見。”于諾笑著朝慕楚拱了拱手。
“哥,哥,走啦,再不回家,老頭子又要家法伺候了。”于諾拍著于允和于唯的肩膀,趴在于唯的肩膀上吃吃的笑著,“三哥,背我回家好不好?剛彈的那曲子可消耗了我不少內力啊,聽過之后你可是會內力大漲呀,也不謝謝我。”
將內力融入琴聲,使聞琴人心情舒暢,如沐日光,又能增加內力修為,這是何等的境界!難怪自己聽到琴聲后心情會豁然開朗,慕楚黯然的想到,這個不為自己著想的女子,耗費內力只為與自己合奏一曲,只為聞琴人能心情舒暢,這樣玲瓏的女子如何不叫人疼惜憐愛。
于允和于唯朝慕楚道了個別,背著于諾絮絮叨叨的出了小筑,“三哥背,別忘了你小時候可都是三哥背著你的,小時候一上街就嚷著累,要三哥背,溜出門吧,跑得賊快,連三哥都追不上,你這個小丫頭,只要你還沒嫁,三哥就愿意背著你到老。”
聽到于唯的嘮叨,于諾吃吃的笑著,“三哥什么時候變得比玉老頭還嘮叨了。”說著說著便沒了聲,于允走在身側,見于諾睡著了,忙脫下身上的狐裘大衣蓋在了于諾身上,還細心的捏好衣角,以防有冷風吹進來。
慕楚看著趴在于唯背上的于諾,喃喃道:“諾兒,真的是你嗎?!”低頭看著自己長衫下的腿,目光瞬間黯然,如果可以,他也想就這樣背著她一輩子。
“影,這諾云與于家的人在一起,可是于家的人?”慕楚收起黯然的神色,喚出一人,緊問道。
小筑內只有慕楚和書童兩人,只是慕楚話音剛落,小筑角落一側的暗處里緩緩走出一名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從頭到腳都裹在黑色的暗影里,只露出了一雙精明銳利如鷹般的眼睛,那黑衣男子就如那暗夜里的影子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小筑內。
“回公子,諾云本名于諾,是于國公的幺女,是于家長房所出,與老二老三是同胞兄妹,四個兄弟對其都很是疼愛,于國公對她更是疼愛有加。”影垂著頭,一字不差的將查到的情報說出。
是她!慕楚原本平淡的神色隨即被訝異所代替。
于家雖有國公的爵位,但于家的女子卻另有封號。南越史冊上便已記載,南越開國先皇在于家的幫助下登上帝位,即位后便賜下兩個封號給于家,一是國公爵位,另一個便是長公主的郡位——韻嵐郡主!
“于家是個很奇特的家族,于家歷代只出男子,先皇更是說,如果于家出了一女子,那女子便是韻嵐郡主,從出世那刻起,便與當朝在位皇帝平輩,平起平坐!甚至可嫁入皇家,只是于家上有祖訓,不得與皇家結姻親,鑒于祖訓,先皇也只好將于家女子嫁入皇室之事作罷,只是郡主爵位仍在。”影一口氣將話說完了。
慕楚聽著影說出的情況,卻笑道:“難怪于家從不參與奪嫡之爭,想必于家應該也有不得參與奪嫡的祖訓吧!于家只忠于當朝皇帝,只忠于南越,這樣的家族已經很少見了。那為何于諾會是玉/卿子大師的弟子?”
“回公子,于諾周歲那年,玉/卿子大師到于府做客,見到于諾,甚是喜歡,特地為于諾卜了一卦,卦象如何卻無人知曉。五年后,于諾六歲時,玉/卿子大師便來到于府將于諾帶走了,之后的十三年里,玉/卿子大師便帶著于諾游歷山河過著閑云野鶴般的日子,直至今日于諾才回到安城。”聽完影的匯報,慕楚淡淡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影無聲的沒入了陰影中。
慕楚滑著輪椅到了窗邊,看著寂靜的湖面,記憶卻如潮水般涌來,瞬間淹沒了他平靜緩和的心情。
八歲那年,踏雪殿的后院里溜進一個幼童,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轉,瓷色的肌膚像極了易碎的陶瓷娃娃,瓷娃娃將手里咬過了,沾滿了口水的冰糖葫蘆遞到自己面前:“哥哥不難過,諾兒的糖葫蘆給你吃,諾兒給你講笑話好不好?”
那雙晶亮亮的眼眸,不知何時早已深深的刻進了他的記憶深處。
“你是一個如玉般的男子,你很美。”想起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上揚,扯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是溫潤如玉的意思么?慕楚在心里問道,或許這句話她對很多人說過,但自己的心卻在那一刻忍不住雀躍。
這個女子在自己八歲那年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有種深深的留戀,卻不知是為何!
............
“二哥,那個慕楚是什么身份?竟然會有焦尾琴!”于諾趴在于唯的背上,迷迷糊糊的問道。
于允一怔,原以為于諾不會發現,卻不想于諾在看到那架琴的時候已經起了疑心。“他是咱們南越國的七皇子,那架焦尾琴是他過世的母親留下的遺物。”
“七皇子?他母親是何人?竟然會有焦尾琴?”于諾一驚,瞌睡也被嚇跑了一半,只是,她關心的問題有點奇怪,不是關心皇子的身份,而是關心那架焦尾琴的來處!
于允笑著捏了捏于諾的臉,道:“他的母親,可是齊燕國的大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是博學多才。”
“哦,難怪他會長的那么好看!”于諾趴在于唯的背上吃吃的笑著,卻收到了于允的一個爆栗子。
于諾揉了揉腦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仰著頭道:“那他還跟我說叫慕楚!應該叫騙子楚小七才對,竟然騙我用假名!”
騙子楚小七!于允暴汗,于唯沒忍住大笑道:“諾兒,你什么時候喜歡給別人起綽號了!”
于諾不以為意:“隨便喊喊而已嘛,誰叫他騙我,再說了七皇子七皇子,不就是排行老七嘛!”
于允哭笑不得,“諾兒,他一個皇子在外行走,肯定是用化名才對啊!再說了,他是排行老七,但他也不小,算來已是二十有五了,而且宮里頭還有九個弟弟。咱們的皇上呀,有十六個皇子,八個公主。”
“那不是跟三哥一樣大?!我怎么看他比三哥還小啊!”聽到于諾的嘀咕,于唯卻不干了,大嚷道:“好啊諾兒,你是拐著彎兒罵三哥老呀!”
于諾突然很狗腿的抱住于唯的脖子,對著于唯的耳朵直吹氣道:“不是不是,我家三哥多么英明神武,怎么會老呢!我看那個楚小七不是個習武之人,沒風吹日曬過,怎么看都沒三哥像個男人,是吧,諾兒說得沒錯吧?!”
“這話聽著還差不多。”于唯很是受教的笑道。
“遭了,二哥,于家祖訓不準參與奪嫡之爭,要是讓于老頭知道我們跟楚小七喝茶,他會不會家法伺候你們?”于諾猛的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事,三歲的時候,記得大哥于凱跟什么皇子走得很近,老頭知道了后拿著大刀追了他三條街,最后還關了兩個月的禁閉。
于允卻拍著于諾的背,安慰道:“父親知道了也沒事,七皇子無心奪嫡。他雖是宮中貴妃所出,但他母妃死得早,使得他性子也涼薄。從小天資聰慧又不喜爭強好勝的他,不想十歲時被奸人所害,從馬上跌落摔斷了腿,當得知無法復原,將在輪椅上度過后半生后,七皇子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皇上卻龍顏大怒,之后便再也沒有立太子的打算。再后來皇上擔心七皇子再遭毒手,便命人給七皇子在宮外造了府邸,雖然沒有封王,卻允許七皇子長住安城。”
聽了于允的解釋后,于諾卻黯然道:“生在皇家,看慣了人情冷漠,性子涼薄也是使然,只是那溫和的眼眸下卻掩藏著深深的憂傷,他,不是個涼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