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來后，市政府內一片歡騰，這不僅僅是華威集團的成績，更是整個黃州市的榮譽。

給市政府打來電話的是何偉的秘書，他隨隊去了紐約，與何偉等人一起在電視前收看了國際電子產品展銷會的頒獎禮，目睹了穿著迷人紅色旗袍的吳雯上臺領獎的經過，然后在何偉的示意下激動地給市里打來了報喜電話。

紐約時間比京城時間晚13小時，頒獎禮是在紐約當地時間晚上舉行的，對應到黃州是上午，這使得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般，一上午就傳遍了整個黃州市，街上相繼響起了鞭炮聲，大家都為華威集團在國際上為國爭光感到高興，莫不歡欣鼓舞。

國務院辦公廳和河東省省政府辦公廳等單位相繼給黃州市市政府打來了賀電，祝賀華威集團在紐約國際電子產品展銷會上取得佳績。

華威集團總部辦公室的電話更是被省內外的賀電給打爆了，一直處于占線狀態，其中有與華威集團有合作關系的單位和個人，也有與華威集團沒有業務往來的單位和個人。

有些人將電話打到了趙東升的辦公室，想親自向趙東升道賀，可惜的是趙東升一大早就去市里的企業市場工作去了，并不在辦公室，辦公室的人也不清楚他具體到哪一家企業。

當華威集團在紐約獲獎的消息傳來時，趙東升正在市內燃機廠廠領導的陪同下在廠區轉悠。

黃州市內燃機廠成立于五十年代末，迄今為止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歷史，生產柴油發電機和柴油發動機。

廠區里冷冷清清，內燃機廠一共有六個生產車間，由于產品賣不出去，現在只有一個生產車間在生產，其他的五個車間都處于停產的狀態。

趙東升這次來內燃機廠是輕車簡從，而且事前并沒有通知內燃機廠，只帶了小蘇和市政府配給他的一個叫小羅的秘書，他的車到了內燃機廠廠門口后那些廠領導才知道他來視察。

對于內燃機廠目前的困境，趙東升是一清二楚，設備陳舊、技術落后、管理混亂等等，它所遇到的麻煩跟其他企業的情況非常相似，同時這也是國內國企所面臨的通病。

逛完了廠區后，趙東升又去了家屬區，他這次來不僅是看內燃機廠的生產情況，同時也要了解一下內燃機廠職工的生活狀況。

內燃機廠的家屬宿舍建于六十年代，由筒子樓和平房組成，很有一些年頭，墻體的外皮大多數已經脫落。

趙東升走進家屬區的時候，兩個老頭正在一棵大樹下下象棋，邊上圍著不少人看熱鬧，由于車間停工，不少職工都在家閑著。

見趙東升和廠領導來了，圍觀的人紛紛好奇地望了過來，有人認出了趙東升，私下里在那里交頭接耳地議論著，那兩個下棋的老頭見狀也站起了身子。

“這位師傅，不介意我殺一盤吧。”趙東升走過去掃了一眼棋局，笑著向其中一名圓臉的老頭說道，他看出圓臉老頭的棋已經落在了下風，必敗無疑。

“趙市長，他可是我們廠的棋王，你可要小心點兒。”圓臉老頭聞言笑著沖著對面的瘦高個老頭一努嘴，讓出了座位。

“在市長面前棋王也白搭，照輸不誤！”瘦高個老頭瞅了一眼趙東升，做下去開始擺棋，一邊擺棋一邊說著風涼話，對趙東升的態度顯得有些冷淡。

聽聞此言，跟在趙東升身后的廠領導不由得尷尬了起來，這豈不是再說他不敢贏趙東升這個市領導嘛。

“棋場無大小，我既然坐下了，那么就是棋手，而不是市長。”趙東升先是微微一怔，顯得有些意外，隨后笑著在座位上坐下，邊擺棋邊向瘦高個老頭說道，“咱們這么干賭沒意思，不如來點兒彩頭，我剛才聽張廠長說你們廠有不少醫療費沒報銷，如果你能贏了我的話，你們廠的那些醫療費我給報了。”

“趙市長，你說話可算話？”瘦高個老頭聞言眼前一亮，沉聲問道。

“老劉師傅，你這話怎么說的，趙市長當著這么多人答應你了，能反悔嗎？”這時，一名立在趙東升身后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開口說道，語氣里對瘦高個老頭剛才的話頗為不滿，他就是內燃機廠的張廠長。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趙東升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將手中的一顆棋子重重地放在了棋盤上。

“有趙市長這句話就夠了。”瘦高個老頭見狀，伸手拍了一下大腿，高聲說道。

聽說趙東升要跟瘦高個老頭下棋，而且彩頭是廠里拖欠的醫療費后，不少人前來看熱鬧，在外面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現場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生怕影響了趙東升和瘦高個老頭。

市里的領導說要給內燃機廠的職工能解決醫療費的問題不是一兩次了，可是每次都無疾而終，原因很簡單，市里沒錢給他們撥下去。

可這次不一樣，趙東升不僅是市領導，而且還是華威集團的總經理，在外人的眼里華威集團可是富得冒油，趙東升既然答應了肯定不會賴帳，隨便從華威集團調點兒資金過來就解決了那些醫療費，大家對此是充滿了期待。

“老劉師傅，你們廠去年進行了改革，你覺得怎么樣？”趙東升一邊下棋，一邊跟瘦高個老頭聊著天。

“不怎么樣，一點兒也不公平。”瘦高個老頭聞言，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里不公平了？”趙東升笑了起來，看來瘦高個老頭的怨氣不小呀，竟然當著張廠長的面表達不滿。

張廠長的臉色不由得變得難看起來，廠里的改革是他抓的，趙東升剛才視察廠區的時候他著重向趙東升做了介紹，對內燃機廠的改革頗為自得，現在可好，竟然被瘦高個老頭說成不公平。

“說實話，我贊同改革，畢竟現在是市場經濟了，講究市場競爭力，再守著以前的那些老規矩是沒有出路的。”瘦高個老頭沒有理會張廠長，望著趙東升說道，“可是改革最起碼要保證公平吧，總不能將那些為廠子奉獻了大半輩子的老工人給甩開吧。”

“這是怎么回事？”趙東升聞言，扭頭望向了一旁的張廠長。

“是這樣的，我們廠現在生產的發電機都是由青工完成的，他們精力足、效率快，對發電機的產量和數量都有保證。”張廠長弓著身子，微笑著向趙東升解釋。

“原來是這樣。”趙東升點了點頭，轉身笑著向瘦高個老頭說道，“這時改革所帶來的陣痛，它不可能保障所有職工的利益，因此只有先讓企業獲得了發展，那么才有可能考慮大家的利益，如果企業都沒了，那么大家的利益談何說起呢？”

“理兒是這個理兒，可是我們總不能一直等下去吧，大家拖家帶口的，都靠著工資生活，如今我們只拿一半的工資，沒有獎金，長此下去這日子怎么過下去。”瘦高個老頭想了想，頗為無奈地看著趙東升，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呀。

“是呀，我們不能為了保住企業而一直犧牲職工的利益，這樣做的話企業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趙東升點了點頭，對此表示了贊同。

聽到趙東升的這句話后，張廠長的臉色頓時就綠了，難道趙東升想要撤掉內燃機廠？

“所以說，我們要加大改革的力度，確保所有職工的利益。”隨后，趙東升又笑著向瘦高個老頭說了一句，這使得張廠長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看樣子趙東升并不想動內燃機廠，否則的話他只有哭得份兒了。

趙東升一邊下棋一邊和瘦高個老頭閑聊著，瘦高個老頭也不顧及張廠長等廠領導，有什么說什么，例如醫療問題、教育問題和住房問題等等，這三個方面與職工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是大家最為關注的。

“趙市長，我輸了，沒想到你下棋的技術這么好。”這場棋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最后，瘦高個老頭皺著眉頭凝視了棋盤一會兒后，抬頭望向了趙東升，苦笑著開口說道。

雖然瘦高個老頭在棋盤上還有路可走，不過趙東升已經對他形成了圍剿之勢，他知道大勢已去，再下下去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所幸認輸結束，萬萬沒有想到趙東升下棋竟然這么厲害。

“老劉師傅，承讓了。”趙東升聞言，笑著看向了瘦高個老頭，不僅象棋，圍棋和國際象棋他也非常精通。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瘦高個老頭連忙擺著手，表示自己已經用盡了全力。

“趙市長，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去吃飯吧。”張廠長見棋局結束了，微笑著向趙東升說道，他已經讓人安排好了中午的飯局。

“還別說，真有點餓了。”趙東升站起身，拍了拍肚子，笑著向瘦高個老頭說道，“老劉師傅，不知道你們食堂的飯菜怎么樣，咱們一起去吧。”

瘦高個老頭見趙東升竟然要去吃食堂，雙目不由得流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在他的印象里市里下來的領導已經很久沒有到食堂里吃飯了。

隨后，趙東升和瘦高個老頭在眾人的簇擁下談笑風生地向食堂走去，在趙東升看來，要想真的了解職工們的想法，與瘦高個老頭這種人敢說真話的人接觸才能真的“接地氣”，否則就脫離了群眾。

內燃機廠有兩個食堂，張廠長領趙東升來的是兩個食堂中條件最好的二食堂，二食堂建于七十年代，是一個二層的樓房，一樓是供職工打飯的大餐廳，里面擺著不少座位，二樓是包廂，是廠領導吃飯的地方，同時也用來接待一些來廠的客人。

趙東升進入食堂的時候，一樓的大廳里已經有不少職工在排隊打飯，張廠長笑著將他領向二樓的包廂。

雖然趙東升來的時候已經明確表明他要在食堂吃飯，可是張廠長怎么可能讓趙東升去吃大廳里的飯菜，早就讓人在二樓的包廂里準備好了。

“我在這里吃就可以了。”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趙東升并沒有上二樓，而是徑直走向了一樓大廳的打菜窗口，他既然來吃食堂就是想多接觸職工，要是去二樓包廂那可就失去了他吃食堂的意義。

“趙市長，上面都已經準備好了。”張廠長見狀怔了一下，連忙快走幾步，笑著說道。

“你們去吃嘛，別浪費了，我在這里就好。”趙東升笑著向張廠長擺了擺手，排在了打飯窗口隊伍的后面，與排在他前面的一個年輕職工聊著天，

小蘇走上前，將飯盒和筷子遞給了趙東升，看樣子趙東升來之前早有準備。

“同志們讓一讓，市長時間寶貴，讓市長先打。”張廠長見趙東升心意已決，也不好再說什么，于是沖著排在前面的那些職工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