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冷清的院落中,楚陽戀戀不舍的四下打量著府中的一草一木,楚陽知道,這將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觀望這些讓他熟悉的景色。
雖然現(xiàn)在正值炎炎夏日,可是楚府卻顯得格外冷清。景依舊是舊景,唯一增添的就是那些懸于長廊之上,充滿祭奠意味的白色燈籠。
楚正平的書房,這個讓楚陽刻骨銘心的地方,現(xiàn)如今正是余暉滿堂。老舊的書桌旁,楚陽與楚正平對坐而視,誰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靜靜地享受這最后的安詳與寧靜。
“唉——”沉默半晌,楚正平幽幽的嘆了口氣,朝楚陽慈祥一笑,關(guān)懷道:“汝欲逃往何處?”
聞言,楚陽淡淡一笑,滿面真誠的說道:“暫未定下去處。不過……我想這天下之大,定然有我容身之隅。屆時擇地而耕,做個平平常常的農(nóng)民。”
“好,好,好!”楚正平連贊三聲,言罷,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往事,楚正平雙眼陡然濕潤。“男耕女織,田園生活,何嘗不是也是老夫所向往的生活。”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著楚正平如此大喜大悲的舉動,楚陽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悸痛,在一陣沉默之后,楚陽心情復(fù)雜的問了一句。“您呢?欲往何處?”
“我?”楚正平微微一愕,看著楚陽那真誠的雙眸,旋即呵呵一笑。“人老了,走不動了。”
與剛才的話語如出一轍。聽聞此言,楚陽心中猛地一驚,愣愣的看著面無眷戀的楚正平,忍不住失聲道:“難道,您……”
面對楚陽的驚詫,楚正平只是微笑不語。輕輕抿了口涼透的茶水后,隨即岔開了話題。“可否與老夫說說你的故事?”
楚陽神情復(fù)雜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楚正平,楚正平剛才的話已經(jīng)道出了他的決定,那就是人在府在,人亡府亡。如今又避而不談,刻意的岔開話題,更說明如此。如此推斷,楚陽也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言簡意賅毫不隱瞞的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聽得楚正平不住的搖頭大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太陽被黑幕遮掩,夜,悄悄的來臨了。楚正平的小屋,依舊是燈火通明,不時的爆出陣陣笑語。楚陽知道,這恐怕是楚正平今生笑得最多的一天了,同時也是他自己,最后一次享受這得來不易的父愛。
“此物便是我兒當(dāng)日射殺歹人的利器?”楚正平愛不釋手的把玩著楚陽心愛的巨蟒式左輪手槍,無不好奇的說道。“不曾想此物竟是如此小巧!”
“恩,此物雖小,但其威力極大,射程和準(zhǔn)頭遠(yuǎn)在弓弩之上,只要彈藥充足,單憑此物,可頂千軍。”楚陽洋洋灑灑的將手槍的威力講解了一遍,雖然可頂千軍的話有些夸張,但在這個特定的時代,又是在彈藥充足的情況下,也并非完全沒有可能。楚陽之所以如此夸耀有槍的威力,無非是想讓楚正平跟自己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一日父子又何嘗不是百日情呢?
聞言,明白楚陽若有所指的楚正平,只是欣慰一笑,將手槍原封不動的還給了楚陽。“我兒好意,為父心領(lǐng)了。”
見楚正平心意已決,楚陽也是頗為無奈。氣結(jié)的同時心下大嘆,這古代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固執(zhí)。尤其是心機(jī)頗深之人,性格更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盡管如此,楚陽還是決定再行勸說,希望其父能夠與他一同離開。可就在楚陽準(zhǔn)備再行勸說之時,陡然——
一陣呼喝之聲從府外傳來,由遠(yuǎn)及近……
來了!楚陽心中一驚,竟然來的如此之快!雖然心中甚是驚訝,但楚陽表面上卻出奇的冷靜。
“唉——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楚正平搖頭苦嘆一聲,卻見楚陽依舊冷靜如常,于是略顯好奇的問道:“我兒為何依舊如此冷靜?”
“為何?”楚陽自信一笑,斬釘截鐵的說道:“自來這里開始,父親便若有若無的稱我為孩兒,這就說明,在您心中,我們之間還存有有父子情分。正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普天之下,為人父母者,沒有不為自己兒女安危考慮的。故而,在您將孩兒喚于此地之時,定然早已為孩兒安排好退路!不知孩兒所言,可否屬實?”
聞言,楚正平暢懷一笑:“我兒果然聰慧過人!”言罷,楚正平神色又忽然一暗,微微惋惜道:“奈何上天弄人,若非此事,我定然要與我兒做一對真父子!”
楚陽雙眼怔怔的看著嘆息不止楚正平,他很像告訴對方“其實在我心中,早已將您當(dāng)作親生父親”。可是不知怎的,話到嘴邊,他卻死活說不出口。
“我兒。”楚正平看面色悲痛的楚陽,當(dāng)下起身緩步來到了楚陽身前,輕輕地摸索著楚陽那一頭不拘一格的長發(fā),聲音略顯顫抖的說道:“我兒,你,你能最后喊為父一聲爹嗎?”
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將死之人,最后的要求竟是如此簡單。而不是囑咐后人為他報仇……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終于奪眶而出。“噗通”一聲,楚陽硬生生的跪倒在地上,雙手更是死死的抱著楚正平大腿,撕心裂肺的哭喊出聲:“爹——!”
“哎……”楚正平輕輕撫摸著楚陽的腦袋,老淚縱橫的應(yīng)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屋外那喊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之時,楚正平才依依不舍的推開楚陽,含淚將桌上的早已準(zhǔn)備好的黑色包袱塞進(jìn)了楚陽懷中,徑自轉(zhuǎn)身打開了密道,飛快道:“我兒快快從此離去,到達(dá)密室之中,推開那擺放古董的書架,其后同樣有一密道,此道直通城外,行至百米,便是張老漢家所在!”
“爹……”楚陽哽咽不止的張了張嘴,想要進(jìn)行最后的勸說。若楚正平是普通人,楚陽定會將其綁走。奈何楚正平并非常人,他那凌厲的身手更是讓楚陽望塵莫及。
楚正平怎會不知楚陽之意,當(dāng)下?lián)尠椎溃骸拔乙庖褯Q!包裹之中,有為父臨終之囑,待到安全之時,我兒可一觀究竟。另外,我兒切記!無論天涯海角,定要帶上蘭兒!”
楚陽依舊猶豫不決,可是那喊殺聲已經(jīng)愈來愈近,心急如焚的楚正平當(dāng)下呼喝出聲:“還不快走!”說著,一把將楚陽推進(jìn)了密道,沒有任何猶豫,轉(zhuǎn)身便開啟了密道封閉的開關(guān)。
楚陽怔怔的看著那慢慢關(guān)閉的密道,雙眼再次濕潤的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爹!若有來生,我們還做父子!!”說著,朝著楚正平那慢慢消失的背影,“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
聽著楚陽那發(fā)自真心的話語,楚正平更是老淚縱橫,沒有任何言語,只是淡淡的擺了擺手……
待密道完全關(guān)閉后,了無牽掛的楚正平隨手將擦亮的火折子扔進(jìn)了書桌上的筆洗之中,那沉悶的火藥燃燒聲,伴隨著舞動升起的白煙,奏響了楚正平生命終結(jié)的喪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