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小滿端著補湯進屋的時候,就見皇后斜倚在軟枕上,星眸微闔,似乎是睡過去了。
她有些猶豫,正要轉(zhuǎn)身出去,珠簾晃動的聲響卻驚動了那榻上之人,她微微睜開雙眸,啟唇問道,“小滿?”
“是。娘娘,小廚房送來了今日的補湯,娘娘用些吧?”小滿答應著,走到榻邊,將手中的托盤放下,準備扶皇后起身。
皇后微微搖了搖頭,“不必了,本宮身子好得很,何必喝那勞什子的補湯?”
“這……”小滿為難道,“娘娘,這是太醫(yī)院的御醫(yī)們囑咐的,奴婢可不敢不聽。娘娘可別讓奴婢為難。”
皇后睨了她一眼,想了想,伸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任由她扶著自己坐了起來。
“蓬萊洲應當快散了吧?”喝完了補湯,皇后似是無意的說起,“不知今年又是怎樣的熱鬧,只可惜本宮身子不好,瞧不見了。幸而皇上也不怪本宮怠慢。”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娘娘向來處事如何,皇上焉有不知道的?是體諒娘娘,才會讓娘娘在此休養(yǎng)呢!外頭冰天雪地,依奴婢說,娘娘還是呆在坤寧宮靜養(yǎng)的好。”小滿嗔道。
皇后只是微笑,她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可惜了這一場好戲,沒能瞧見罷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便聽得外頭有人來傳旨。
“皇上有旨,將大公主抱到坤寧宮,交予皇后教養(yǎng)。”魏忠笑瞇瞇的說著,又讓奶娘上前給皇后請安。
皇后眉頭一挑,“魏總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的忽然將大公主送到本宮這里來了?符昭容……”
“回皇后娘娘,如今這宮里已經(jīng)沒有符昭容了。老奴還要趕著回去伺候皇上,這便去了。”魏忠道。
皇后點頭,將魏忠送走之后,才叫人去打聽今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這個皇后做了一年多,總算將宮中大多地方都捏在了手里,不一時消息便傳回來了。
“說是符昭容縱容身邊的宮女謀害皇嗣,又怠慢大公主,因此叫皇上貶成了婕妤。”小滿輕聲道。
皇后聞言,忍不住笑道,“看來慧淑容倒真是個能干的。”
“那是自然,自從上回之后,她怕是再不放心大公主給符昭容教養(yǎng)了。娘娘給了她機會,怎能不把握住?若是這樣都不能成事,哪里還值得娘娘費心?”小滿道。
“只是可惜了蘇敏,倒真是個忠心的,記得好生善待她家人。”皇后道。
小滿聞言,臉上露出些不悅來,“說到這個,那蘇敏怎的竟是自盡了?這般反倒讓人覺得可疑!”
“那又如何?總之是死無對證,若是她活著,誰知道會有什么樣的變數(shù)?如今不管怎么說,此事是與本宮再無干連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在意。”皇后對此倒是不在意。
想了想,又開口道,“倒是珍修儀,本宮本以為,她與慧淑容聯(lián)手了,誰知她竟會突然出言,倒叫本宮撿了個便宜。只是,她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呢?”
“她既沒有與慧淑容聯(lián)手,說不得今日之事,全在慧淑容的算計之中。珍修儀怕是惱了慧淑容呢!她只這么一句話,就叫慧淑容百般算計,付諸流水,這份心計,怕是娘娘的大敵。”提起珍修儀,小滿似乎也有些忌憚,“娘娘,咱們要不要……”
“不必。”皇后抬了抬眼皮,銳利的目光盯著小滿,“你別自作主張,珍修儀如今動不得!”
這宮里的人都以為她這個皇后,不過是運氣好才能當上。但沒人知道,她為了能夠坐穩(wěn)后位,花費了多少心思。所以她對皇上的了解,反而比別人多些。
這珍修儀倒是不足懼,只是如今她背后站著的人是皇上,卻是不能輕舉妄動。
說句實話,若非是大皇子養(yǎng)在珍修儀膝下,她更愿意宮里有這么個人一直存在。
雖然活人永遠都爭不過死人,但活人也完全不必去與死人計較。只要珍修儀在那里,就能一直提醒皇上,他曾經(jīng)有一個愛之入骨的女人。
對皇后來說,有這么個人,比沒有更好。這宮中起起伏伏,總會有人得寵,這珍修儀也算難得的聰明內(nèi)斂。
“珍修儀之事,本宮自有打算。”見小滿似乎不服,她難得的解釋了一句。就算要動她,也要在皇上厭棄了之后,如今卻不是最好的時機。
不能徹底的將人踩到腳下,她就絕不會輕舉妄動。站在她這個位置,總要比旁人多想些,容不下失誤。
可惜了,上回抓周宴,那許多的布置,全都功虧一簣。不然沒了大皇子,這珍修儀就再沒有威脅了。
說到抓周宴,皇后握著手帕的十指忍不住用力,她明明已經(jīng)算計的萬無一失,為何偏偏在最后出了差池?
皇上開口罰她抄佛經(jīng),她淡出眾人視線的目的就要達到,誰知竟就在這時候
她的雙手緊緊地附在小腹處,眼中露出一抹沉痛。她好容易才懷上了皇上的孩子,為什么會這樣?
難道老天爺也覺得她對皇嗣下手是錯誤的,所以收走了她的孩子么?
不!大皇子并沒有出事,何況……那個賤種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東西!
她沒有做錯,她想為自己的孩子鋪平前面的道路,擁有真正的嫡長名分,有什么錯?!
小滿見皇后神色怔忪,雙手緊握,眉尖微擰,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心下了然,怕是娘娘又想起了沒福氣的孩子了。她輕輕一嘆,柔聲勸道,“娘娘,皇上將大公主交予娘娘,可見對娘娘的信重。”
皇后這才回神,哂然一笑,“是啊,可不是自己的孩子,終究不是自己的。何況皇上只是讓本宮教養(yǎng)她。”
“那也是母女一場。”小滿堅持道,“奴婢從前聽老人們說,民間有大的帶著小的來的說法,說不定大公主就是個有福的,能給娘娘帶來小皇子呢?娘娘可要將大公主抱過來瞧瞧?”
皇后不由一笑,“你這丫頭,怎么也疏忽了?也不瞧瞧這是什么時辰了。”
小滿赧然一笑,“奴婢不過是替娘娘高興罷了。娘娘如今不能費神,還是早些歇息吧!”
雖然皇后面上并未將小滿所說的話放在眼里,但心地仍是忍不住記下了。因此第二日見著大公主時,始終和顏悅色。甚至十分有耐心的拿著點心逗弄大公主。
也不知大公主在符婕妤那里到底是怎么照看的,總之這個孩子安靜的很。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清澈深邃,就這么看著所有人,不發(fā)出一點兒聲音。有人遞東西給她,便接過去塞進嘴里。
皇后看的皺眉,開口問道,“你們是怎么照看大公主的,怎的性子這般安靜?”
不說別的,只說抓周那日見著大皇子,瞧著活潑潑的,面上都是笑意,叫人看了就喜歡。大公主雖然安靜乖巧,卻是連個笑模樣都沒有。皇后自然是不滿意的。
奶娘有些惶恐,“回皇后娘娘的話,符昭容……不,是符婕妤不喜歡大公主哭,因此才養(yǎng)成了這般安靜性子。”
言語之中,頗多含糊,皇后聽的不滿,但也知道,這些奶娘沒有膽子說主子們的壞話。平心而論,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奴才用著更省心些。因此也就沒有為難。
何況符昭容忽視甚至苛待大公主這事,皇后不說一清二楚,至少也略知一二。加上昨日又被慧淑容嚷了出來,想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不到一歲的嬰兒,這般折騰,還能好吃好睡的,已是不易了。
安頓好了大公主之后,外頭便有人來請示,嬪妃們來請安了。
皇后這十幾日呆在坤寧宮休養(yǎng),特地傳旨讓嬪妃們不必過來請安。一是不愛那樣的吵嚷,二也是不想看到她們臉上嘲諷譏笑的神色。誰知道好好的怎么就流產(chǎn)了呢?
不過過了昨日之后,怕是嬪妃們就顧不上她這里的事了。且大年初一,正宮皇后不接受嬪妃的請安,怕是要讓人小覷了去的。便笑著將人選了進來。
嬪妃們一進門,便瞧見皇后抱著大公主坐在上首,面上全是笑意,不由有些詫異。
將大公主抱給皇后教養(yǎng),這旨意是皇上昨晚親口說出來的,倒是沒什么。只是沒想到,皇后會這般看重。
即便是從昨夜開始,便一直有些惶恐不安的慧淑容,瞧見了之后,都不由露出了笑容。
“怪道珍修儀說將大公主抱給皇后娘娘養(yǎng)最好呢!嬪妾瞧著,皇后娘娘的面色好多了。”于貴妃笑道。
皇后抬頭看了她一眼,道,“這倒是,坤寧宮平日里冷清得很,有個孩子,也熱鬧些。況且大公主這般乖巧,本宮自然是喜歡的。于貴妃妹妹說的是,本宮還該多謝珍修儀呢!”
“是呀,”于貴妃的視線往下頭一溜,捂著嘴笑道,“說起來,沒見著珍修儀呢!她平日里最是守禮,可從沒有遲過一日的請安。不過嘛,聽說昨兒珍修儀陪著皇上去了奉先殿,后來竟是留在了乾清宮呢!”
皇后臉上的笑意變淡,心里對于貴妃更加不悅起來,卻只是裝作不在意的道,“皇上今兒一早就打發(fā)了人過來了,說是珍修儀昨夜泡了冷水,正發(fā)著燒呢!自然是不能過來請安了。”
話雖如此,然而心里頭,畢竟還是有些不痛快。皇后淡淡的瞥了于貴妃一眼,使勁兒壓著心頭的怒氣。
這于貴妃當真是從未將自己這個皇后放在眼里,從前自己位分在她之下,倒也罷了。今時不同往日,當真以為,沒人能奈何得了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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