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凝也瞧出來自家主子正在想事情,所以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等林清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了。這地方一看就透著一股偏僻荒涼的味道,應(yīng)該沒什么人會來。林清也從沒來過,好奇的問道,“春凝,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春凝四處看了看,似乎也不是很確定的樣子,“要是平時奴婢還能瞧出來,如今看著有些似是而非,不過……這邊好像距離太后娘娘的慈寧宮不遠(yuǎn)了。”她說著指著一個方向,“就是那邊。”
林清朝那個方向看去,果然能夠瞧見一片巍峨雄壯的建筑群。皇上登基之后,太后的慈寧宮是翻修過的,所以在這一片的建筑里,顯得十分醒目。
竟然走到這個地方來了,林清心下略微有些驚訝,道,“咱們還是回去吧。這幾日只怕不少人來慈寧宮請安的。遇到了也是麻煩事。”
春凝心頭有些不解,“小主不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嗎?”都到了慈寧宮,論理說,是應(yīng)該去一趟的。
林清身子微微一僵,淡淡道,“不必了,即便去了,太后娘娘也不會見我一個小小更衣,何必自取其辱?”若不是那個女人,或許她是會照著規(guī)矩去一趟的,可是現(xiàn)在,她做不到。
春凝聽出林清話中的不悅,也就不再說話,跟著她往回走。只是兩人來的時候信步走來,回去的路遠(yuǎn)不說,也不熟悉。繞了一會兒,竟是走到了一個完全沒見過的地方了。
林清心里有些焦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靜不下來,總覺得像是要發(fā)生點(diǎn)兒什么似的。
就在這時,春凝忽然驚訝道,“哎呀,好香!這是什么味道?”
林清聞言站住腳步,仔細(xì)的聞了聞,笑道,“這是梅花香,你不知道嗎?想必這附近有一片梅樹吧,不然這香味也不可能傳的這般遠(yuǎn)。”
春凝將信將疑道,“真的?奴婢還不知宮中竟有這樣一個地方呢!”
“宮里那么大,怎么可能都看過了?”林清笑道,“我不是也沒見過。可見這個地方,知道的人本來就少。”
“那小主……咱們?nèi)デ魄瓢桑 贝耗f的有些向往,“奴婢從前在宮外的時候,竟沒有雨看過梅花呢!還是后來入了宮,也只是見過零星的幾株。奴婢很想看看一大片梅花什么樣呢!”
林清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宮里梅花最多的地方是梅苑,可是那地方卻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去的。因?yàn)樗驮诶帉m附近,而春凝從前都在內(nèi)務(wù)府,自然沒有機(jī)會去看。
就是她自己可以在御花園中隨意行走的那段日子,其實(shí)也沒有正經(jīng)看過什么風(fēng)景,那還是春天呢!做宮女,說到底和做嬪妃是不同的,她們有做不完的活計,主子忙的時候你要更忙,主子歇著的時候,你卻未必能歇著。
想到此處,她心中倒是升起了些許憐惜,遂笑道,“也好,若有開得好的,折一枝回去插瓶,讓香凝羨慕去,誰叫她死活不愿跟著出來的?到時候只怕又要后悔了。”
春凝聞言歡喜不已,竟是連規(guī)矩都顧不得,快步走到林清前頭去了。林清也不拘著她,笑著由她去了。
走了一會兒,果然便看到一片竹林里伸出來的幾枝梅花。那梅枝旁逸斜出,看著說不出的自在清艷。
“應(yīng)該就是在這竹林里了吧?難怪沒人發(fā)現(xiàn)呢,藏得可真好!”春凝笑著回頭朝林清笑了笑,又道,“奴婢進(jìn)去挑一枝,小主便在這里慢慢的看吧!”說著就拋下林清,徑自跑進(jìn)那林子里去了。
林清忍不住搖頭,瞧春凝這樣子,倒是和香凝越來越像了。想必從前她的那些性子,也都是沒法子才會逼出來的。如今日子好過了,沒人拘著她,反而顯出了真性情。幸好當(dāng)初不曾真的將她送去慎刑司,不然如今怎么能有這樣好的宮女在身邊?
林清緩步走進(jìn)那竹林之中,果然那竹子只是在周圍種了一圈兒,里頭卻是一片梅林。
這一片紅梅開得熱烈張揚(yáng)。火紅的顏色在一片潔白的背景映襯下,更顯得濃烈如火。在有些蕭瑟的北風(fēng)之中,看到這樣一片轟轟烈烈的紅色,讓人下意識的就忽略了那一點(diǎn)兒冷。
林清不知為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一個電視,里面女兒國的國王,名字就叫做紅梅傲雪。
在她看來,六月的牡丹固然名動京城,固然國色天香,但總比不上這樣嚴(yán)寒之中,傲霜開放。況且梅花的顏色那么單純那么熱烈,不是五彩繽紛的牡丹可以比擬的。
她屏住呼吸,踏入這樣一篇火紅的梅花海之中,彷如踏入了一個帶著淡淡梅香的清幽夢境。
方才心頭的那一點(diǎn)躁動,在這樣美麗的景色之前,忽然就消失無蹤了。林清想,固然人生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但這世上也還有這樣的美景,總可以讓人聊以自慰,人生并非總是無窮無盡的苦澀與算計,也還有這樣動人的美。
只是下一刻,她的這種感悟,就立刻被現(xiàn)實(shí)粉碎了。
因?yàn)樗牭搅松忓穆曇簦俺巸海媸沁@個地方么?怎的這樣偏僻,到這里來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應(yīng)該就是了吧?主子,咱們進(jìn)去瞧瞧吧,不然就要誤了時候了。”硯兒答道。
林清不知道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理,聽到這聲音,竟然下意識的藏在了一棵樹后面。藏好了之后她才覺得自己真是無聊,就算是在這里遇到了蓮妃又如何?
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算您真回不到過去,也不至于會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就算是遇到了,也能夠相互笑著問一聲好的。自己為什么要躲?為什么不想讓蓮妃看到自己在這里?
況且她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留下的腳印,這個樣子,也太明顯了,就算要躲,對方也會發(fā)現(xiàn)的。
好在那對主仆似乎也沒怎么注意到周圍的腳印,還在一心找著什么東西。聽得蓮妃問道,“會不會走錯了地方?這里哪里有什么亭子?”
“再進(jìn)去瞧瞧吧!奴婢明明看著是在這里的,不會錯。”硯兒堅持道,“就算是錯了,這時候也來不及了,不若就進(jìn)去瞧瞧,主子小心腳下!”
這里的積雪厚的很,林清走的時候挑著走,就這樣鞋子也滲了水,想必蓮妃的情形應(yīng)該差不多吧?
林清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自己出來的時間著實(shí)太長,而且渾身都已經(jīng)涼透了。再不回去,只怕這才好了些的風(fēng)寒又要加重了,到時候又要挨春凝和施太醫(yī)的一頓說。
只是春凝這丫頭,不是去折花么?怎的去了那么長時間還未回來?
林清想了想,還是跟著春凝留下的腳印往里走,等找到她之后,便回去吧!若是還能遇到蓮妃,一定不能再躲起來,大大方方的打個招呼多好。
走了一會兒,果然便見春凝正站在一株梅樹下,周圍是四散的花瓣,頭上肩上都落了些雪和花瓣,看起來狼狽極了,卻又另有一種意趣。
“你這是做什么呢?”她忍不住笑了出聲,“瞧著像是鉆了什么地方回來的。”
春凝回頭見到她,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意,“小主你瞧,奴婢挑的這一枝花是不是最好的?”
林清走到她身邊,問道,“你挑的在哪里?怎的這半日都沒有折下來?還弄成了這個樣子。”
春凝無辜的指著樹上最高的地方,那枝看起來開得最繁的梅花道,“不就是在那里?只是奴婢無能,折不下來,卻又舍不得棄了這一枝去折別的,所以一直在這里守著。”
“那你這一頭一臉的又是怎么來的?”林清伸手從她的肩上拂下來幾片花瓣和殘雪。
春凝眼珠一轉(zhuǎn),笑著道,“這個啊……”說著突然猛烈的伸手搖了搖旁邊的梅樹,然后偷笑著拋開。只留下林清一個人站在梅樹下,被落了滿身花瓣和雪花。
原來是這樣,這是她前世小時候經(jīng)常玩的一個游戲,下雨或下雪之后,將小朋友哄到樹下,然后猛然踹樹,自己再跑開。然后就可以在一邊笑著看落湯雞了。她可是高手,沒想到春凝竟然會跟自己玩這個。
于是林清在春凝還在偷笑的時候,迅速的繞過她,一腳踹在了她身后的那棵樹上,然后再閃開。春凝頭上本來就很厚的雪又增加了許多。
而且她可比林清慘多了,因?yàn)榱智逭镜哪强脴浔緛砭捅凰麚u過,所以沒有多少雪。倒是花瓣還多一點(diǎn),起碼看起來意境不錯。而春凝頭上身上卻幾乎都是雪,看起來就像是在雪地里站了一夜所以身上落滿雪花了似的,著實(shí)可憐。
“啊……”春凝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回頭去看,便見林清站在一旁看著她,笑得十分得意。
春凝自來了浣花軒,伺候林清的這一個多月,還從未見過她這般笑過。或者說,她其實(shí)根本沒有看過林清笑。因?yàn)榱智迤饺绽镫m然也總是會微笑,但總讓人覺得,那是她給自己的臉上的偽裝,根本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
所以此刻看到她這樣難得張揚(yáng)的笑意,春凝忍不住有些發(fā)怔。
再沒有哪一刻能讓她這樣清楚的明白,原來小主真的過得不快樂。這個認(rèn)知讓春凝忍不住心頭發(fā)酸。從前勸著小主去爭寵的自己,又何其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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