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母親的房間里出來,霍漱清給父親的遺像面前的香爐里又續(xù)了三支香,點(diǎn)了支煙,坐在擺放遺像的桌子前面,靜靜坐著。
窗外的夜空,煙花璀璨。
越是這樣團(tuán)圓的日子,他就越是無法克制對蘇凡的思念,越是擔(dān)心她的下落。打開手機(jī),又一次撥出她的手機(jī)號,依舊是無人接聽。想了想,懷著一絲都沒有的希望,他撥出了存在手機(jī)里的另一個號碼,就是那個和蘇凡聯(lián)系過的神秘電話。這一年的時間,他只有在蘇凡離開的初始才撥過那個號碼,因?yàn)闆]有接通,便放棄了撥打,今晚,不知怎的,他按了下去。聽筒里,突然想起一陣有節(jié)奏的等待音,霍漱清原本散開的神經(jīng),猛地集中了起來。
這一聲聲,似乎是在撥開他眼前黑暗的一道道光亮一樣,霍漱清不禁站起了身。
然而,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
這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可霍漱清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請問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叫蘇凡的人!”霍漱清也沒有報出自己的名字,問道。
電話那邊的曾泉愣了,自己這個號碼,只有極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這極少數(shù)就包括蘇凡。可是,蘇凡走了快一年的時間,他得知消息后就一直開著這個號碼,想著她或許會聯(lián)系自己,等了一年他都沒有接到蘇凡的電話。而今晚,這個號碼響起的時候,他猛地激動了一下,卻沒想到是個陌生號碼。他謹(jǐn)慎地接通了,問了一句,而那邊,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同樣的,曾泉也覺得這個聲音熟悉,只不過,一聽這個問話的內(nèi)容,他就猜得出說話的是誰了。
“霍書記,您好,我是曾泉!”曾泉直接開口道。
曾泉?為什么他沒想到曾泉會和蘇凡聯(lián)系?
“你好!我是霍漱清!”霍漱清道。
兩個人都沒想過自己會和對方通電話,而這個電話,還是為了一個人留著。
“霍書記,很抱歉,我也沒有她的消息,她從沒聯(lián)絡(luò)過我!”曾泉道。
“沒事,我,想著她可能會和你這個號碼聯(lián)系。”霍漱清道。
靠著窗沿站著,曾泉望著那漆黑的夜空,才嘆了口氣,說:“她可能不想讓我們?nèi)魏稳苏业剑 ?
從曾泉的話里,霍漱清隱約感覺曾泉在和他做同一件事,可是,兩個人都沒有明說。
“可能吧!”霍漱清嘆道,“抱歉,打擾你了!”
“不客氣!”曾泉說。
“我還有個請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霍漱清剛要準(zhǔn)備掛斷電話,卻突然客氣地說。
“哦,您說您說,”曾泉忙道。
“她要是給你打電話,能不能把她的下落和蹤跡告訴我一下?”霍漱清道。
“好說好說,我們隨時保持聯(lián)絡(luò)。”曾泉道。
“嗯。”霍漱清道。
頓了片刻,曾泉說:“她會沒事的。”
霍漱清愣了下,重復(fù)道:“會沒事的。”
掛了電話,曾泉坐在黑暗的房間里,望向外面那并不黑暗的夜空。
蘇凡啊蘇凡,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敢相信,自己找不到她,霍漱清也找不到她,她那么一個大活人,難道會人間蒸發(fā)了不行?
“哥——”房門突然開了,一個年輕女孩活潑的聲音飄了進(jìn)來。
“干嘛?大半夜的!”曾泉匆匆飄窗上離開,對妹妹道。
“你才莫名其妙呢!把自己關(guān)在黑黑的屋子里,反省?”妹妹問。
曾泉拍了下妹妹的頭頂,兩人走了出去,今年年夜飯,輪到了他們家,大伯家和小叔家還有奶奶,大家都在一起。
家人們談天說地,曾泉坐在他們中間,卻很少插話。盡享天倫之時,蘇凡——
除夕之夜,轉(zhuǎn)眼就到了新的一年。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蘇凡和孩子早就入睡了,她自然就不會知道這樣的時刻,霍漱清一個人開著車在空蕩蕩的街上溜達(dá)。
春節(jié)假期,覃逸秋一家從北京返回,除夕之夜,一家三口在婆婆家陪著婆婆守歲,大年初一就回了覃家。
覃逸秋夫妻帶著孩子到家的時候,弟弟覃逸飛還在床上睡懶覺。
“大年初一就睡懶覺,你打算一整年都懶死你啊!”覃逸秋推門進(jìn)去,坐在弟弟的床邊,拿起被弟弟踢到地上的靠枕砸在他的身上,道。
“我昨天加班到十點(diǎn)回家的啊,大小姐!”覃逸飛用被子包住頭,繼續(xù)睡。
可是姐姐不給他機(jī)會,扯過被子,弟弟的腦袋就露了出來。
“哎,最近蘇雪初給你打電話沒?”覃逸秋問。
覃逸飛一下子就睜開眼,看了姐姐,道:“沒有啊,人家一開始也沒打算和咱們糾纏什么,現(xiàn)在還打什么電話?”
“你沒去找過她?”姐姐問。
“不是你命令我不許和她聯(lián)系嗎?而且,我最近真的好忙,哪有時間亂跑?”覃逸飛坐起身,道,他看著姐姐,“姐,我要穿衣服了,你打算參觀嗎?”
覃逸秋抓起弟弟扔在被子上的睡褲,甩到他懷里,道:“臭小子,看你哪天娶個厲害老婆來收拾你!”
“只要是我喜歡的,被收拾也心甘情愿!”覃逸飛笑嘻嘻地說。
覃逸秋無奈地嘆了口氣,離開了弟弟的房間。
覃逸飛看著姐姐關(guān)上門走了,才想起那個眼神倔強(qiáng)的女子。
好久沒和她聯(lián)絡(luò)了,不知道怎么樣了。
真是奇怪,他們姐弟兩個遇到的人不在少數(shù),為什么總是放不下這個蘇雪初呢?只不過是一次意外遇到的人而已。
春節(jié),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忙碌的假期,不管是走親訪友還是出門旅游,都不得消停。可是,對于蘇凡來說,這個假期還是非常的輕松的。學(xué)生們要在初六才過來,這幾天她可以帶著念卿在榕城到處逛逛。
她知道,霍漱清現(xiàn)在肯定在榕城,很大的可能性就在榕城市委的那個小區(qū)里陪著他的父母家人。初一這天,她抱著念卿還是忍不住去了那條路,站在路邊望著對面的那座大門。偶爾有車子出入,她希望能看見霍漱清,卻又害怕看見他。孩子一直在童車?yán)锼K凡看著三三兩兩的人從路邊走過,有人直接走進(jìn)那個小區(qū)。蘇凡握著車桿的手,突然用力攥緊了,她的腳步邁開,推著嬰兒車走下了路沿。那一刻,她的眼里只有那扇大門。突然間,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竄入她的耳朵,她猛地停住了腳步,才發(fā)現(xiàn)一輛車子就停在嬰兒車邊上,她怔住了。司機(jī)在里面罵了句什么,她沒聽清楚,那輛車就開走了。她趕緊向后退了兩步,退回到了人行道上。
“你帶著孩子的,過馬路的時候一定要當(dāng)心!”走過來的一個老奶奶說道。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一時沖動做了這樣的錯事,差點(diǎn)害了自己的孩子,也,差點(diǎn)害了霍漱清!
顧不上和好心的奶奶道謝,蘇凡趕緊推著嬰兒車離開了原地。
然而,就在蘇凡剛剛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霍漱清開著車從大門里出來了。他的車子,從蘇凡的嬰兒車邊駛過,她和嬰兒車的影像出現(xiàn)在后視鏡里,霍漱清卻沒有看見。
回到家里,蘇凡坐在床邊靜下心來,才生出一陣后怕。要是剛才念卿的車子被撞到了怎么辦,要是她順利進(jìn)了那個院子,站在霍漱清家門前,又該怎么辦?
不能了,蘇凡,你要記住,以后再也不能犯這樣的錯誤,絕對不能再去那條路了。
春節(jié)的假期,很快就走向了尾聲。
初六這天,蘇凡正在給學(xué)生們補(bǔ)課,就聽見一陣敲門聲。
不知道是什么人,她趕緊過去開門,卻沒想到進(jìn)來的人是覃逸飛!
“覃先生?”蘇凡意外地問。
覃逸飛微笑著推門進(jìn)來,道:“我來看看念卿,睡著了嗎?”
可是,一進(jìn)來,覃逸飛就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狹小的客廳里,坐著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孩子,他轉(zhuǎn)過頭看著蘇凡。
“你們先自己做吧,有什么問題等會兒再問我。”蘇凡忙跟學(xué)生們交待完,就和覃逸飛一起來到那個小臥室,念卿正在床上呼呼睡著。
覃逸飛強(qiáng)壓著內(nèi)心的疑問,把手里拎的東西放在床邊的地上,道:“這是我姐給念卿買的衣服,她昨天和我姐夫帶著孩子回北京了,讓我給你拿過來。”
“謝謝你們了,覃先生!”蘇凡道。
“你手術(shù)才沒幾個月,怎么不好好休息?”覃逸飛問道。
“反正孩子還小,趁著現(xiàn)在多做點(diǎn)事——”蘇凡答道。
覃逸飛看了她一眼,掏出自己的錢包,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
“我就帶了這么多錢,你先拿著——”覃逸飛把錢塞給她,道。
“不要,你,你拿回去!”蘇凡推辭道。
“你看看你,現(xiàn)在身體還這么虛弱,怎么可以勞累?”覃逸飛道。
“可是,我不能——”蘇凡話還沒說完,覃逸飛就說,“我知道你是個要強(qiáng)的人,不愿意接受我們的錢,可是,你一個人帶個孩子,本來就很難,你要是累倒了,念卿怎么辦?”
蘇凡頓時怔住了。
“別跟我推辭了,就當(dāng)我這個叔叔給念卿的壓歲錢!”覃逸飛說完,就轉(zhuǎn)過身給念卿蓋好被子。
看著覃逸飛,蘇凡的鼻頭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