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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老人慢慢的走了出來。見到依舊站在門口的許安,老人有些意外。
許安快走兩步來到老人面前,輕聲道:“老大人,許安有件事還想請老大人幫忙。”
老人有些意外,和善的笑笑道:“什麼事?你說說看。”
整理一下措辭,許安小心翼翼的道:“老大人。許安雖在高陽,但有個妹妹卻在遠方的太平堡裡。許安敢於對抗韃子,也是爲了能讓妹妹有好的生活。許安不忍妹妹吃苦,希望可以早日拿到賞銀給妹妹買些吃食添些衣物。如果可以,還請老大人幫忙跟孫大人說兩句,許安想盡早拿到銀子。早走一天,妹妹就能少受一番苦楚。”
“哦?你倒是個好哥哥。”老人認真的打量著許安,隨即點了點頭道:“跟我來吧,我去爲你跟大人說一聲。如果可以,也算圓了你的願望。”
“謝老大人,許安感激不盡。”許安連忙道謝,然後攙扶起老人走到了孫府的大門口。
老人對許安點頭示意,然後走進了府內。
看到老人蹣跚的步伐,許安心裡有些愧疚。真的應該欺騙這麼一個和善的老人,然後爲了逃命而跑掉嗎?張興旺的事,許安心裡還有幾分章程,但是對這老大人,對孫承宗呢?是不是應該提醒他們早作準備?
想了一想卻又搖了搖頭,許安有些無可奈何。孫承宗心裡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韃子入侵的事情看樣子他也是有些想法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人物,又哪能改變一個朝廷大員的想法?至於老大人,他肯定不會捨棄自家主人而跟自己離開的。所以,其實也不用愧疚什麼不是麼?
再說如果沒記錯的話,韃子入侵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眼下高陽城其實比外面更加的安全。外面還有零散的韃子,高陽城裡卻是守衛嚴備。自己不顧一切逃離這安全地,也許在別人的眼裡纔是真正的傻瓜。
“不逃不行啊!再過兩天,不逃可就麻煩了。”苦笑一聲,許安拍了拍腦袋。忽然有些憤恨孫承宗了,一個韃子腦袋的事也至於搞的這麼大。不然的話,他現在又何必頭疼、何必害怕韃子報復呢?
正想著,許安擡頭看見老人緩緩走了出來。見老人手裡空空的,許安有些失望。
“老大人!”快走兩步,許安躬身行禮。
“無需如此。”笑笑扶起許安,老人道:“我剛去見了大人,大人知曉了你的意思。”
見許安擡起頭,老人又道:“大人讓我告訴你,還請你放心。你所擔憂的事,大人心裡明白。大人理解你對妹妹的感情,自然不會爲難你。大人留你,只是想留你陪他過一過壽辰而已。不過你要走也是無妨,大人也能理解。這是二百兩銀子的銀票,全國各大錢莊都能通兌,你收下吧。”
心裡激動,許安忙道:“謝大人,也謝謝老大人。”
看著許安,老人忽然搖了搖頭。“許安,你可不要辜負大人的一番苦心啊。”
“什麼?”許安一愣。
“後生,要聽我一句話麼?”眼睛直看著許安,老人慢慢道。
不自覺點了點頭,許安按照老人的指示扶著老人來到邊上一棵樹蔭下。許安正待扶著老人坐下,老人卻拒絕許安得攙扶挺立著身軀。
“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韃子肆掠,各地也是烽煙四起。”感嘆著擡起頭,老人道:“爲國爲民,大人愁白了頭髮。天下貪官橫行,官軍也是無力殺敵;大人無數次希望能有英雄匡扶社稷,希望天下有志之士都能報效朝廷。無論是韃子還是流匪都不能動我大明根本,但卻也讓大明百姓苦不堪言。”
見許安低著頭沉默著,老人繼續道:“大人立下榜文已經兩年,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維護百姓滿足大人的願望。其實大人不在乎所謂的臉面,也不介意他人的嘲笑,只是嘆息大明缺少英雄,僅此而已。”
“小子何德何能……”許安苦笑。
“至少你殺了韃子。”老人微微喘著氣,許安忙扶著老人找了個石墩子坐下。拍拍許安的手,老人又道:“大人的眼光不會錯。無論是當年的袁崇煥、曹文昭,還是現在的盧象升,洪承疇,大人沒看錯過人。雖然他們也許有缺點,但是卻都是能保家衛國的英雄。然後……大人看到了你。”
“我?我哪有這個本事……”這下,許安是真的被嚇到了。
袁崇煥啊,那是什麼人物?雖然不記得曹文昭是哪位,但是盧象升和洪承疇還是知道的。孫承宗竟然拿自己和袁崇煥,盧象升比?袁崇煥幹掉了努爾哈赤,盧象升和洪承疇殺的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人屁滾尿流。自己呢?許安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有如此的本事。太誇張了吧?許安真的不敢相信這所聽到的話。
“你當然沒這本事!”白了許安一眼,老人道:“大人看到的,是你的赤膽忠心!”
“韃子不是天下無敵,要消滅韃子雖難卻不是做不到的事。”歇口氣,老人繼續道:“只可惜當今天下人私心太多,只爲滿足個人私慾卻破壞著大明的社稷。貪官污吏,還有朝中奸臣黨爭……大人心急,卻也無可奈何
。百姓怯懦,被匪賊欺凌,大人聽聞更是夜不能寐。如果能有更多的人爲大明社稷多想一分,這天下又怎麼會是如此模樣?可惜如今,這忠心之人卻是越來越少。”
“我……”許安沉默了。
“大人不怕死,更不會怕什麼韃子。”回頭看看孫府的大門,老人道:“如果能用自己的死換來大明的甦醒,換來天下志士明悟,大人自不會退縮。”
站起身,老人拍了拍許安的肩膀。轉身朝著孫府大門走過去,老人邊走邊說道:“我大明傳承數百年,豈是小小滿清韃虜或者無膽流寇能窺視破壞的?許安,大人對你報有期望,不要讓大人失望啊……”
眼睜睜看著老人一步一步走進府裡,許安站著一動也不動。
心裡很感慨,也很沉重,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孫承宗的苦心,許安是瞭解的。但是呢?歷史上,大明的國運還有僅僅不到十年。歷史上,孫承宗死的很可惜,也沒有改變任何東西。孫承宗死了,盧象升也死了;然後,大明再沒有了英雄……
這一切,真的可以改變麼?
許安不知道,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做。是繼續之前的計劃,還是順從孫承宗的期望呢?雖然孫承宗並沒有承諾或者要求許安做任何事。
逃跑不能解決問題,許安心裡其實很明白。但是他更加的明白的是,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拼著不要命,也許能幹掉一個韃子;拼著不怕死,也許能和更多的韃子同歸於盡。但是有用麼?改變不了天下大勢,也救不了這搖搖欲墜的大明社稷。有這個想法,也要有這個實力才行啊!不是麼?
“孫大人!你給我令牌,難道就是這個意思麼?”摸摸胸口,只有駁殼槍。許安的心裡卻有了一些明悟。
慢慢的走在大街上,許安心裡有些猶豫。老人的話在許安的心裡開出另外一個窗口,卻沒有要求許安做出任何的選擇。就如同孫承宗所說,他不在乎許安做什麼,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死。生死又如何?只要許安能振奮起來爲大明奮鬥,孫承宗不會要求許爲他做任何事。但做人要知恩圖報,許安不能辜負孫承宗的一番苦心。
這就是大明最偉大的帝師麼?在未來,評價僅次於王守仁,比張居正還要優秀的正人君子!一代傳奇!
也許,他不應該死在這裡!許安心裡一動。
“大哥!”
正想著,許安忽然聽到周平樹的聲音。
一下子驚醒過來,許安轉身看見周平樹正快速朝他這裡跑過來。有些沒反應過來,許安疑惑道:“怎麼了?這麼著急,發生什麼事了?”
“大哥,你不是請樊大人在酒樓喝酒麼?樊大人已經到了,等了你半天了都。”抹了抹汗,周平樹道:“樊大人在酒樓等你,我這是特意出來找你的。”
一拍額頭,許安苦笑道:“這……我還真忘記了。”
趕緊轉身回頭,許安忙對周平樹道:“我們快走,不能讓樊大人久等了。這該死的,我一忙竟然忘記了。周平樹,有好好招待樊大人吧?”
兩人說著,快步回到了客棧。走上去右邊的酒樓,周平樹指引著許安來到二樓其中一張桌子。靠窗的位置上,樊鬍子正一個人有滋有味的小酌著。見許安過來,樊鬍子朝許安遞了遞酒杯。
去了頭盔和披甲,露出滿臉驚人的黑鬍子。蓬鬆的頭髮長長的紮在身後,樊鬍子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
拱拱手,許安給樊鬍子滿上一盞。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喝乾。三杯之後,許安對樊鬍子笑道:“許安來遲,還請大人包涵。”
“沒事!只要你出酒錢,老樊我不在乎等多久。”咧開滿口大鬍子笑笑,樊鬍子道:“兄弟倒是興致不高啊?發生什麼事了?這一大早的就去了孫大人府上,怎麼回來就好像被狗咬了一口?有什麼難事麼?只要我老樊能幫到的,兄弟你儘管開口。”
“這……”許安左右看看。
“有心事?而且和孫大人有關?”樊鬍子面粗心細。
“周平樹,你先下去吧。”退開他們,面前就只剩下樊鬍子一個。皺著眉頭有些猶豫,但是許安還是小聲將之前老人所說的話告訴了樊鬍子。另外,許安還加上了自己對韃子即將入侵的猜測。
“恩……孫大人深明大義,我樊鬍子佩服!”感嘆的笑一聲,樊鬍子道:“兄弟,既然孫大人並沒有要求你什麼,你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呢?大丈夫精忠爲國,本就是理所應當。至於該怎麼做,那是你自己的事。只要兄弟你做的是保護百姓、除暴安良的好事,那就算是滿足了孫大人的期望,也是對大明的忠心。所以,不要胡思亂想啦!日子該怎麼過,這酒就怎麼喝不是麼?”
許安苦笑一聲,卻又聽樊鬍子繼續道:“至於你說韃子入侵,這大明誰不知道那是遲早的事?不過韃子在東北,離咱們這遠著呢!咱們前方的大同防線可是孫大人當年嘔心瀝血弄出來的,怎麼可能會放韃子進來?”
“這……”
“沒什麼這不這的!喝酒!喝完酒呢,我老樊要去巡視城牆了。至於兄弟你,你也快回家去把小妹接到咱高陽城來!放心!高陽城池堅固,又有我老樊守禦,絕對不會讓你家小妹傷到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