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氣勢洶洶地瞪了紀無期一眼,然后匆匆跟明辛對了個眼神,就跟著林一主仆一塊兒邁開了步子。
行至林府門外,我仰頭一看:果然是大戶人家,這宅邸朱門金匾,何等氣派——換言之,我算是遇到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了。
只可惜,這富家公子喜歡的是男人,而我,也不是來跟他談情說愛的。
一路言笑晏晏地跟著林一進了他家家門,我同紀無期、明辛二人很快就被安置在了三間上好的客房里。身為主人家的林一還一個勁兒地對我噓寒問暖,好像巴不得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來送給我。
其實……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你就讓我摸一摸你那玉佩唄……
這種話,我自然是不能當著林一的面說的,尤其是當他在某人面色不霽的注目下依依不舍地離去之后,我更是不得不開始思量如何面對我那總喜歡管頭管腳的紀大護法。
可惜,還沒等我思考出個應對之策,平日里還算含蓄的紀無期就直言不諱地詢問,問我到底在胡鬧些什么。
我想,他大概是忍無可忍了吧。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明辛一眼,心里卻明白,此情此景下,他也很難出言為我說上幾句好話——這不光是礙于他作為“外人”的身份立場,更是因為我今日的一言一行委實是難以理解的,就算他有心替我辯解,也無力將話說圓。
所以……
“有這么好的免費客棧住,不是挺好的嗎?”
“教主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紀無期依舊口吻嚴肅的一句話,真可謂一語中的,令我聞言瞬時語塞,心里則不能不盤算著要不要索性同他說了實話。
可是,思量了片刻,我還是下定不了決心,總覺得我若是就這么坦白了,便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潛意識里不愿面對重大變故的我,終究無法鼓足勇氣開這個口。
不過,紀無期是個聰明人,今天我做了此等常理難以解釋之事,怕是很難在他眼皮底下蒙混過關的。
如此認定了,我深吸一口氣,又將之徐徐吐出,而后定了定心神,凝眸于雙眉微鎖的男子,啟唇神情肅穆道:“無期,有些事情,我得過一陣才能告訴你。”
此言一出,紀無期似是略有愣怔,而在一旁默默端起茶水送至唇邊的明辛,則忽而頓住了飲茶的動作。
“教主究竟有何事相瞞?”顯然想不明白的紀無期隨即緩過勁來追問。
“我說了,要過些時日才能告知與你。”但我也只能如是堅持,同時令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于他,就好像我的心下一片坦蕩,并無分毫歹意,“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話音落下,屋子里寂靜無聲。紀無期盯著我的眸子瞧了許久,最終再也未置一詞。
我真該慶幸,他不是個糾纏不休之人。
是夜,清風徐徐,我一個人呆在屋子里覺著有點悶,就推門來到了屋外的過道上。住得離我不遠的明辛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順理成章地坐了下來,陪我一同欣賞夜色。
但想也明白,他可不是單純來陪我望天的。
“其實白天那會兒,是個不錯的機會,為什么沒有跟他說實話?”果不其然,才東拉西扯地聊了沒多久,明辛就開口談及了正題。
“我也不曉得,就是感覺有些說不出口,好像一旦我說了……反正,就是有種怪怪的預感,我也說不清……”我癟了癟嘴,雙眉不受控制地斂了起來,“總之我覺得,還是等我摸到了那塊玉,看看會發生什么再說吧。”
我想,知曉內情的明辛自然業已瞧出了我對林一那塊玉佩的別樣執著,因此,聽罷我這后半句貌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他也絲毫不覺驚詫。
倒是我,情不自禁地長吁短嘆過后,冷不丁就起了個“歹念”。
于是,我驀地轉過上半身,遲疑著注目于身邊的男子,期期艾艾道:“我問你啊,這古代人洗澡的時候,應該是會把玉佩之類的貼身物件……隨衣物一道擱在屏風上的吧?”
“你想趁林一沐浴之際偷摸玉佩?”明辛可真是反應靈敏,當場就猜出了我的心思,并一語道破。
“這是最快最省事的法子了,難不成……還真要我留下來跟他培養感情嗎……”我嘟囔著,一雙眼不禁斜向別處。
“但是萬一被他發現的話,你可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小心點不就成了……”
大抵是理解我急于求成的心情,明辛抿唇沉默了片刻,終是沒再多言。
只不過,下定決心去打探林一臥房所在的我未嘗料想,翌日一早,我尚未來得及展開行動,就有林家人接二連三地找上門來。
說是“找上門來”,其實也不是太貼切,畢竟這兒是人家的地盤,而我僅僅是個借住的,他們要怎么出入,我似乎都不好有太大的意見——但是,這跟林家大小姐一大清早就莫名其妙吵著嚷著說要嫁給我還是兩碼事的好嗎!
是的,眼瞅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妙齡少女愣是在我這個陌生人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不由深深懺悔起自己的后知后覺來。
誠然,這林家大公子是個第一眼瞧見我就要和我這個“男人”廝守終生的人,他家妹子不正常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我,居然完全沒有想過這一茬,以至于眼下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被林家小姐纏得脫不開身,我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幾次意圖拉開她卻始終沒能成功的紀無期。
你平時欺壓我的魄力呢魄力呢!?說起來,明辛他跑到哪里去了啊!?要是他在,肯定比你放得開手腳啊!
大致猜到紀無期乃是礙于“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禮教而沒敢出重手,被林家小姐纏住的我不免欲哭無淚。
但是,俗話說得好,靠人不如靠己——好吧,我的意思是,在這種沒法依靠旁人施救的情況下,我也只能想辦法自救了。
于是,我站穩了腳跟,定神作了個深呼吸,再次義正詞嚴地強調道:“林姑娘,請你先放開在下。”
興許是我這一次的口吻尤其嚴肅,沒了之前那幾次的急切與不耐,林一的妹妹總算是突然噤了聲,遲疑著松開了她攥著我胳膊的手。
“林姑娘,請聽在下一言。你我今日才頭一回見面,你就要以身相許,這也太草率了一些吧?”見她似乎是冷靜了一些,我揉了揉被她抓疼的手臂,語重心長地勸道。
“見一次面就夠了,‘一見鐘情’你沒聽說過嗎?”孰料這姑娘雖是無理取鬧了些,倒也才思敏捷、伶牙俐齒,我話音剛落,她就理直氣壯地出言反駁,竟讓我一瞬無言以對。
當然,短暫的愣神過后,我還是很快就緩過勁兒來。
“林姑娘,很多‘一見鐘情’落到后來,也只是‘相看兩厭’。”我意味深長地以一言以蔽之——奈何如此富有內涵的一句暗示,卻只換來了她愈發厲害的執著。
“怎么會‘相看兩厭’?你我若是結為夫婦,一定會和和美(和諧)美、白頭偕老的!”情緒激動地說罷,她還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再一次令我陷入那雙纖纖玉手的桎梏之中。
我覺得我快要哭了。
什么“和和美(和諧)美、白頭偕老”……我不管是跟你還是跟你哥,都是不可能和和美(和諧)美、白頭偕老的!
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不出來,我正努力試圖緩口氣兒繼續勸說,那個和林家小姐一樣奇葩的林一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
“妹妹!”只聽他難得拔高了嗓音一聲呼喝,立馬就將少女原先集中在我身上的注意力全都轉移了過去。
然后,我和林家小姐一起目視林一匆忙跨過門檻,沖過來一手拉住了我的右臂,一手拽住了少女的手掌,使勁兒把兩者給分了開來。
得救了……
我才不會這樣天真——因為,這一對兄妹同時在場,可不就是要上演一場“你居然和我愛上了同一個人”的狗血戲碼了嗎?
是以,身為這場大戲的主角之一,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果然不出所料,沒等我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這一對腦內回路奇異的兄妹就當著我的面爭執開了:一個說“他不適合你”,一個說“明明是不適合哥哥你吧”,一個即刻反駁“你不懂”,一個忽然哭訴“哥哥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意有所指的三言兩語,已然透露了一些不容忽視的訊息。
這個林家大小姐,恐怕是知曉其兄長的秘密的。
唔?等等,莫非……
腦中靈光一閃之際,我倏爾看向少女的眼眸剛巧目睹了其情真意切的眼神。
然而,只電光石火間,那似是透著悲切的眸光就驀然變得堅決如鐵。
“我不管!哥哥你以前答應過我的,將來無論我喜歡上了什么樣的男子,你都會盡全力支持我的。”說著,那淚眼婆娑的林家小姐一個箭步躥到了我的身旁,猝不及防地抬手握住了我的胳臂,“現在我就看中他了,哥哥你讓也好,不讓也好,這輩子,我都是非卿不嫁!”
此言一出,我直想伸手扶額。
都非卿不嫁了……我要不要干脆實言相告,說我其實是個女的,叫他們誰也別再妄想了?
正深覺無力之時,屋外突然傳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吵什么吵?!”,頓時切實有效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循聲側首一看,只見一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正板著臉負手而入,嚴厲的目光迅速掃過每一個的臉——而那筆直的眸光,最終停留在了我的眼中。
四目相對間,我突地心頭一跳。
這個人……該不會是林家的大家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