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太陽剛露出個角,劉澤就帶著糧車隊伍出發,雖然一路緊趕慢趕,但等到了澄城也是日落時分了。
澄城依然如舊,甚至比之前還要熱鬧幾分,遠遠就看到余愁在城門上揮舞著手臂打著招呼。
“劉大哥,你可終于來了,俺聽俺大哥說你今日回澄城,俺中午就來這等你嘞。”幾天不見,余愁這小子倒是英武了許多。
“劉大哥,俺可聽大哥說了,你這才短短幾天就招了幾百人,連那杜家莊的三個寨子都破了,那杜家老大可是威名赫赫,所以二哥他們都沒敢先拿他們開刀,沒想到被你給破了。”余愁說著指了指劉澤身后的車隊。
“這些是?”
劉澤拉著余愁的胳膊,哈哈一樂,指著眾人說道:“這就是我招的隊伍,就是沒什么像樣的兵器。車上都是糧食和財物,我說給二哥去鄉下收取錢糧,就決不食言。”
“走走,先去我大哥那入庫,然后拜見二哥。”說到這,余愁拉長了臉道,“二哥天天忙來忙去,他那閨女也沒有玩伴,最近都問了俺幾次你跑哪里了,啥時候回來,哎,虧我還專門給她買了兩串糖葫蘆嘞。”
“哈哈哈,幾日不見我倒也想茜兒了。”
看到站在楊澤明身旁的陸婉兒,余愁忍不住打趣道。
“隊伍里怎么還有個姑娘,怕不是劉大哥你的相好吧!”
“休要胡說,那是我們隊里的女醫士。”說完劉澤笑著瞪著余愁一眼,在胸前翹起了個大拇指。
“哈哈哈。在這個有今生沒來世的世道,劉哥你這可夠矯情的。”余愁輕聲調笑道:“劉哥,你不會還是個雛吧?不然晚上俺帶你見見世面?二哥那是夜夜笙簫,兄弟這也是不差!”
“呸,你個不學好的坯子!”
在這種混亂的地界,女人的地位下降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劉澤倒是一時沒有轉過彎來,還保存著現代社會的習慣,特別是獲知石板的秘密后,這種道德觀與明末亂世更加的格格不入了。
在一陣愉悅輕松的氣氛中,兩人把臂進城。
一進城,城內街面比上次劉澤在的時候更加熱鬧了點,可這熱鬧卻并不是因為繁華,而是饑民遍布,偶爾一隊士兵列著隊走過,饑民們就紛紛瑟縮著腦袋,像雪地里的黑鴨子一樣,顫抖著擠在一起。
兩人先到縣庫,余挺天天都在此辦公,所以兩邊的守衛見到二人都毫不阻攔。
余愁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到后房:“大哥,大哥,劉澤哥哥來了!”
進到里屋才發現王二也在,劉澤雙手抱拳行禮道:“王二哥哥,余挺哥哥,這幾日借著二哥名聲招了百十號人,破了幾個村寨,現特押送糧食報于二哥。”
“哈哈,俺就說劉澤兄弟不是常人,友元兄弟專門派人來報信,說你做了好大的事情,將杜家兄弟都給宰了,那杜老大可是好大的威名,也不過爾爾。”王二說著,放下手中賬本站起身來,嘴中夸獎著劉澤,像是忘記了當初的態度,絲毫不覺有異。
旁邊的下屬進了門,走到余挺身邊俯首輕聲說著話,余挺聽完點點頭,揮手讓其出去。
余挺對著王二說道:“剛剛聽聞劉澤兄弟這次帶來了七車的糧食財物嘞,可算解了燃眉之急了。”
劉澤疑惑地問道:“城內如此缺糧?”
王二、余挺對視一眼,紛紛點頭,王二聽到有如此多的糧食,便立刻站起身來,幾步走到劉澤身邊握著他的雙手道:“劉澤兄弟,
之前是哥哥不對,你說去鄉下收取錢糧,我還當你是想逃離此地,是故也未給你人手。沒想到你竟如此對我,真是愧煞我也。”
旁邊的余愁也在敲邊鼓道:“劉澤哥哥之前就一直念叨著要報二哥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二哥,他都被做成‘想肉’吃了,你看看,果然是個好漢子。”
“二哥救命之恩,不敢忘卻。這些錢糧只是一點誠意,望解二哥憂愁。”劉澤倒是很坦然,甚至此時已經把這里只當做一個游戲,并不太過于在意。
“兄弟,你帶了多少人來?”
“七十來人,只是都斬木為兵,沒有趁手的兵器。”
聽到這話,王二立馬道:“余挺兄弟,你從庫房撥出百個槍頭給劉澤兄弟。”
然后轉過頭問劉澤:“你還需要啥,就跟余挺兄弟說,讓他盡量給你備上,咱們的鐵匠鋪現在也能打些簡單兵器嘞。”
劉澤連忙站起身來作揖道:“多謝二哥,多謝余大哥。”
“唉,劉兄弟,這次回來就先別走了,在這待幾天,過幾日老兄弟們都回來了,一起聚聚再走。”王二虛扶讓其起身落座,然后才說道。
“二哥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做?這些日子下面村寨不穩,急需我回去彈壓。”
王二也不隱瞞,就跟劉澤說了過幾日準備集中人手把城內幾個富戶大族給平了,眼下城內糧食緊缺,不這樣做也是不成了。
王二如此坦誠,原因一是劉澤之前在城內的表現證明他和大族沒什么瓜葛,原因之二是劉澤這段時間的戰績不俗,這次又送了如此多的糧食物資,這實際行動確實可信。
這次坦誠也側面說明王二等人這時候才真正接納了劉澤的入伙,若劉澤真的一毛不拔,那王二的刀也會出鞘試試鋒利否。
正當澄城內部暗流涌動之時,距離澄城百里之外的同州也迎來了平叛的明軍,自從信報澄城被亂民殺官造反搶占后,以澄城百里為半徑的封鎖圈很快就形成了,今天的同州兵丁匯集,處處戒嚴,禁止行人商隊通過,每個城門都有最少一個把總帶領近百個兵丁守衛,因為今天陜西商洛兵備道劉應遇將于正午時分到來。
此時先期集結而來的明軍已經接管了同州的各處要害,城內外皆駐有馬步軍,城內民居也被明軍士兵所占,這幾日集結的的同州內外處處喧嘩,人聲、騾馬嘶鳴聲沸反盈天,簡直是戲臺上著火,熱鬧加熱鬧得不可開交。
這里的這支明軍是以隊、旗、司、局、營作為編制,乃戚繼光慣用的編制結構,在明代其實各個部隊的編制并不是相同的,其編制與其主將的想法習慣有關,而作為文官的劉應遇,他的習慣就是仿照戚家軍的編制。
按照《練兵實紀》所著:
每隊為十二人,設隊長一人,其配火銃腰刀,另有伙夫一人,配備雙尖扁擔。有長槍手兩人另配有弓箭。刀棍手兩人配刀棍、弓箭。牌刀手兩人,皆配藤牌、腰刀、標槍。火槍手兩人,皆配火銃腰刀。最后快槍手兩人,只配備單眼快槍,近戰之時以快槍代棍。
三隊為一旗,設旗總一名,計三十七人。
三旗為一局,設百總一名,有親兵數人,計一百一十四人左右。
四局為一司,設把總一名,有親兵數人,計四百六十一人左右。
二司為一部,設千總一名,有親兵數人,計九百三十人左右。
三部為一營,設將官一員,中軍一員,滿員共計二千八百人左右。
每步軍一營,旗鼓并該設備征軍火器械:將軍認旗一面,金鼓旗二面,門旗二面,坐纛一面,五方旗五面,高招五面,巡視旗十面,千總認旗四面,把總認旗六面,百總認旗二十四面,隊總旗槍桿七十二根。
隊總旗槍桿二百一十六根,腰刀二百一十六把,金鼓一副,鳥銃一千八百門,杖一千八百根,錫鱉一千八百個,鉛子袋一千八十個,藥管三萬二千四百個,火藥四千三百二十斤,鉛子二十一萬六千個,火繩三千二百四十根,鉛子模一十二副,長刀一千八百把,藤牌二百一十六面,狼筅二百一十六根,長槍二百一十六桿,弓二百一十六張,弦四百三十二條,火箭二百一十六把。雨罩二百一十六個,镋鈀二百一十六把,火箭六千四百八十枝。大棒三百二十四根,銅鍋二百一十六口。
不過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明軍一貫的不滿員,而且這支明軍實際也只是剛剛組建,人員武器兩缺,這里能作戰的主力其實也只有不到兩千人,所有人也皆是新募,這也是未能出兵的主要原因。
陜西商洛兵備道劉應遇按編制應該是文官, 但實際上兵備道這個職務主要為穩定地方治安而設,同時又要協助巡撫處理軍務,其軍事職權主要包括分理軍務,操練衛所軍隊和地方民快,緝捕盜賊鎮壓民亂,管理衛所兵馬、錢糧和屯田等等雜事。
這支部隊也是為了應對陜西境內饑民群起而組建,據信報在整個延安府、西安府的各地都有民變發生,只不過澄城王二等人聚眾最先冒頭,這也是劉應遇領兵來此的原因,槍打出頭鳥。
同州地方的大小官吏士紳皆出城迎接,文武官員按照品級分列等候,城內衙門大堂亦被征用,城內主路皆有兵丁分散把守,又有各隊長帶隊巡邏,家家關門靜街,不許閑雜人等來往。
最先到的是鳴鑼儀仗,開道隨員邊敲鑼邊喊:“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等到儀仗過去,也不見后面的劉應遇,當眾官吏鄉紳面面相窺之時,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正是劉應遇率領百人騎兵隊疾馳而來,而他到城門口也不停,直至衙門口,才翻鞍下馬直入大堂。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把總過來通知今日劉應遇劉大人有軍務要事,就不接見了,然后那個把總拍拍屁股就走,留下在城門口兩邊等待的官紳們晾在那里面面相覷。
衙門內,劉應遇坐在正中間,兩面分列幕僚、軍官,一眾人等肅立而站,后面靠墻處還站立著士兵頂盔摜甲持刀警衛,堂內略微昏暗,僅有微風吹過,眾人鴉雀無聲。
看著中間站著的兩個人,劉應遇面無表情地問道:“你二人就是苦主喬老二和鄭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