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拉著楚月發足狂奔,右手慌亂的在褲兜裡拼命的尋找著盛有雞狗血的瓶子。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次看錶顯示的時間是:七點一刻。纔剛剛過了短短的兩分鐘,我們就算是飛,也決計飛不到這裡。
果然,剛剛還相安無事的路人,看到我們發足奔跑,竟然不約而同的前後圍攏起來。看樣子,是想把我們包圍起來。
直到現在,我才猛然發現,這羣路人竟然全都是面無表情,嘴脣烏黑,行動僵緩。
此刻,心底響徹的只有兩個字:快跑!
一定要在他們把我們包圍之前衝出去。
可惜幸運之神總是與我們擦肩而過,在我們已經盡力奔跑的狀況下,還是沒能擺脫被包圍的下場。
憤怒!
因爲我的一時失誤,竟要連累小丫頭楚月的性命。我徹底陷入瘋狂狀態,大聲罵娘!
拉著楚月徑直朝前方人羣稀少的地方衝去,我赫然發現他們竟然露出詭異的臉龐,彷彿在嘲笑我們的不自量力。
就在快要撞到的一瞬間,我右手陡然掄圓,朝前用力一潑。只聽“茲~拉”一連串的聲音響起,暗紅色的雞狗血如同強硝酸似的,將我們面前腐蝕出一道縫隙。
峰迴路轉,我們立即見縫插針衝了過去。加之高速奔襲,硬是順利闖了出來,不敢稍做停留,我們繼續超前狂奔。
險境還在繼續,見到我們出乎意外地躲過包圍,好像受了刺激一般,本來行動遲緩的它們竟突然加快了速度。
然而我們的正前方,也在不斷涌現著新的人羣。他們基本上都是由成年男女組成,從外表上看似乎較後方的更爲兇殘。
面露猙獰的他們,手上甚至還拿著侵有鮮血的武器,褚紅色的液體從廢舊的鐮刀、鋥亮的匕首上不停滴下。我毫不懷疑,如果被這些兇器刺中,我會直接開膛破肚。
經過一段時間的奔跑,明顯感覺到身邊的楚月已經開始逐漸減速,她已經快跑不動了。
現在我們的處境極其難堪,真正陷入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險惡困境。最最可怕的是,我們的體力在不停下滑,速度早已變得緩慢起來。
如果不能想出辦法,恐怕就算累死也沒法逃脫出去。
這點我很清楚,腦子早已飛速運轉,可是情況緊急,此刻也只能沒命奔跑,一旦停下腳步,絕對的兇多吉少。
不知是真正黴運壓身還是怎麼,不知不覺中竟然跑到了絕境當中。
橫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面積極大的污泥塘子,臭不可聞的污水下面是綠色腐制龜裂的淤泥。淤泥當中還有令人作嘔的奇異爬蟲,吞吐著細長信子的蛇類浮在污水上,擡著紋路鮮明的頭殼,好像正渴望著大餐的到來。
“狗孃養的!連跑的權利都被剝奪啦?!”我出聲狠狠咒罵著不公平的命運之神。
隨著身後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基本上神智已經陷入絕望之中。楚月驚恐的搖著我的胳膊,嗚咽般的問道:“哥哥!怎麼辦?我們要死了嗎?!”
要死了嗎?
真的要死了嗎?!
“就是死也絕不便宜了你們。”胸腔裡面突然涌動起一股熱血,腦子裡閃過抗戰時期,寧死不屈,英勇就義的那羣英雄們。
我嚴肅地問了一句:“月月!你相不相信哥哥?”
看見小丫頭激動地點了點頭,順勢拉緊楚月小手,“閉上眼睛。聽哥哥的!”
對著即將逼來,還在用力揮舞手中兇器的那羣如同行屍走肉的人們,我冷笑一聲,心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一!”
“二!”
“跳!”……
……
……
“回來了嗎?”我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間,手裡還緊緊攥著楚月的小手。
輕輕擦去楚月俏臉上的晶瑩,輕聲撫慰道:“月月別怕。我們回來了!”
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但凡遇到類似”鬼打牆”的狀況,就要往當時認爲最兇險的地方行進,否則便會如同迷失羔羊一般,永遠被困在幻境裡面。
擡手看錶,八點整。
已經在這兒耽擱太多的時間,如果再不返回,可能就真的碰上大麻煩了。
帶領楚月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下了樓梯,走出建築,跳下矮牆。
“八點一刻多一丁點兒,好了。這次終於走出來啦。”我細心地看了看錶,自言自語道。楚月也一展愁容,走起路來歡快了許多。
“哥哥,月月現在又累又渴,呃~好餓。”楚月搖了搖我的手臂,小手捂著肚子難爲情道。
我呵呵一笑,“這個簡單,前面走過這條街就有一家早餐店,我和楚巖大哥吃過,那裡的混燉和過橋米線都不錯,我們就去那吃早點,哥哥請客。”
“好啊,好啊。”小丫頭蹦蹦跳跳的當先走去。
六、七分鐘以後。
我們在街口早餐店裡坐下,吩咐老闆要了兩碗米線。
“哥哥,剛剛你怎麼看出不對勁來的?我就感覺有點氣悶,怪怪的而已。”楚月用小手支著頭,饒有興趣的問道。
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起初,在我們走到矮牆跟前的時候,你腦子是不是也出現了一段空白期?”
楚月點了點頭,連忙道:“是啊,是啊。我當時就奇怪,怎麼突然就從樓上下來啦。後來,看見你在身邊,也就沒當回事。”
“嗯!”我回憶了一下剛纔的情形,解釋道:“當時,我也有和你一樣的感覺,這是其一。後來我們走在路上,經你提醒我腦子裡面便有了防備,途經賣菜小販地攤的時候,我才發現了古怪。”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解釋:“一般情況下,買菜討價還價是不應該一聲不吭的。而我觀察到從買菜開始,兩人相互間就都沒說話。便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了,擡手一看錶,果真如此,來的時候我算過時間,至少也要一刻鐘左右,而那會兒纔不過兩分鐘。”
隨著一陣清香的飄來,兩碗冒著白煙,熱氣騰騰的米線端了上來。裡面黃黃、綠綠的色澤誘人,光看著就不禁讓人食指大動。
正在我們準備入口之際,心底突然傳來一聲呼喊。“不能吃!”
這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喊,我和楚月不約而同的放下筷子,對視一眼,從對方眼睛裡面看出了答案:“你也聽到了?!”
……
我不由得大驚失色,試著問道:“你是誰?”
焦急的女聲自心底內再次傳來,她語音迫切,回答道:“我是劉一。對你們沒有惡意,你們再仔細看看碗裡的東西。”
“啊!”我和楚月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剛剛碗裡還是飄著清香的誘人美食,一眨眼的功夫,居然變成了令人發嘔的蒼蠅蚊蛆。
只覺得喉頭一陣抖動,胃部立即一番激烈的上涌。強行將乾嘔壓制下去,無可避免的嘴巴里全是酸味。楚月則更爲不甚,扭頭就吐。
“怎麼會這樣?劉一?好奇怪的名字。怎麼有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可是左思右想,我始終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劉一頓了下,說出了另我們打死也不敢相信的事實。“你們還在樓裡,又陷入幻境中了!”
“什麼?!”難道我們還沒有出去,一直都在幻境裡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次時間上並沒有錯啊。
見我們始終不相信眼前的事實,劉一嘆了口氣,像是專門對我們說,也像是自言自語道:“唉~又何必要來這裡吶?!”
剛剛只因以爲逃出昇天,卻沒有發現胸前的溫度一直都處在異常狀態。然而,它處於異常,便恰恰表明我們正在危險之中。
就在我苦思她那句話的含意之時,令我們更驚疑的事情又發生了。
只聽虛無飄渺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心跡中唱響,就好似直接烙印在靈魂之上一般: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爲合huan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來不及多想,等她渺渺將這篇類似詩文的東西唸完之時,我們也徹底陷入包圍,再次的走投無路使我們的心情變得異常糟糕。
我伸手將楚月拉了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一低頭,這才堪堪躲過早餐店老闆拋過來的菜刀,立即趁勢飛起一腳將它橫踹倒地,焦急問道:“什麼意思?爲什麼你不出來見我們?我們怎麼出去?”
劉一的情緒好像突然不穩定起來,她沒有回答我任何一個問題,反而異常急切起來,聲嘶力竭地喊:“來不及啦!聽到梵音一響,你們便按照我說的步法走。不要理會周圍的一切,記住,一定要快!要快!”
……
“南閻浮提衆生,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所謂金光,滅除諸惡,千劫所作,極惡重罪,若能至心,一懺悔者,如是衆罪,悉皆滅盡,我今已說,懺悔之法,是金光明,清淨微妙,速能滅除,一切業障。”
“諸餘罪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
……
來不及讓我們有所反應,在我和楚月陷入徹底無望之前,低沉、神秘而又莊重的梵音驟然而起。
不是發自心底,而是充盈、飄飛在整條詭異的迷幻街中。
此時,我感覺一直以來約束著生命力的枷鎖被陡然打開,彷彿那嫋嫋梵音,在雲端天際流動著,看不見、觸不著,卻以一種足以震撼所有感官的力量在凝聚。
誠然,我們像是被什麼奇異的力量包裹住,全身亦放出璀璨神秘的金光。
胸口隱藏的寶物在這一刻好像被梵音引起了共鳴,淡淡金光之中即刻被摻雜進一絲血紅色流影,使之變得更加如夢如幻起來。
但凡那些污穢之物沾上光芒,便在眨眼之間化成灰灰。
命運輪盤的確是玄之又玄,它們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威脅著我們生命,現在卻已然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
“左七步。”
“前十。”
“右三。”
……
謹慎的跟隨聲音指引,我們艱難的前行著。有時竟然需要穿牆而過,有時需要踩水而過,有時還需要從懸崖中跳下無底深淵……
反正一切看似無路的地方,卻恰巧是真正有路的地方。幾次矛盾過後,我們再不需要一絲懷疑,開始堅決執行聲音的引導。
最終,我們在一堵危聳的高牆下站立。梵音消失了,劉一的指引也無影無蹤,身後也沒有任何追兵。
和楚月相視一笑,我取出裝有雞狗血的空瓶,將手指伸進瓶壁一陣攪和,緩緩向高牆一點。
高牆立即坍塌,映入眼簾的是那堵熟悉的矮牆。
驀然回首,身後神秘兇險的大樓彷彿一頭殘暴的地獄看門犬,正對著我們齜牙冷笑著,心底那如同墮入空靈的感覺遲遲沒有散去。
自我們出生記事以來,從沒有距離死亡如此之近過,至今還站在大地之上幹醇如同美酒的生命,卻提不上一點兒慶幸的感覺。
正相反的,不可抑止的挫敗感席捲了整間心室,微酸的心痛彷彿傳染了整個肌體。
這是一場被判徹底失敗的戰鬥,自從序幕打響,我們便陷入敵人精心策劃的迷局之中。之後,我們便爲對手上演了一場異常精彩的大潰敗。
在險些付出生命的局面下,我們終於狼狽逃出,可換回的是什麼?我們甚至連對手的影子都沒見到。
荒謬啊,我們到底在於何人爭鬥啊?在敵人眼中,想必我們只是一隻弱小的蟲蟻,毫不費力便可以直接剝奪我們生存的權利。
“哥哥,我們真的逃出來了嗎?”
不知爲何,聽到楚月的問話,我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對待擺在面前一個個的謎團,我並沒有涌起所謂深深的無力感,反而覺得事情逐漸使我真正對此感興趣起來。
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矛盾,難道我真有嚴重的受虐傾向?困難越是接踵而來,爲什麼自己越是有種發自心底的興奮?!
“陽光,影子。我們逃出來了。”我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這是一個勿庸置疑的結果,當劉一念誦起梵音的那一刻,我便清楚的知道,我們得救了。
“哥哥,以後還能見到救我們的姐姐嗎?”
我遲疑了一下,繼而輕聲笑道:”呵呵。姐姐?我們很快便可以見到她了。”
因爲,在翻過矮牆的那一瞬間,我赫然憶起:劉一,我們今天的救命恩人,曾在報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