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差一刻十點。
漫長的等待過後,在我們焦急的目光中,一身奇裝異服的楚凌煙拉著楚月終於翩翩然來到客廳。
我向來不會輕視任何一種關於靈異學的術法,不論它們是否屬於東方。
因爲我堅信:只要是有所流傳的東西,一定有它存在於世的價值。
按照楚凌煙的吩咐,我們將除餐桌以外的家居累積在東南角的旮旯裡,用她們事先弄來的一塊厚重黑色幕布,將之覆蓋嚴實。
又將餐桌擺放挪至客廳的正中心位置,餐桌的四周按照固定的方位,均勻擺放六把椅子。
“爲什麼我們總共五個人,卻要擺放六把椅子?那把椅子是給誰坐的?”一連串的疑問佈滿心頭,但是我們誰都沒有問出口。
楚巖個老實孩子,自從跟我一起夜探停屍房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對於牽扯到靈異學的神秘未知事件,他總是隻報觀望態度。
婷姐一直以來都恪守本分,堅決履行職責所在。除了該問的時候一定會發問外,其它一概想法都會被她毫不留情地爛在肚子裡。
我就更不用說了,一出口招來的肯定不是回答,絕對少不了一陣嘲諷、挖苦。本人臉皮在某特定時段,雖異於常人,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算了。我也當個老實孩子吧,讓幹啥咱就幹啥唄。”
碼放好了椅子,楚凌煙在餐桌上豎起一圈白色蠟燭,擺了一個詭異而又有些神秘的特殊圖形。
不用想,那定是一個陣法。怪只怪平日裡,自己在這方面的接觸面太狹小,所以念不出它的名字,更不曉得它的具體功用。
“哥哥,你要去哪啊?”楚月見我打開客廳房門,拽著我的衣袖問我道。
我不留痕跡地掩飾道:“呵呵,哥哥去方便一下,馬上就回來。”
“哼,膽小鬼!”楚凌煙的聲音雖小,但還是清晰的傳至我的耳中。
爲了不妨礙到楚凌煙接下來的術法,我必須把身上隱藏著的有關物品提前取出,另外放置。畢竟誰也不知道,等會兒它們之間到底會不會相互干擾。
再次返回的時候,我驚異的發現,客廳的燈已經被熄掉了。除去堆放家居的東南角,其餘三個方位的地板上,都被豎起一根點亮的紅色蠟燭。
楚凌煙不知何時,已經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脫下了。全身上下只留一件類似旗袍的衣服裹體,玲瓏曼妙的身材被襯托得凹凸有致。
最吸引眼球的,還是那峰巒迭起的部位,那裡一個亮銀色六芒星形狀的刺繡,在燭光的照耀下隱隱發光。
這件衣服著實有些單薄,甚至還裸露出片片白如羊脂的雪肌,讓人看後忍不住遐想不已,怪不得之前要披上一件外套。
“製造這件衣服的肯定是個男性同胞,不僅樣式絕倫,手工細膩,還給觀者一種奇異的視覺衝擊。當然,男性觀者尤爲沾光……”
“哼,流氓阿飛……”
我呵呵一笑,看在美女養眼的份上,對出自楚凌煙的抱怨直接給予無視。
當然,我的迷人笑容在楚凌煙的眼中立即變了味道,兩個白眼球迎面而來……
按照楚凌煙的安排分別就座,不知出自何種歹意,竟然讓我坐在“空位”的左邊,看到她眼中不時閃過的狡黠,我突然有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
用腳趾頭猜也能想到:空位肯定是留給那東西的。萬一她技術不過硬,麻煩肯定首先衝我來。即使她水平比較高,我也得硬著頭皮“與狼共舞”!
正在我六神無主的胡思亂想之時,楚凌煙出乎意料的在“空位”的右手邊坐下,淡然的神色和泰然自若的舉止足以讓我汗顏。
“我準備的是一個引靈術,只要有合適的靈媒,加上咒語和陣法的牽引,就可以將死者的靈魂招過來。”
楚凌煙將手中的日記簿,小心翼翼地放在由蠟燭構成的奇形方陣裡。遂又解釋道:“本來死者身上的物件是最好的靈媒。比如頭髮、血液一類,可惜條件不允許,所以只能拿這本死者親自記下的日記簿代替。”
桌子的另一邊,楚月正在往方婷和楚巖手裡塞著什麼。
“月月。你在幹什麼呢?”
“噢,我把煙兒姐姐給的護符交給他們。煙兒姐姐說,這樣陰氣就不容易上身了。”
我點了點頭,原來西方也有這麼一說。
“嗯,這樣做就對了。那個…月月,還有沒有了?給哥哥兩個,等會這邊的陰氣肯定最大。”
“還有呢。給。”
楚凌煙眼疾手快,一把將楚月的小手推回去,斬釘截鐵的道:“不行!你不能要。”
靠!有完沒完,這關乎小命的事。不等我發飆,楚凌煙義正詞嚴地解釋道:“他們都可以要,就你不行。不是我針對你,是因爲你坐這個方位不行,怕是等會兒萬一產生干擾,就功虧一簣了。你要是害怕,就跟他們換換座位好了。”
巡視一圈,發現他們的眼神中除了深表同情以外,再無其它。我忍不住在心裡嘆道:“唉,古人誠不欺我矣!”直到此刻,我才真正體會到古書上的至理名言:惟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毫無辦法,我擺出一副身膺重寄的樣子,故作坦然地搖了搖頭,漂亮話誰不會說?“他們不合適,還是我坐在這裡吧。”
楚凌煙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信手從蠟燭方陣中牽出六根細細的紅線,吩咐我們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分別緊緊攥住其中一根。
繼而用十分嚴肅的語氣道:“從儀式開始到結束,沒有我的吩咐,一定不能讓手裡的那根繩子掉落,不然會很麻煩。”
雖然她也沒有說明:繩子掉落後到底會有什麼麻煩,但這種關係身家性命的緊要關頭,相信定不會有人把她的話當作耳旁風。
只見她將剩餘的一根紅線牢牢系在“空位”正前方的那根蠟燭上。
“要開始了!”
靜寂的大廳霎時充滿了神秘,我小心地牽著手指上那根紅線,強行制止自己朝右邊空位窺探的yu望。
用力深吸幾口氣,也沒有壓制住內心逐漸浮現出的恐懼,這是一種難言的感覺,一種對陌生危險事物出自本能的懼怕。
冷汗自額頭上涔出,出於習慣的舉起左手準備拭擦,就在動作將要履行的一瞬間,陡然憶起左手上捏著的細線。
“好險!”
我長嘆一口氣,立刻感到幾束灼人的目光死死盯過來。這才發現:身前的那根蠟燭因爲剛剛遭受外來氣流影響,光焰在不停的抖動,好像隨時都要熄滅一樣。
見此情形,我頓時被嚇的氣也不敢喘,等燭光終於再次回覆原樣,這纔敢慢慢將頭偏向旁邊,趁機深喘幾下。
廳內燭光搖曳,光熱帶來的氤氳霧氣彷彿把人們帶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神奇世界。
多麼浪漫溫馨的場景,在身爲當事人的我們看來,卻時刻充塞著兇險。
彷彿歷經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歲月,直覺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起來,睏乏的氣息從腳底直竄上頭頂。
內心像是有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小聲呼喚:“睡吧。睡吧~”
不絕如縷的細微歌聲,像首催眠安定的曲子一樣,在內心不斷縈繞,慢慢銷蝕著繃緊的神經和陷入空靈的神智。
尚還清醒的一點點神智不斷告誡著我:“不能睡,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兩方各自佔據了一塊陣地,不時金戈鐵馬……
“對不起,實在堅持不住了。”隨著感覺千鈞之重的眼皮逐漸閉合,內心的戰鬥終於偃旗息鼓……
彷彿在眼皮閉合的一瞬間,神智便瞬間清醒過來,除了眼睛不能視物意外,一切又都那麼的清晰。
甚至側耳傾聽還能感覺到:其餘人細弱蚊足地呼吸,陣陣馥郁的體香從右手邊某處散發出來,沁人心肺。
這樣奇異的狀態並沒有維繫很久,內心深處的安逸感覺,驟然被恐懼和興奮的混合體悄然打破,遂又有些許驚愕摻雜其中。
“要來了嗎?!”
心在無規律跳動著,心率亦快亦慢。可以明顯的感知:其餘人的呼吸也逐漸變得粗重起來。
“說出你的名字?”
很熟悉,這如同雲遮月般的嗓音,不用看也能認出是楚凌煙發出的。我豎起左邊耳朵細聽,心道:“進入正題了?!”
五秒的等待後——毫無聲音。
“說出你的死因?”
楚凌煙並沒有在剛剛那個問題上再做糾纏。想必引靈也是有時間控制的,而時間的長短應該和引靈人的功力成正比。
又是五秒的焦急等待——依然悄無聲息。
“詩迷的答案是什麼?調查後的真相…又是什麼?”
一連兩個問題,從語音語調上,可以清楚的推算出,楚凌煙似乎已經耗費太多的精神了。
悄無聲息還是悄無聲息。
內心一片黯然,急切的想知道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滿腦子都是一個想法:“怎麼回事,劉一爲什麼不說話?楚凌煙爲什麼不問了?”
陰鬱的感覺遲遲未能散去,心底深處總有一種錯覺,好像急欲抓住什麼線索一樣……
片刻後猛然驚醒,頹然扔掉手中紅線,瘋癲般地大聲吼道:“它不是劉一!它不是劉一!”
眼睛終於重見天光,目力恢復後,身體不由自主的瞬間僵化起來。
只見一道漸隱漸顯的黑影,正詭異的站在楚凌煙的身後,烏黑的雙手緊緊掐住她的頸部。
那黑影絕對不是劉一,因爲女性絕不可能有那樣高挑、壯實的身材,而且黑影的胸部顯然是低平的……
楚凌煙異常痛苦的掙扎著,像嗆了水一樣胡亂向後撕扯著,而她身前蠟燭的光芒也逐漸暗淡,火苗越來越微弱……
除去我以外的其他人,包括靈感力遠超常人的楚月在內,好像陡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依然緊閉著雙眼……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強行壓制著內心的緊張,試圖短時間內平靜下來,以便迅疾找出對策……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我搖了搖頭,想甩掉這個近乎瘋狂的想法。
偏偏正是搖頭的瞬間,我彷彿從楚凌煙焦急的美目中看到了一絲讚許,甚或是一絲……
“拼了!賭一把!”一瞬間,我下定決心後,堅定地衝楚凌煙點了點頭。
剎那間,黑影化作一道細細的黑煙自楚凌煙微啓的紅脣中流進她的身體……
“你是誰?”
“……遲…南……”如同夢囈一般,模糊的男聲從楚凌煙的口中吐露出來,措不及防之下驚得我赫然呆立當場。
遲南?好熟悉的名字。對了,他曾出現在劉一日記簿裡,三年前夏季的某日因驚嚇過度而死在了政府臨時公寓。
“你怎麼死的?”
“那個…妓女…害…了…我。”
“哈…哈~”
“我是…被…那…個妓女…害死的。”
“在那個兇宅…裡,被……”
迅疾的將空位前的蠟燭吹滅,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從聲音上就能感知,楚凌煙的靈魂正在被一點點的擠出。
起初,他地回答幾乎一字一頓極不連貫,說話也是含糊不清。而剛剛已經逐漸能控制聲音,逐漸流利的答話了,這恰恰正表明楚凌煙快要堅持不住了。
果真,蠟燭被我吹熄後,隨著一聲不甘的嘶啞聲,黑煙逐漸從楚凌煙身體裡溢出,在空中緩慢消逝散去。
楚凌煙如同脫力一般頹然倒地,這一刻其餘人彷彿又回到現實之中,我深吸一口氣悵然跌坐在椅子上,擡起手臂擦了擦早已掛滿汗珠的額頭……
稍適休息,應楚巖的要求,我淡淡的講述著剛剛令人匪夷所思的引靈經過。
“當時你是怎麼知道,招引來的居然不是劉一?難道是我在招靈程序上出了什麼問題?”楚凌煙剛剛恢復一點精神,就急忙發問道。
似乎剛剛那極其兇險的經歷,對楚凌煙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從她的神色和語氣中,能夠讓我深切感覺到她對我看法上的改變。
也許這也算是一整天來唯一值得慶賀的事情。
“當時只是感覺有些不對勁,其實也並沒有抓到什麼確切的證據。你出聲詢問後,它一言不發,讓我回憶起在迷幻街遭遇劉一時候的場景。結合今天的調查,纔敢立斷招來的不是劉一。”
“你也無須自責什麼,換作那些高人來,恐怕也無法招出劉一。因爲,她不可能再被招引出來了……”
看著大家疑惑的目光,我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白水,一種黯然神傷的難過縈繞在心頭。
“據今天的調查來看,劉一在我們到來這裡之前便去世了;在迷幻街我們遇到的劉一,應該只能算是她的靈魂;當初她爲救我們,迫不得已口誦梵音;也就是說,一個靈魂在口誦至剛至陽的佛門梵音……”
我並沒有將話說完,但結果卻很容易便能夠推出。直到此刻,我纔想起和楚月從迷幻街逃至高牆的時候,梵音爲什麼戛然而止。
當初還以爲是:劉一見已經救了我們,便悄然身退。現在想來,是因爲靈魂恰好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魂飛魄滅……
沉默維繫了很久,心中就像堵著一塊大石,眼角有些酸楚,似乎一個控制不好,某些液體就會一瀉而出。
“嗯。看出蠟燭是這陣法中的關鍵,這說明你有獨特的思想和敏銳的觀察力,倒也沒有什麼值得極力稱讚的。”
楚凌煙猶豫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又接著道:“只是…你又是從哪看出我的意圖呢?真的好厲害,我當時都緊張壞了。直到你衝我點頭,我才真正放心。”
說起這個,現在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後怕,當初實在是太膽大了。如果一旦我或者她的判斷失誤,可能結果便會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發展,那將會是不堪想象的。
“呵呵,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是焦急,並沒有一絲應有的恐懼。相反,你好像在猶豫著什麼,你只要衝我對蠟燭使個眼色,就足以解你當時的困境。可你並沒有那樣做,因此我便判斷出你可能另有意圖。”
我略帶尷尬的用手摸了摸後腦勺,接著道:“至於到底是什麼意圖,其實我也沒有猜到。直覺上認爲,你一定不會有事。即使有事,我立刻吹熄蠟燭就能……”
楚凌煙面露不滿,右手掐腰,左手指著我的鼻子,“我還一直納悶呢,怎麼跟你會這麼默契。誰知你壓根就沒把我的安危當回事,憑著直覺就敢……”
見此情況,我連忙趕在她發飆之前討饒,“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把你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
突然覺得接下來這句話好像哪裡有點不對……
果真,三道充滿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們……
楚凌煙像被嚇傻了一樣,目光呆滯的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壞死啦~”
沒等我做出解釋,楚凌煙兩手已經捂著羞紅的臉龐,飛快的跑出客廳……
楚巖一臉壞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衝我伸出大拇指。婷姐則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傻傻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最讓我費解的是,楚月那小妮子居然調皮的對我擠了擠眼睛,又滿是興奮的用眼睛瞟了瞟客廳的大門。
我摸了摸不知爲何發燙的耳朵,“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你們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唉,你們幹嘛走啊?我還沒解釋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