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的戰慄是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那一刻她彷彿真的見到了死神。在他們這些人眼中,段公子和王爺的高度幾乎是相同的,然而一向溫和可親的段公子一旦出現這種神色,那麼,後果往往比招惹了王爺更加可怕。
段隨風冷冷注視著翠袖,良久,才移開目光,淡淡說道:“翠袖,謹記自己的本分!退下!”
翠袖掙扎許久才站了起來,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前一刻用盡了,幾乎是半滾半爬地出了院子。剛出院子,便聽到一聲尖利的女子叫聲。
一回首,看到一道碧藍色的殘影向著書房後牆掠去,與此同時,兩道冰冷的目光宛若實質打在她胸腹要害上,她一個激靈,跌跌撞撞跑了開去。
段隨風遣走了翠袖,剛一轉身便察覺到一股滔天的怒意,臉色一變,方纔走進書房的九個女子從書房門窗跌了出來,最嚴重的一個直接從後窗飛出,口中甩出一溜血珠,急忙腳尖一點掠到後牆接住那女子,同時打出暗號命暗衛出來救人。低頭一看懷中的女子卻已經面如金紙陷入了昏迷,略一檢查肋骨斷了兩根。低低一聲嘆息,將女子交給暗衛,命他帶下去醫治。
書房內已經傳來歐競天含笑帶怒的聲音:“隨風,如今本王不需要別的女人了!有愛妃一人,足矣!”
段隨風打了個冷戰,緩緩閉上了眼睛,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卻平靜的吩咐道:“傳令下去,以書房爲中心,方圓十丈內不得有人出入,違者,殺!”
還不曾走遠的翠袖聽到這一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再擡起頭,眼中滿是怨毒:“慕清妍!爲什麼她是個特例!王爺身邊從來不留用過的女人,爲什麼她可以留下來!”然而,她終究是惜命的,慢慢站起身,撣落身上沾染的灰塵,高高昂起頭,仍舊是昔日那個傲氣的翠袖。
沒人知道書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端坐屋脊老僧入定般的段隨風不曾離開書房。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翌日黃昏,段隨風忽然躍下房脊進入書房,房中傳來一陣低沉的悶哼,緊跟著段隨風抱著一個長條的包裹縱身出了書房直奔後宅,半路上便遇到了揹著藥箱親自趕來的崔先生。
崔先生截住段隨風,扒開長條包裹,露出一張蒼白的毫無人色的女子的臉,女子雙眸緊閉,烏黑的睫毛烏黑的眉像是墨染的一般,越發顯得一張臉沒有絲毫血色。而那張櫻脣卻因重重血痂而越發豔麗奪目。
慕清妍。
崔先生蹙眉長嘆,掰開慕清妍的嘴,給她塞進一顆丹藥,順手在包裹上一摸,搖了搖頭,低聲道:“全身的骨骼都斷了……”
段隨風垂下眼瞼,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是將慕清妍遞進了崔先生懷裡,道:“勞煩先生了,我還要去照顧王爺。王爺還和上次一樣,照舊服那些藥物便可?”
“你且去,王爺那裡倒不要緊,只是王妃這一身斷骨若不及早接好,只怕從此便是個廢人了。”崔先生眉頭緊皺,抱著慕清妍,向著擷月樓飛掠而去。
段隨風面上浮現出一點驚訝之色,崔先生爲人穩重最注重風範,素來不在人前施展輕功,今日卻不同。隨即釋然,醫者父母心。立即轉身,迴歸書房。
崔先生一身灰色衣衫,快速閃進擷月樓院中,荷花缸畔站著的紅巾立刻身子繃緊,喝道:“誰!”
“暗衛都不曾有所舉動,還不能說明是自己人麼?”崔先生不滿地道。
一見來的是他,紅巾繃緊的身子放鬆了下來,含笑問道:“老先生,您怎麼有空兒來這裡了?奴婢也是纔來送東西,才知道王妃昨兒去了王爺書房,今兒還沒回來呢。”
“老夫知道!”崔先生硬邦邦回了一句,便吩咐道,“叫人準備熱水、繃帶,你進來幫忙!”
紅巾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吩咐下去,自己跟進了王妃寢居。方纔她從崔先生手中的包裹上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心中一動,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
崔先生已經將長條包裹打開,小心而輕緩的將慕清妍移到牀上。
“啊!”跟近年來的紅巾忍不住伸手捂住嘴發出一聲驚呼。
這,還是個人嗎?
牀上的慕清妍全身軟綿綿的,一看可知全身的骨骼都斷了,更可怖的是全身肌膚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簡直分辨不出原來的肌膚顏色,真不知王爺對她做了什麼!
“愣著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崔先生一聲冷斥,紅巾忙收斂心神,快步走了過來,輕聲道:“先生,是不是該請個女大夫來?畢竟這是王妃……”
崔先生一臉嚴肅地從藥箱裡取出各種用具,冷冷的道:“在我們大夫眼中,只有病患,沒有男女!”
紅巾忙到外面接過丫鬟婆子燒好的熱水,命她們嚴守房門不得放人進來,這才轉身進來,蘸溼了布巾把慕清妍身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外面不明所以的丫鬟婆子只聽命來來回回接水送水,送進去一盆盆乾淨的熱水,接出來一盆盆血水,臉色都有些發白,直到換了十盆水,裡面送出來的水纔不再有血色。
“抱住她的頭!”崔先生厲聲吩咐,“嘴裡塞塊手巾,別讓她咬了自己舌頭!”
紅巾依言過去抱住慕清妍的頭,往她嘴裡塞了一塊手帕,別過臉去,不忍看這接骨的過程。
崔先生事先已經給慕清妍服了麻沸散,但是隻接了一條臂骨,慕清妍便疼得清醒了過來,渾身上下汗出如漿。
紅巾緊緊抱著她的頭,低低安慰:“王妃,忍著點兒!”
崔先生手下沒有絲毫停頓,接完臂骨,接指骨,慕清妍渾身顫抖,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她只有一種感覺,便是告訴這位老先生,給自己一劑毒藥!
崔先生注意到她眼中渙散的神色,皺眉道:“人生最難得不是死,而是活著!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著嗎?”眼看慕清妍已經將口中的手帕頂了出來,出手如電,又塞了一塊軟木進去,瞪一眼紅巾,“你是怎麼做事的!”
紅巾鼻子一酸,有那麼一個瞬間,她也覺得,與其受這種罪,還不如給王妃一個痛快。此刻聽到崔先生的話,滿收斂心神,專心給崔先生打下手。
慕清妍在不斷地痛暈過去、再痛醒過來中慢慢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