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了慶都。
朝廷訃文裡說,殺害楚王殿下的是南蒙與西秦混進來的奸細,興慶帝悲傷過度幾度昏迷,醒來之後便向兩國發下戰書,誓要爲愛子報仇!
因此慶都此時盤查甚爲嚴密。
歐競天帶著慕清妍在楚王府附近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仍舊聲稱是夫婦二人,兩人都有加蓋官印的官憑路引,並未引起絲毫注意。
歐競天時時深思,眉目間一縷憂色。
“是不是在擔心餘夫人?”慕清妍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他們已經住了四天,歐競天裝作傷寒病人,終日足不出戶,但他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穿透層層阻隔落在楚王府斷壁殘垣之上。
楚王府中若還有誰值得他如此擔心憂慮,那便是雙目失明不良於行的餘夫人了。
沒有否認。
“餘夫人和……你母親不是同族人麼?”慕清妍試探著問,歐競天沒有任何根基,卻在短短數年間迅速崛起,這與他個人超卓的人格魅力和軍事才能固然有關,但王霸之氣再重,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持,他如何裝備他日益壯大的軍隊,又如何將黃沙關變成塞外江南?這是一直盤桓在她心頭的疑問。
“不,”歐競天看了她一眼,帶了一點點讚賞和感謝,“我母親來天慶是隻身而來。嬤嬤,本來是玉衡宮的老宮女,年紀大了,家鄉天災人禍,家裡也沒人了。母親把她放出去找了個好人家嫁了。後來她家裡遭逢變故,家破人亡,才生下的女孩兒顧不上照應,竟然被人抱走了。她傷心絕望之下也不想活了,在宮牆外叩拜母親恩德,剛巧母親宮裡的大太監出宮採買看到她,所以回報母親,將她接進宮中。時隔不久,母親生下我,她便做了我的乳母?!?
慕清妍仔細聽著,本不欲發表任何看法,卻終究忍不?。骸安挥X得一切都太巧了麼?”
歐競天再次看了看她,眼眸深黑幽遠,看不到任何波光明滅,“是啊。玉衡宮中幾次遇險,也都是她好巧不巧將我救下。她若想殺我,有無數個機會。但她一路相隨,幾乎把性命搭上,也護持著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慕清妍抿了抿脣,不語。什麼樣的情誼都不比上同生共死的情誼深沉。
“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她想了許久,還是說了,“餘夫人身子虛弱,並不是因爲病痛,而是……”
“中毒,”歐競天接口道,“我知道。”
慕清妍見他如此,便把心中疑慮壓下,轉而問:“她身邊的茯苓是懂醫術的吧?有她保護,餘夫人應當不會有什麼意外。”
歐競天再次擡眸看向楚王府方向,陷入沉默。
第五日,歐競天終於出門了。
回來的時候卻是從房間桌子下的地道里出來的,手中還扶著餘夫人,茯苓殿後。
餘夫人和茯苓一身髒污,前者還處於半昏迷狀態。
茯苓出來一邊幫著歐競天扶余夫人躺倒牀上,一面說道:“主子,紅巾是奸細!”
慕清妍微微一愣,這奸細不應當是翠袖麼?她當然看得出,翠袖對歐競天有情,而且後來也慢慢打聽出來,楚王大婚那日假扮自己和歐競天行禮的就是翠袖。翠袖因愛生恨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並不奇怪,否則也不會悄悄給自己那修羅花之毒了,更何況她若出手必然是對付自己,說不定她便是那湘夫人的內應,否則那瘦竹竿因何出現的時機那樣巧?只是沒料到歐競天會突然出現罷了。
歐競天緊緊抿著脣,伸手把著餘夫人的腕脈,餘夫人嘴脣青白顫抖著不知在說著什麼。他便把耳朵貼了過去。
正在這時,茯苓身子猛然後射,離弦的箭一般射向慕清妍,半空之中右臂向後一甩,一道烏光向著慕清妍當頭罩下,左手一揚,三支袖箭直奔歐競天。
慕清妍正在發愣,便是不愣,她又如何躲開這必中的一擊?生澀的微帶腥氣的金屬氣息兜頭而來,她只來得及露出一抹苦笑。
歐競天本來正俯身全心全意聽餘夫人說話,正是毫無防備的時候,而那三支袖箭也籠罩了他全身,若閃退餘夫人必定遭難,若格擋必然來不及救援慕清妍。只見他大袖一揮,袖箭撞過來鏗然有聲,噼啪落地,與此同時手指一彈,一道罡風直奔茯苓前心。
茯苓若繼續對慕清妍下手自己便難免一死。半空中纖腰一擰,右手烏光收回,修長的腿一個迴旋掃向歐競天面門。
可是原本歐競天站立的地方竟空無一人,連餘夫人也不見了影蹤,剛一發愣,茯苓便覺得咽喉一緊,已落入歐競天手中,自知沒有半分僥倖,頹然垂下雙手,閉目等死。
方纔那一瞬,歐競天抱起餘夫人來到慕清妍身邊,將餘夫人塞入她懷中,伸手便扼住了茯苓咽喉。
慕清妍在餘夫人後頸天柱穴按摩幾下,餘夫人精神略好一些,緩緩睜開眼睛,一眼看到茯苓在歐競天手中,不由得又驚又急,用力掙脫慕清妍扶持,嘶聲叫道:“不要殺她!我的女兒……”一言未盡,一跤跌倒陷入昏迷之中。
慕清妍急忙上前扶她起來,緊急施救。
歐競天手略微鬆了一鬆,忽然擡手打掉了茯苓的下巴,在她肩背輕輕一拂,手一鬆,她便委頓在地。
轉身將餘夫人抱上牀,低聲囑咐慕清妍仔細看診,歐競天將手一拍,不多時進來客棧精明強幹的掌櫃,先向歐競天行禮,便走過去從茯苓齒縫中搜出一粒小小蠟丸,擡手將她下巴裝好。
歐競天眼神幽幽,對那掌櫃道:“你來問!”
茯苓周身大穴被制,動彈不得,面朝著地面,一言不發。
掌櫃道:“姑娘,你便是不說咱們也知道你是怎麼個來歷。你這樣迴護你主子,你主子可未必顧惜你??蓢@你潛身我家主子身邊這麼多年一旦暴露不過是爲的某人的一己私心,值得麼?你若就此悔悟,說不定主子善心大發,饒了你也未可知。你若執迷不悟,看在這麼多年你照顧餘夫人不遺餘力的份上,主子或許還能放你回去??墒蔷瓦@麼回去了,即便你正經主子放過你,你那臨時主子能饒了你麼?你可要想想清楚,到底哪個主子值得你這樣付出,哪個主子根本不值得一顧!主子好啊,對你不薄啊,你這是何必呢?看你的袖箭都是除掉了箭頭的,你也沒打算對主子怎麼樣是不是?可你想過沒有,你心中已經隱隱有了認主的想頭,你主子還敢留你嗎?不若自此改頭換面,主子一定會比先前還要恩待你……喂喂喂,你別暈啊,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進去沒有?”
“夠了!”歐競天擡腳一踢。
那掌櫃順勢倒仰凌空一翻,一溜滾兒,然後若無其事站起來,一臉的笑嘻嘻。
“阿禮去哪裡了?”歐競天淡淡問道。
“嘿嘿,”掌櫃湊上來,一指自己鼻子,嬉笑道,“主子,此時此刻我阿仁可比阿禮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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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已經超過十萬了,其實已經有朋友勸我棄文了,因爲早已註定是撲了……
可我不想棄坑。這個文,雖然不受歡迎,可從構思到動筆,已經快一年了,耗費了那麼多精力,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既然開坑了,就堅持到底吧!
看在受傷也堅持的份上,親們,給點動力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