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歐璟林伸手虛扶,笑容浮在臉上,像是假面一般,“九弟平安無事是喜事,你們還每日戴孝對著靈位哀哭,豈不成了詛咒九弟?哈哈,你們一家團圓,皆大歡喜啊!啊,九弟,本宮來了這許久,怎麼不見弟妹?”
倒沒看出來,昔日傳聞中的京中第一才女果真不是個善茬子,輕輕軟軟一句話便將自己泄露楚王行蹤之事抖了出來,還讓人氣不得怒不得。
“哦,清妍近日跟我奔波,很受了些風霜之苦,”歐競天端起茶杯做足了送客的姿態,“今日又受了驚嚇,剛吃過藥睡下發汗呢。”
歐璟林臉上閃過針尖般的笑容,驚嚇?午後你們夫婦神色從容得像是在逛花園!受驚嚇的是父皇,是本宮,是母后,是巴不得你早死的所有人!“既如此,那麼本宮便不多做打擾了。過些時叫太子妃過來相伴弟妹。”
“皇兄慢走,恕小弟身子不便,不能相送了。”歐競天屁股穩穩坐在椅子上,連半分起身的意思都欠奉。
“自己兄弟不必客氣。”歐璟林滿心不悅,身子不便,身子不便今日還威風凜凜把三十二個武林高手一舉擊殺,身子不便還能將一串血淋淋的人耳一擲數丈,幾乎擲到本宮臉上!
歐璟林剛一離開,慕清妍便親自拿托盤端了湯藥走進來,“藥都快涼了,快些吃了吧,晚飯想吃些什麼?”她眉眼盈盈都是春水般的笑意,當看到一身縞素的朱若錦、朱若敏,微微一愣。
歐競天本來見到朱家姐妹極其不悅,此刻忽然一招手:“你們還不過來服侍本王服藥?”
朱若錦朱若敏大喜過望,朱若敏剛要上前,卻被朱若錦一個眼風止住,兩人齊齊過來給慕清妍行了半禮,這才由朱若錦接過藥碗,朱若敏便托起托盤上那碟蜜餞。
慕清妍便駐足在門邊,忽然咳了一聲:“王爺這裡有人服侍,妾身傷寒未愈,只恐給王爺過了病氣,這便告退了。”微一彎腰,轉身翩然而去。
歐競天見她走的瀟灑痛快,眉目間剛剛聚起的調笑瞬間冰消,本來是想看看她吃醋的樣子,卻……唉,早知道就不逗她了,她一向面嫩,又性子清冷,這些日子好容易將她捂熱了些,如果因此讓她對自己疏遠可怎麼好?
從朱若錦手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也不用蜜餞,長身而起,淡淡說道:“你們且回王府去吧,佛門清淨地,你們留下來多有不便。”
朱若敏張了張嘴,卻被朱若錦一拉衣袖,趕緊閉嘴,眼看著歐競天一陣風般消失在眼前,不由得一陣氣苦:“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看不出來麼?”朱若錦微微冷笑,“你我此時做再多也無用。他們兩個這些日子不知發生了些什麼,原來的芥蒂已經消失不見,你我貿貿然插足進去,你覺得會是什麼結果?”
朱若敏仔細一想,點了點頭:“還是姐姐聰慧。小妹唯姐姐馬首是瞻。那麼,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怎麼辦?王爺讓我們回王府我們便回王府,太子不是說了麼,王府要重建,到時候總會給我們安排妥善地方的,說到底我們和王爺都是一家人,沒有一直分開的道理。況且我們終究是受過皇封的側妃,王爺便是不願意也會留我們在身邊,”她看著自己白皙的右手,將其緩緩握成拳頭,“朝夕相處,總會有機會的。我們對王爺一片癡心,可昭日月,時日久了,便是鐵石心腸,也不怕不動心。”
朱若敏緩緩笑開:“總是姐姐看得通透,小妹總是失之急躁。”
朱若錦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空且遠,幽幽說道:“如今我們朱家這個樣子,我們姊妹若再不能攜手同舟共濟,還能有什麼指望?”她拍了拍朱若敏的肩頭,“妹妹,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幫你便是幫我自己。何況,我們還是骨肉至親。”
“是,”朱若敏想起自己親母病故,嫡母只將自己作爲棋子,幾個兄長素來鬥雞走馬不學無術,又從來不曾將自己當做親妹,心中便一陣陣淒涼,將頭靠在朱若錦肩上,“姐姐,我不期盼將來王爺對我有多麼寵愛,只盼姐姐始終待我一如今日。”
“放心。”朱若錦手掌緩緩撫過她的臉龐,輕輕閉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那層層算計。
歐競天追到慕清妍房中之時,慕清妍剛剛叫來那兩名女侍衛,歐競天擺手命她們退下,慕清妍卻道:“王爺,凡事都該有個先來後到,妾身先前便吩咐她們在這裡等著,王爺一句話便替妾身打發了,妾身的一番苦心豈不白費?”
“呃,什麼苦心?”
慕清妍推他出去,不耐煩地道:“左不過女人的事罷了,王爺不必操心。”
歐競天被拒之門外,靠在門板上想,莫非她月事來了?不對吧,應該還不到日子。
只聽門內慕清妍道:“以後你們便留在我身邊好了。只是名字要改一改,你們看看哪個好?”
歐競天啞然,原來這便是她所謂的“女人的事”。也是他疏忽了,這些日子總是讓她跟一大幫男人混在一起,吃穿用度差不多都是自己動手。
院中阿仁踢踢踏踏經過,忽然跳過來幾乎把眼睛湊到了歐競天臉上,口中嘖嘖有聲:“哎喲,王爺,您怎麼在這兒?這是……吃了閉門羹了?嘖嘖嘖,閉門羹什麼滋味的?酸的?苦的?辣的?難不成還是甜的?瞧這樣子,您還挺享受的喲!”他抻著脖子往裡探了探,“兩位朱側妃臨走時說了,叫咱們不必準備晚膳,稍後她們會派人送過來,還說了,知道這是佛門清淨地,一定會送素飯來的!說不準還要親自下廚,慧側妃說她善煲湯,最是滋補不過正適合王爺養身子,而婉側妃的小炒也是一絕,保證王爺吃了讚不絕口!嘖嘖嘖,啊喲不得了,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啦!”
歐競天一張俊臉越來越黑,周身散發的寒意越來越濃重,阿仁便在他殺人的目光中吐吐舌頭扮個鬼臉,在他擡起腳作勢欲踢的時候,一個筋斗倒翻出去,腳尖點地便上了女牆,回首做了個搔首弄姿的姿勢,捏著嗓子道:“王爺,等著妾身哦~”跳下女牆不見了。
歐競天恨得一跺腳。
“你們都聽見了?今晚兩位側妃會送晚飯過來,咱們都不用辛苦了,”慕清妍慢慢說道,“我們把前日買的布拿出來,看看做什麼樣的冬衣好吧?”
歐競天脣邊慢慢浮上溫軟笑意,伸手摸了摸身上純黑的如意錦披風,這披風從用料到剪裁到紋繡都是慕清妍親手操持,所以穿在身上感覺特別舒服熨帖,這種感覺似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