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輕出了杏花村往回走,云落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宴輕走了一段路后,忽然笑了,回頭問云落,“你見過無論什么時候,都說話滴水不漏的人嗎?”
云落如實說,“見過。”
宴輕問,“見過的多嗎?”
云落實在地點頭,“不少。”
宴輕滿意他的誠實,“我也見過不少。”
云落想,您從小聰明到大,不說出身端敬候府,有個顯赫的身份,您師從的那兩位文武師傅,就足夠教您做人的了,只說您已做了四年多紈绔,京中的三教九流人物都打過交道,那自然什么人都見過了。
再換句話說,能識破主子的兵法和小心思,也是獨一份了,一般人真做不到。
再還有,當初杏花村的事兒主子做的秘密,他沒親眼目睹參與,聽琉璃提了一言半語,那一言半語,窺不到全貌,但也覺得天衣無縫,因為主子給給酒里下了憫心草,宴小侯爺和秦三公子便自主搭臺唱了大戲,順利的全然沒有任何懷疑的點兒。
但即便這樣,宴小侯爺還是在見到秦三公子后,盯著盤問了一番,如今又跑來了杏花村套話。
顯然,他是對當初的事兒十分懷疑的,不相信自己能做出那樣的事兒。
云落真不知道該夸他太聰明,還是無語他就不能心里糊涂一下?
宴輕繼續往前又走了兩步,漫不經心地對云落說,“杏花村的掌柜的,全程說話滴水不漏,不簡單吶。這樣的人,甘于委身杏花村,一待就是二十幾年。是不是很奇怪?”
云落能說什么?原來掌柜的應付的太好,也是錯,他只能道,“是吧?”
宴輕攸地一笑,又停住腳步,盯著云落,“你確定杏花村跟你家主子沒關系嗎?”
云落無奈極了,讓他怎么說?若是他說確定,那將來某一日,主子翻車了,他是不是在小侯爺這里也黑臉了?若他說不確定,那豈不是直接告訴小侯爺,杏花村是主子的,這里有陰謀?
他聰明地壓低聲音說,“杏花村是嶺山的。”
反正,主子與嶺山的關系無人知道,而嶺山也完全有這個實力,在京城安插幾個暗樁,有些產業,本來也不奇怪。有朝一日就算小侯爺知道了,也不怪他沒說實話,這杏花村本來就是嶺山的,是后來傳到了主子手里的。
宴輕一愣。
他是真的愣了,沒想到,杏花村竟然是嶺山的產業。
他看著云落,半晌才說,“怪不得掌柜的這般人才,甘于二十多年一直待在杏花村不施展。”
嶺山在如今來說是個忌諱,但在幾十年前甚至百年前,甚至更遠,那可是提起來就讓人尊崇的地方,太祖要與嶺山王平坐天下,但嶺山王不止拒絕了,還自愿選了嶺山做封地,為后梁守死了東南邊境,既是大義,也是恩義。
云落道,“嶺山人才濟濟,杏花村掌柜的大約就適合待在杏花村才是他的施展。”
宴輕點頭,“你這樣說,還真是了。”
他轉過身,慢悠悠地繼續往前走,再不多言了。
云落心里松了一口氣,想著這件事兒總算應付過去了吧?
他剛想到這,不料宴輕又問,“你家主子與嶺山有關系嗎?”
云落差點兒給跪了。
他就不該對宴小侯爺抱有希望,他這人就是個聰明至極的人,推背圖都敢反復推演傷了慧根的人,還有什么是能瞞得住他的?他想著,若他真心想知道,主子怕是早晚要捂不住。
不過馬當時,他跟掌柜的想的一樣,他沒跟主子大婚前,還是拼命死活捂著吧!
云落只能含糊地說,“主子與嶺山是有些關系,但也不大。”
這話他也沒說錯,主子的外祖父早就出了嶺山,只不過打斷骨頭連著筋,與嶺山的血脈不可分割罷了,主子如今與嶺山,說有關系,也有關系,說沒關系,也可以說沒關系。
雖然牽扯的繁雜,但其實也簡單的很。
宴輕挑眉,“什么關系?才是不大的關系?”
云落心都提起來了,但不能讓宴輕聽出來他緊張,只如常地說,“可有可無的關系吧!”
宴輕好笑,“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關系嗎?”
“有吧?”云落快暈了。
宴輕回頭瞥他,“你緊張什么?”
云落:“……”
誰受得住小侯爺這么盤查地問?
就問問,誰受得了?
他無奈了,壓低聲音說,“小侯爺,這里是大街上,雖然沒人,但是萬一隔墻有耳呢?您就這么大咧咧地跟屬下說嶺山,您不緊張,屬下也緊張啊。”
他倒是沒反駁宴輕說不緊張的話,他吸取了掌柜的教訓,凡事過猶不及。
他這樣一說,宴輕倒是想起了,近來早朝上對于嶺山,有些討論,基于綠林牽扯出來的,陛下十分敏感,朝臣們下了早朝后,背地里說說,也不敢明面討論,怕踩到了不能踩的地方。
宴輕嗤了一聲,“你家主子都不緊張,你緊張什么?”
云落默了默,“屬下沒有主子心里強大。”
哪怕都動用了嶺山的蒼云衛了,主子依舊在陛下面前滴水不漏,就跟嶺山與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似的,明明是她處處在算計小侯爺,但一點兒也不覺得虧心,有時候還挺作,在小侯爺面前嬌嬌氣氣的拿捏小侯爺這拿捏小侯爺那的,他看的都驚的慌,而主子依舊面不改色。
宴輕被氣笑了,“你挺行啊。”
有什么養的主子,有什么樣的屬下,這話說的,也一套套的。
云落謙虛,“屬下比主子差遠了。”
宴輕看著他,忽然心情很好了,也不盤問了,“行吧,等她回來,我自己問她。”
云落徹底放了心。
想著主子回來時,估計也到了大婚時了,憑著主子的本事,怎么也能應付過去,就算應付不過去,也能應付完大婚,只要大婚后,他覺得,小侯爺是再早一點兒知道,還是晚一點兒知道,也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凌畫此時并不知道宴輕已盤問過了秦桓,也不知道宴輕已找去了杏花村與掌柜的聊了一晚上,她此時正在趕路。
饒她相信,蕭枕不會出事兒,但沿著障毒林往衡川郡走,一日一日的搜查過來,連犄角格拉都不放過,也沒瞧見蕭枕的半個影子,她心里也沒了底。
正因為心里沒底,又累又疲憊,以至于,她哪里還能想起給陛下上折子?哪里還能想起給宴輕去信?
所以,她一直沒想起來。
琉璃也沒想起來。
他們兩人都沒想起來,就更沒有人會想起來了,如今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找蕭枕上,包括蕭瑾。
蕭瑾也不希望蕭枕出事兒,如今他也算是與東宮對著干上了,他的人都跟東宮打了一架了,讓東宮折了不少人,如今不管東宮會不會利用吳易陷害他,他都是凌畫這條繩上的人了。
他也拖著疲憊的身子,跟著一路找。雖然不用他多費什么腦子,但是趕路也累。
一連又找了十多日,這一日,已來到了衡川郡,仍舊不見蕭枕的影子。
衡川郡遍地都是受災后的荒涼破敗之感,地上的水還沒干,有的地方甚至水囤積了一人深。
望書早已得到了蕭枕半途出事失蹤的消息,已帶著人在衡川郡附近暗中查了多日,這一日,收到凌畫已到的消息,前來見她。
這一見,嚇了一跳,“主子,你的腿……”
凌畫一瘸一拐,臉色是易容的藥物都遮擋不住的疲憊,“沒事兒,騎馬受了傷,一直沒機會養著。”
望書放了一半的心。
凌畫問,“衡川郡可有二殿下的消息?”
望書搖頭,“二殿下沒有來衡川郡,沒有他絲毫來過的蹤跡。”
若是蕭枕來衡川郡,一定會聯絡他,他是主子的人,間接也是二殿下能信任能用的人。沒道理二殿下若真來了衡川郡,不聯絡他。
凌畫心又沉了沉,“怕真是出大事兒了。”
望書問,“主子沿途找來,也沒有二殿下的蹤跡?若真是出大事兒,總要有個痕跡。”
細雨比凌畫早來一步,也是一臉疲憊的菜色,在一旁說,“從二殿下失蹤后,屬下就帶著人一直在找,無論是障毒林,還是與主子匯和后順著主子吩咐的線沿途追下來,都沒有二殿下的蹤跡,按理說,不應該。”
凌畫道,“大家找了這么久了,都累了,先休息一日。”
她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蕭枕的失蹤還有什么可能是她沒想到查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