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幾天大雪后,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陰霾都吐盡了,近日都是好時光。
我趁著天氣好想去多看看挽歌,也不知那蘇青云把那日我說的話放在心上了沒。
慢悠悠的在長廊上走著,宮女不遠不近的跟在身后,我停一步她們便也停下來,我往后一望,一個個的便趕緊低下頭來。我不禁莞爾,說起來我平時也是平易近人的,只是除了小桃外身邊竟再沒有個親近的宮女,每當想拉近下關系找她們聊聊說說話,開始還唯唯諾諾的答著話,若是問多了她們便開始戰栗起來,做著一副哭相跪著問我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錯,要我開恩。一連出現好幾次這樣的狀況,我都不敢再找她們嘮家常,看著她們顫顫巍巍的哭著求我開恩,自己都情不自禁的衍生出罪惡感了。
剛剛過了轉角,我便見著承天和蘇青云走來。兩人都穿著朝服,并肩交談著什么。我下意識的往后一退,自己都不知道在避什么。蘇青云抬頭看見了我,笑著向我行禮,我點頭示意,卻不看承天。
走到蘇青云身邊,我把他往外拉了一下,踮起腳用手捂著嘴附在蘇青云的耳邊說,“你去看過我皇姐沒?”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這么做,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悄悄話,可我就在看到承天的一瞬間改了主意,拉著蘇青云故作親昵的跟他說著話,我不知道我在期待承天有什么反應。
事實上在他還沒出聲的時候,我便聽到背后一聲帶著寒意的吼叫,“瑞安!真是巧的很!”
我回頭便看見錦弦帶著殺人的眼光盯著我,她腳底生風的向我們走來,掛在耳朵上的耳環被甩的亂擺,頭上的步搖也晃的厲害,我見她的步搖有點飛出去的趨勢真想提醒下她走慢點,奈何她一看到蘇青云就迫不及待的奔過來。
她走到我面前死死的盯著我還抓著蘇青云衣袖的手有些咬牙切齒的說,“瑞安,我提醒過你什么你別忘了!”
我瞬間松開蘇青云的衣袖又討好的給他理了理,卻見錦弦的臉色更加不好。但是她再側頭跟蘇青云說話的時候又是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蘇公子,前些日子本宮向你討副畫像,怎知
等了這么久都不見你進宮,可是忘了?”說完還不忘給蘇青云拋去一個膽寒的眉眼。
蘇青云行禮說,“臣想早日給公主畫像奈何皇命在身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還望公主見諒!”
錦弦半目含羞的說,“那今日可有時間?蘇公子切不可一推再推啊。”
這哪里是在詢問,明明是在脅迫。蘇青云說,“三公主也向臣討要畫像,臣今日未帶墨寶,不如改天臣調好了色,帶了工具再給兩位公主一起畫吧。”
什么?我用眼神掃射著蘇青云,我什么時候跟你要過畫像?蘇青云笑著看著我,仿佛在說,難道沒有么?
一邊的錦弦臉一黑,“本宮殿里多的是墨寶,蘇公子不如就地取材給本宮畫一張吧,蘇公子日理萬機若是今日抽不出時間又不知讓本宮等到何時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錦弦明擺著今日逮著了蘇青云是不會就這么放他出宮的。蘇青云無奈的說,“那臣就卻之不恭了。”
蘇青云隨錦弦離開的時候還裝作念念不舍的回頭看了我一眼,和他并肩而行的錦弦回過頭來瞪了我一眼,好像要把她的怒氣從眼神里通過空氣傳給我。我暗自覺得冤枉,不明蘇青云演的是哪出,剛才我假裝親昵的扯著他袖子,他還一時不好意思紅了臉,現在卻又裝出真的跟我很親近的樣子也沒見他紅臉的。
看著他們走遠,只剩下我跟承天還在原地,氣氛頓時變的很尷尬,我們誰也沒有出聲,最后承天嘆了口氣說,“映雪,隨我走走吧。”我點頭跟上。
我們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長廊,誰也沒有說話。忽然他伸出手來,我怔住,遲疑的把手伸出去握住了他的。仿佛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我本就是個路癡,經常一個人在皇宮里走著走著就迷了路讓承天一頓好找。那時的他說,“映雪,以后牽著我的手就不會迷路了。”
鳳棲宮里每一條長廊都有他牽著我走過的足跡,還是少年的承天手很小卻足夠握住我的,他會在晚上提著宮燈帶著我穿越一條又一條冗長的過道,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廊角,那時的我不會擔心轉過一個角后,下個路口該怎么走。
時光變遷,我的手仍被他握在手里,卻再也不是當年那少年溫潤的觸感,而我亦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我怕下一個轉角后,我再也找不到出路。我慢慢的松了承天的手,他微微用力,不肯放手,我也開始施加力量后退,我們兩個都掙扎著,我的手已經出現了紅痕,卻還被承天死死的抓著。我又用另一只手推著他的手,放開吧,放開吧……
承天用力把我一拉,我就踉蹌著站在了他面前,“我若放手,你會不會好過一點?”
我咬著唇不出聲,若不牽手,何苦放手?
我哽了好一會才說,“太子哥哥日后所執的是那左丞相千金的柔胰,想必跟牽映雪的手一定有所不同。”
承天執起我的手攤在他掌心細細的打量,緩緩的從嘴里吐出幾個字,“確實,她的手,比,你,纖,細。”
我像被燙了般迅速把手從他掌心里拿開,心里一縮,仿佛喉嚨里堵了一大口氣,想開口說話卻吐不出字來。腦子里只嗡嗡的響著四個字,比你纖細,比你纖細。
我不知哪里生來一股悶氣,強迫自己微笑,扯著嘴角對承天說,“映雪祝太子哥哥早日抱得美人歸,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承天突然抬起手緊捏我的下巴,逼著我直視他的眼睛。我看見自己慘白的臉映進他的眸子里,他周身的氣息好像瞬間變的清冷,他黑色的眸子里跳動的幽光漸盛,像一竄火苗漸燒漸旺,正當我以為我就要溺死在他波瀾起伏的湖澤里時,他眼里的波動又漸漸平息,仿佛剛剛還如一鍋沸水般跳騰,轉瞬便收了銀瓶乍破般的氣勢,深沉的如死水般寂靜。
然后我看著每個音節從他嘴里慢慢發出,“如—你—所—愿!”霎時指甲深深的刺進掌心,我仿佛聽到了無數回音在空中蕩漾開來,不同的聲波都說著同一句話,如你所愿……
承天的手早已放開,可我卻仍然保持仰頭的姿勢,誰說仰頭淚就不會掉下來?眼前的世界由清晰變模糊再由模糊變清晰,反反復復不厭其煩,承天已經離開,我終于低下頭,摸摸眼角,只是有些濕潤,我的眼睛沒有下雨,可為什么心卻在下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