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宮門前。
云黛深吸了一口氣,冷宮的神秘與其蘊藏的“寶藏”讓她徹夜難眠,心癢難耐。
聽衛姑姑說,冷宮中人大多怪異瘋癲,有些還是以前犯過錯,被罰禁于此的。
宮規確有明令禁止冷宮中人隨意進出,可外人的疏離卻大多是自動自發。細查規令,也沒有哪條明言“外人不得入內觀賞花草”這一條嘛!
云黛徘徊躊躇之后,終于提起勇氣拍響了安樂宮的大門。
門敲了四五六七下,她才隱約聽到那邊有一點響動。
拖沓的腳步聲緩緩靠近,過了良久,才有半個腦袋從門縫里探出來。
那人上下打量了云黛,半晌才冒出一句:“你是來給太妃看診的醫女?”
“我?我不是。”云黛如實回答,她湊上前一步,只見開門人是一位年過四十、面容蒼老的姑姑。同是宮女,她那一身宮裝已破舊褪色,可盡管如此,卻也沒有給人不整潔的印象。
“那你就是犯了錯,新貶來的宮女?”那位姑姑又問。前來安樂宮的人在她心中也就只有這兩種可能了。
“也不是。”云黛有些尷尬,抬手指了澄凝宮道,“我叫云黛,是隔壁宸妃娘娘宮中的。我只是想過來瞧——”
云黛另一個“瞧”字還未及出口,那位姑姑就不耐煩地撂下了一句話:“安樂宮不是讓人隨意走動的地方,你走吧。”
“哎——等等!”云黛眼見姑姑把腦袋縮了回去,一副要關上大門的樣子,心中焦急,趕緊用手抵在了門上,“我,我——”
她吞吞吐吐,本想著涵兒是冷宮中人,提她也許管用,可轉念一想,又覺著不妥。安樂宮中人除了每日領取配給之外不得隨意進出,萬一涵兒一直以來都是偷溜出來的呢。
她手足無措,“我”“我”的結巴了半天,這才靈光一閃,突然想起方才那位姑姑提到了“太妃”“看診”幾字。
“我……我懂醫術!”云黛不知不覺提高了嗓音,待喊出口,才又意識到自己這一句說得沒頭沒腦。
好在門里面的姑姑聽了,似有些反應。她徐徐地,又將腦袋探了回來。
“我興許能幫上太妃娘娘。”云黛連忙補充道。
門內人這才又細細打量了她一遍,開口問了:“你剛才說,你叫什么?”
“回姑姑,我叫云黛。”云黛欠身回答。宮中規矩多,禮全人才不怪嘛!
姑姑把門縫敞大了一些,她心中覺得眼前的云黛姑娘有幾分古怪。可身在冷宮,權勢兩無,還有什么好畏縮的?既然她自稱懂醫術,且讓她一試無妨。
“進來吧。”姑姑說著,四處張望了一下,引了云黛入內。
安樂宮內的景致與澄凝宮大不相同,雖不至于斷墻殘垣,卻多少給人以破落的印象。
磨損的石桌,泛舊的竹架,所有東西都透顯著歲月的斑駁。
云黛環視四下,若說澄凝宮是偏僻,那這里就是冷寂了。又或許是僅僅“冷宮”二字就能禁錮人的心靈,將氣氛變得沉重吧。
“姑姑,不知該怎么稱呼?”云黛輕聲問了,卻沒有得到回應。
“就是這里了。”姑姑停在一間屋前,推開一道木門,“吱呀”聲回蕩在空敞的屋中,久久不去。
云黛踏入屋內,陳設與園中的格調相似,凸顯了一個舊字。但破落歸破落,總體來看還是有序整齊的。
“太妃娘娘,有醫女過來了。”姑姑在外間一邊喊著,一邊拉起了通向里屋的門簾。
屋內傳來的是時斷時續的咳嗽聲,云黛在外屋候了一會兒,才在姑姑的招呼下入內。
“云黛見過太妃娘娘。”她先福身說道。
“起吧,安樂宮里用不上這些規矩。”說話的還是姑姑。
云黛聞言緩緩起身,這才發現那所謂的“太妃”竟然是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子!
太妃鼻梁高挺,眼窩深陷,看樣貌并不像沛都人士。在初夏的日子里,她依舊包裹著被子,身體側靠在床塌上,隨著咳嗽抖動。
“太妃娘娘已經咳了近一月了,到現在也不見好。頭疼腦熱,連帶著飯也用不下,眼看著身子骨越來越虛。”姑姑說道。
云黛弓著身子上前,在床邊立下,把脈問診,都是必經的醫道。可當她搭上太妃的脈搏時,才驚覺其消瘦與虛弱。
觀眼觀舌,云黛又細問了幾句,這才有了結論:“太妃的病癥應是風寒而起。時節乍暖還寒,太妃體虛乏養,肺氣不宣,才更久咳不愈。若是能在起病初始就飲藥調理,也不至于虛弱至此。”
云黛說到這里,突然打住了,她差一點就忘了這里是安樂宮。
而此時,姑姑的眼神復雜,有無助也有無奈,她只是望著云黛,等她往下說到“治病”的部分。
“太妃的問題在于體氣兩虛,只有將身子骨調養好了才是關鍵。”云黛停頓思索了一下,才又道,“今日,我且替她扎幾針通血益氣,至于用藥嘛——”
“自太妃病后,我已經去監藥局求了好幾回了,莫說是醫女,就連一片草藥都求不來!”姑姑見云黛是當真通曉醫術,漸漸放下了心來,話也跟著多起來了。
“草藥的話,我倒是見安樂宮內的草叢樹下就有一些可用的,等會兒容我先四處找找,不齊的再想辦法就是。”云黛說著,取下頭上的發釵,兩頭一擰,竟是中空的!
她從中取出了一束銀針,待太妃躺平之后,才逐穴扎入。
姑姑見狀,怕自己在一邊擾了醫者清靜,提著步子,悄然去外間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