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替宋奶奶順背順了一會，江好好拉著她進入房間，沒有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哪怕她滿心疑惑，急的嗓子都想冒煙。
可她隱藏的很好，就當作普通旅遊歸家一樣，只是讓奶奶上牀瞇一會。
因爲看奶奶的模樣她猜測應該自她離開之後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那一夜之間白頭，真讓她心裡難過。
想必如果不是江母的屍體被撈起來有種東窗事發瞞也瞞不住的緊迫感，她相信他們是不會把事情告訴她的，只怕她玩了四天回來之後這裡天地都變了色。
對於這樣的愛護，她真的是又愛又恨。
房間內流淌著音量極低的佛樂，有舒緩作用。
她伸手替奶奶把被子掖好，坐在牀邊沒有立刻離開，手搭在被子上。
房間沒有拉上窗簾，今晚的陽光照進來，把房間渲染的偏橘黃。
“奶奶，阿澤給你買了鹿茸人蔘，讓阿姐給你燉湯好不好。”她知道奶奶想聽她說幾句話，她儘量避開那些敏感的話題，就當作普通拉家長一樣，儘可能不讓奶奶覺得不適。
宋奶奶沒說話，從被子裡抽出一隻手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好，眼裡藏著紅，盯著她的目光很傷。
“那個城市真的好繁華啊，我們吃了很多好吃的，改天我和你一起去。”她用的是肯定句。
宋奶奶依舊沒開聲，依舊用手拍拍她的手背。
江好好猜測，宋奶奶不開聲的主要原因是怕自己一說話就會泄漏哭腔。
雖然哭泣是發泄的好方式，但現在不是好時機，她起碼得把事情搞清楚才行。
她想繼續沒話找話時，宋奶奶這次卻截斷她了，只見拍了兩下她的手背之後扯著被子轉身背對著她，示意她要睡了。
江好好立刻從牀上坐起，盯著那受傷的背面道：“奶奶那你先睡會，等會可以吃飯我來叫你。”
她一步三回頭，後拉開房門出去再輕輕帶上。
一出去，就看見宋澤跟著一臉沉重，傭人絞著雙手站在一邊臉上布著焦慮之色，似乎已經把事情告訴宋澤了。
“江母，是老夫人錯手殺的。“傭人單槍直入，這兩天都快要瘋了！
她對事情也只知道那麼多，再具體的也不曉得了，那天她沒跟在宋奶奶身邊，出事後她第一時間想打電話給兩人，可宋奶奶即使自己害怕也惦記讓她先別打擾那兩個人。
難得此時兩人回來，總算有人出謀劃策。
江好好像聽到天方夜譚一樣，她第一直覺是不信相。
僅憑年紀來說，江母比奶奶年輕最少二十年，平常奶奶只是看起來精神爍爍，敏捷度肯定比不上江母。
她奶奶去殺一個正常女人，普通人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作出自衛，哪裡能這麼容易得手。
除非一出手就是無法抗拒的力量，但她覺得宋奶奶做不到。
自之前檢查出有老年癡呆癥之後奶奶一直在服藥，身體已經大不如前。
“誰扔進海里的。”江好好保持著理智，她相信海邊不是第一現場，宋奶奶不會和江母單獨約在外邊見面的。
“……老爺。”傭人吱唔道：“事情發生之後我第一時間想打電話給少爺，可老夫人阻止我，說你們難得在一起別打擾你們，具體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老爺叫老夫人出去吃飯，之後就聽到江母死了，我一直和司機在小車裡候著，後來老爺還當作沒人事一樣把老夫人送到停車場，是老夫人回之後受不住，主動和我說的。”
江好好聽明白了些，先不管那些所謂真相，反正這件事還是跟宋父有關係，對吧。
“備車，我要去宋氏。”她轉身朝著大門走，宋澤見狀拄著柺杖一起去，她聽到聲響立即轉身：“你在家呆著，等我消息。”
“不。”他拒絕，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能讓她一個人去對質？
宋父連拋屍這種事情都做得出，誰知道會不會傷害她，重要的是她現在疑似有孕。
“你一個瘸子跟去幹什麼。”她故意嫌棄他麻煩，可見他一副受了傷的模樣染上幾分委屈，她終究心軟：“我會照顧自己的，他不會對我做什麼事，你就別擔心了，等我回來。”
她出門，在路邊站了一分鐘司機立刻把小車倒騰出來，上車，離開。
他一直站在門口目送她，目光裡全是擔心，又全是自責。
……
宋父一副早就料到江好好會上門找他的表情，而且還嫌棄她來的晚了，所以當江好好推門進入辦公室的時候，他反而問怎麼纔來。
“真相是什麼？”江好好反手把門關上，單刀直入。
“什麼是‘真相’？”宋父明顯意有所指：“這世間的事真真假假，肉眼所見就一定是真的？”
“別跟我兜圈子，現在江母的屍體被人發現，警察肯定很快就會上門抓人，我相信一定不是奶奶，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打擾她。”江好好顧不上那麼多了，她沒有時間爲死人悲春傷秋的，她現在只能竭力保護奶奶：“或者你把真相告訴我，我盡力維護。”
“有些人的死純粹是自找的。”宋父說這話時，藏著不易察覺的狠戾：“那天我約你奶奶去外面吃飯，吃到一半她去洗手間，洗手間就在包間裡，後來江母跟個瘋婆子一樣闖進來，說了很難聽的話，你奶奶出來很生氣，兩人對罵，我手機進了一通重要電話，我嫌包間吵所以我出去聽，再進去，江母已經死了。”
宋父看著江好好，又補了一句：“那時包間就只有你奶奶一個人，臉色慘白，兇器是裝菜的圓形磁盤，當然不是家裡普通的那種，江母就倒在血泊中雙眼睜開，碟子掉在一邊，全是血。”
江好好當然曉得是哪種，就是去高級餐廳又圓大重還實心一個碟子幾斤重的那種，如果被那種碟子毫無防備砸一下，確實是會死人。
“奶奶沒有這麼大力氣。”那種碟子連她都要兩個手才能拿起來，而且要在短時間內用力把人砸死，江好好連她自己都沒信心可以做到，更別說奶奶，她沒有被宋父帶著跑，而是快速指出自己的疑問。
“人一氣起來什麼事做不出，不然你怎麼解釋這一切發生的。”宋父盯著江好好，感覺她發生了一點變化，竟敢當面和他對質，連出現命案都能這樣冷靜不似之前柔弱，難道有了想保護的人，變化就真的這麼大？
“那我問一句，江承的死，和你有關嗎。”都到如今地步，她也不吱唔了。
“你有證據？”宋父不答反問。
“沒有。那那些警察……”江好好很乾脆。
既然得不到答案，那就果斷暫時拋開背後那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現在只想知道奶奶會不會被請進局子，她不想奶奶被一羣警察輪流審問，精神會遭不住的，她打心底相信不是奶奶。
“放心，有我頂著。你就當成沒事一樣，好好陪你奶奶，開解開解她。”宋父吩咐。
江好好點頭。
尋思著再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反正她這趟來得到宋奶奶不會被騷擾的明確答覆就已然足夠。
“你答應你妹妹的事……”宋父盯著她的背影，在她離開之際瞇著眼睛問。
江好好腳步停下，沒有轉身，她低頭，長髮把臉頰遮住了一點，聲音輕了那麼一點：“如果我想反悔呢。”
宋父笑了一下，彷彿這兩個正斗的你死我活的人不是他女兒似的，只聽見他用著最尋常的語氣道：“那她可能很快會找你。”
“我等她。”江好好說完，離開宋氏。
她一直撐著自己的身子，直到走出宋氏上百米遠，才放下那種僞裝出來的狀態雙腿發軟似的向旁邊踉蹌一下，幸好有路桿她及時扶著纔沒摔倒。
她小口的喘著氣。
雙手甚至在發抖。
她覺得一切都很恐怖。
江母的死亡，奶奶是嫌疑人，宋父的莫名淡定……
她曉得江母死了對宋父而言只有百利而無一害，起碼他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應酬江母的各種獅子大開口的要求。
從此這世界人們頂多說宋澤不是宋家的，但人們再也沒有真憑實據可以指明宋澤是哪家的。
可她不能明白的是，宋父會不會爲了自己的利益連自己母親也不惜犧牲。
真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多了而已。
兜裡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拿出一看，是宋澤的來電。
只見屏幕上不知曾幾何時又被他做了手腳。
備註是老公，圓圈那裡是他們在hk時隨手在路邊的自拍照，是他拿的相機，他的臉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她正拿著牙籤吃魚丸，發現他在拍照時露出錯愕的神情，就是那一瞬間被他捕捉到。
沒想到他竟然用這樣的照片做來電顯示。
然而正是這樣一張普通的照片，跟有魔力似的可以洗掉溢滿渾身無力的殘酷感，提示她這大大的世界裡有著屬於她小小的幸福。
她越發堅定了不想走的內心。
接下接聽鍵，是他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夾帶著一點小心翼翼。
“談完了沒。”
“嗯。”
“快回來吃飯。”
“好。”
“對了，司機有在等你吧。”
“有。”
“嗯，那就行了。”
“宋澤。”
“嗯？”
“沒什麼，你好囉嗦。”
“……”
她沒回復他的沉默，無聲笑了一下把電話給掛了，其實她最後一句，想說：
宋澤，我愛你。
不，應該換一句：
老公，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