攆走了眾人,江彬沖著眾人遠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然后懷揣著銀子一溜煙的跑進內堂把銀子交給了小妾。小妾從柜子里拿出桿秤,一邊兒秤銀子,一邊兒任由江彬站在那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敘述一遍。末了,小妾隨手打發了個識字的丫鬟趕到城門口把告示抄錄了一份。
肯定了,江大人又不是傻子,平白無故的,得罪你毛思義干什么,你毛思義是死是活,交給朱厚照去定奪就是了。
“陛下,這份告示是微臣方才在城中巡查時發現的,請陛下過目。”
江彬跪伏在地,用雙手將告示副本遞到朱厚照面前。
“你不錯,能主動替朕分憂,不像那些夫子們,除非接到舉報,不然的話,只會在那里混吃等死。”
江彬跪伏在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這大熱天兒的,難為愛卿了,朕這里有剛采摘的西瓜,等下你帶一個回去吧。”
“陛下待微臣恩同再造,微臣此生惟皇上之命是從,微臣只恐力不能及,縱使肝腦涂地,亦難報君恩萬一。”
江彬跪伏在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眶中擠出的淚水。
“行了,行了,朕是在夸你,又不是罵你,這怎么還哭上了,簡直是莫名其妙。告示且放這里,你這就下去歇息吧。瓜莫忘了。”
出了房間,江彬沖著房門撇了撇嘴,然后蹲在籮筐前左翻右揀,別說,還真挑出個大西瓜。這西瓜不僅又大又圓,而且通體碧綠,更奇的是,瓜皮上還歪七八鈕的刻著個大大的“御”字。得,就您了。
“你奶奶的,這鬼老天是要熱死人嗎?老子身上的白毛都要被烤焦了。朱厚照啊朱厚照,你他娘的簡直就是老子肚子里頭的蛔蟲啊,這才剛剛睜開眼,你就顛不顛的送毛巾來了。”
挑好了西瓜,江彬急著拿回去向小妾炫耀,于是,抱著西瓜一溜煙的就跑了。
朱厚照拿著告示一連看了三遍,心里頭那個郁悶啊。那是啊,西洋鏡被拆穿了,誰還能開心不成。
“好你個毛思義,敢情你不開具文書的話,朕就不能證明朕就是朕了!豈有此理!”
“陛下,毛思義的意思不是說沒有他開具的文書,陛下就不能證明陛下就是陛下了,他是在拐著彎罵您呢。”
“毛思義罵朕了?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毛思義表面上是在為民做主,實際上是在罵您行事荒唐,置國事于不顧,整日就會尋花問柳。”
“豈有此理,這姓毛的居然能看出朕表面上是在體恤民情,實際上是在尋花問柳!難道這姓毛的比朕還聰明嗎?朕還真不信了!”
“江彬。”
“臣在吃瓜呢。”
“速將毛思義解來見朕。”
“臣遵旨。”
“你妹的,還能讓人好好的吃個瓜嗎!”
倒霉蛋毛思義跟著江彬來到永平城里的樂戶楊騰楊老哥家中(史載楊騰系太原人士,此處略有演繹),進門后自個找了個利落的地方就跪下了。
這有什么奇怪的,朱厚照在人楊騰家里都住半個多月了,不深入群眾,你如何體恤民情啊。
聽說毛思義給帶來了,朱厚照忙命楊騰的媳婦劉氏服侍自個起床更衣。收拾妥當后,朱厚照邁步走出房間來到了院子中。
“江彬,毛思義何在?”
“臣,毛思義,恭請圣安。”
朱厚照尋聲低頭望去,只見一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正跪在菜地旁在那里沖自個磕頭呢,不巧的是,中年文士下跪的地方有個水缸,恰好把他的身子給遮住了一半。
“迂腐!磕頭都不會找地方!”朱厚照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一句。
這就是你朱厚照的不對了,人家毛思義倒是想找個寬敞的地兒呢,問題是,您這院子里頭沒有啊,西邊是菜地,東邊是廚房和一雞窩,空曠點兒的地兒,就剩水缸這塊兒了。
“毛思義你可知罪!”
“臣毛思義蒙陛下器重,自出仕以來時時思報圣恩,臣雖不敢類比管樂,但自問尚算稱職,陛下質問臣有罪,臣不敢辯駁,只是臣實不知罪在何處?”
“大膽毛思義,你譏諷朕行事荒唐,置國事于不顧,整日就會尋花問柳!你以為朕不知道嗎!”
“陛下,這種欺君罔上之語,臣不僅從未說過,更是從未想過,不知陛下受何人挑唆,竟致對臣猜疑至此,臣若再行辯解,恐有誤陛下睿智之名,臣惟請陛下治臣欺君之罪,以儆效尤。”
肯定了,人家毛思義就貼了一告示,那些以下犯上的話,人家確實沒說過啊。
“額,你沒說過啊,那朕是打哪兒聽說的(咱告訴您的)?”
朱厚照有點兒糊涂了。
“朕再問你,這告示可是你張貼的?”言罷,朱厚照將告示副本擲于毛思義面前。
毛思義忙撿起告示副本看了看:“啟稟陛下,告示是府衙隔壁的老王張貼的。”
你妹的,算朕沒問。
“你這告示可是說,若沒有你開具的文書,朕就不能證明朕就是朕了?”
“陛下就是陛下,若陛下需由臣開具文書才能證明陛下就是陛下,那陛下就不是陛下了。”
“你的意思是,不用你開具文書,朕就能證明朕就是朕?”
“陛下圣明,臣正是此意。”
“那朕憑什么證明才能證明朕就是朕?”
“陛下不需要憑證明證明陛下就是陛下,因為陛下本身就是陛下。”
“朕當然知道朕本身就是朕,朕是問你,朕如何才能向別人證明朕本身就是朕。”
“臣可以為陛下開具一份文書,陛下憑臣開具的文書,就能向別人證明陛下本身就是陛下……”
“毛思義你還敢說自己無罪嗎!”
額,人才啊,你朱厚照還帶這樣玩兒的啊。毛思義和江彬一起張大了嘴巴,目光呆滯的看著朱厚照,心里頭算是服了。
“陛下,臣之所以敢這樣說,自是有道理的,陛下您想啊,若陛下您每至一地都要求當地的官府為陛下您開具文書的話,那天下的百官和萬民肯定都會稱頌陛下您是堯舜之君啊。有了文書可以證明陛下您嚴己寬人,帶頭守法,有了文書還可以證明陛下您光明磊落,胸懷廣大,陛下,這小小的文書不是用來證明陛下就是陛下的,這文書雖小,但它卻可以證明陛下您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英主啊!”
額,人才啊,你毛思義這樣都能翻盤啊。朱厚照和江彬一起張大了嘴巴,目光呆滯的看著毛思義,心里頭算是徹底服了。
“皇上,別聽他在那兒胡咧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皇上用不著他出具文書,假皇上他也不敢出具文書,你讓他把告示改了就成了。”
楊騰的媳婦劉氏本來正在廚房里頭做飯呢,聽了一會兒,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這幫大老爺兒們難道都是傻子嗎?這么淺顯的道理有什么好爭的,難不成,咱們大明朝是由一群傻子在管著的?”
額,人才啊,這小娘們該不是狀元郎假扮的吧,如此緊要事關國體的大事,她一句話就給解決了?朱厚照和毛思義還有江彬一起張大了嘴巴,目光呆滯的看著裹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的劉氏,心里頭算是徹徹底底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