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了一段時間,這天朱由校帶著趙子明、高永壽和劉思源來到了皇城商業街閑逛,當然了,除了趙子明這個名義上的御前帶刀侍衛之外,還有四名正兒八經的御前帶刀侍衛同行。
這里要說明一下,咱們大明朝比不得我大清,我大清的皇帝們,只要自個高興,就能去趟承德、下個江南什么的,但咱們大明朝的皇帝們可沒這個待遇,咱們大明朝皇帝們如果敢私自出京的話,那朝堂上可是要鬧翻天的,更別說下江南了。
同樣是皇帝區別咋就那么大呢,為什么啊?
因為咱們大明朝的皇帝們沒有我大清的皇帝們的權力大。
您這么說我就不服了,同樣是皇帝,權力還分什么大小的。
當然分了,海瑞罵皇帝不就沒事兒嗎,李三才罵皇帝他也沒事兒啊,有本事兒讓他們到清朝去罵皇帝試試,立馬就被滅族了。
這是為什么啊?
因為咱們大明朝的士人們擁有參政議政的權力,也就是說,如果皇帝做的出格了,輿論就會對他不利,會降低他的名聲,如此一來,就對皇權形成了一種制約,相應的皇帝的權力也就縮小了。這也是明亡之后,反清復明風潮一直持續不斷的重要原因。
不服?那您聽說過有人要復清嗎?
溥儀?滿洲國?
那是日本鬼子扶植的傀儡政權,全國人民都抵制好不好。
要照您說的那樣,咱們大明朝怎么就亡了呢?
這個問題咱前面說過了,反正湊字數,咱就不讓您翻回去找了,咱再給您講一遍。
大家之所以要反清復明,那是因為士人們在明朝擁有參政議政的權力,在清朝呢他們卻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說白了就是,他們在清朝活得郁悶。
不對啊,照您這么說,士人們應該痛恨滿清啊,那怎么還有那么多士人爭著去做滿清的官呢?
要不就說,這世上傻子少,聰明人多了呢。
我糊涂了,您前面剛說過這世上傻子多,聰明人少啊,到這里怎么變了呢?
因為,聰明人里頭也分傻子和聰明人。也就是說,聰明人里頭追求說這個權力的傻子少,追求做官這個權力的聰明人多。咱這樣說您總該明白了吧。
您的意思是“說”這個權力就是士人們的靈魂?
沒錯。
這里面的道理是什么呢?
那是因為,在咱們大明朝士人在面對泥腿子們的時候,是具有先天心理優勢的,這個心理優勢使什么呢?那就是他們能夠參政議政,如果他們的這個權力被剝奪了,那么從本質上來說他們和泥腿子們是沒有區別的。
如果明朝能夠把參政議政的權力和繳稅聯系在一起那就好了,這樣一來,不繳稅的士人就無法在泥腿子面前形成心理優勢,他就活的郁悶,想不郁悶,他就得繳稅。
這方法根本就不可行啊,您總不能派人一天到晚跟著人家吧。
咱也沒說非要讓他變成個啞巴,不讓他參政議政就行了。
那您是傻子還是聰明人啊?
這還用問嗎,咱把自個辛辛苦苦悟出來的道理都無償的告訴您了,咱肯定是傻子啊。
您的意思是說,您追求的是說的權力?
那肯定了,說是天然的權力啊,不會說的人那是啞巴,啞巴就是殘疾人啊,您不追求說的權力,那您就是心里殘疾啊。要不咱就說,朱由檢只要把說的權力和不納稅的權力掛起鉤來,那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大部分還是會繳稅的。不明白您就翻回去再看一遍。
這又是為什么呢?
因為人生的本質就是追求精神享受,一個人如果無法獲得精神享受,你就算給他做再大的官,給他再多的錢,那對這個人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在當時的條件下,明朝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是如何獲得精神享受的呢?沒錯,就是通過說這個權力而取得的,其實,說這個權力才是明朝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最重要的權力。
我怎么有點糊涂了,說這個權力有是能決定朝廷政治走向啊,還是能當銀子花啊?
直接來說,都不能,決定朝廷政治走向的權力在皇帝手里呢,能不能掙到銀子那得憑你自個的本事。但間接來看,不僅有影響,而且是決定性的。
楊祠昌提出攘外必先安內,主張與滿清和談,朱由檢肯定愿意啊,和談了銀子不就省下來了,有了銀子剿滅流寇不就更有把握了。為什么實施不了?輿論壓力太大,誰要敢和滿清和談誰就是賣國賊、誰就是漢奸,就算你朱由檢是皇帝,你照樣擔不起這樣的罵名,這件事就是典型的輿論左右朝政。
再說掙銀子,我大清知道搞攤丁入畝、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納糧,那咱們大明朝這么多能人難道就沒人想到過這樣的辦法?肯定想過啊,這些政策的別說明朝了,戰國時期就有人搞過,商鞅變法、王莽改制、王安石變法等等吧。為什么要變法,就是想打破階級分化,解決既得利益集團不納稅、不服徭役卻享受超國民待遇的頑疾啊。問題是,實施不了啊,也沒人有本事去實施啊。
商鞅變法變的是什么?
提升王權,打破貴族門閥集團對國家的控制唄。
那商鞅變法成功了嗎?
就當時的情況來說基本上算是成功了。貴族門閥集團對國家的壟斷被打破了啊,軍功制,只要你能立下軍功你就能覲身貴族集團,也就是說,通過實行軍功制打破了貴族門閥集團對做官這個權力的天然壟斷,從中國歷史上來看,這項改革的意義是重大的,也就是從此之后,做官這個權力不再是貴族門閥集團所具有的天然權力。
為什么說商鞅變法沒有完全成功呢?
因為商鞅變法只解決了做官這個權力的歸屬權問題,但人家貴族門閥集團還擁有不納稅和說的權力啊。
為什么不一并解決了呢?
沒人有那個本事啊,人家公孫鞅也盡力了,人家都被車裂了,你還想怎么樣。
北宋時期王安石變法,新黨舊黨見面就互相開懟,爭的是什么?爭的就是這個不納稅的權力啊。明朝,一樣啊,閹黨東林黨黨爭,爭的還是這玩意兒啊,結果呢,新黨和閹黨都失敗了。
為什么商鞅變法成功了,王安石和魏忠賢卻都失敗了呢?
很簡單,商鞅變法的時期,商鞅把貴族門閥集團說的權力給剝奪了。商鞅信奉的是法家啊,他實行的是嚴刑酷法啊,史載商鞅曾在渭河邊一次處決七百人,河水因此變紅,嚎哭之聲驚天動地。也就是說公孫鞅有夠狠,碰上這種狠人誰敢跳出來唱反調?你頭鐵?就是要說?人家殺的就是頭鐵,正愁沒有出頭鳥呢,順帶把你家產充公了。
再看王安石變法,宋神宗用王安石主持變法那完全就是毫無識人之明啊。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王安石的性格太懦弱了,和狠這個字完全沾不上邊啊。變法變了一半兒自個被逼的辭官了,你這算是干嘛地吧,說到底王安石就是不夠狠,變法嘛,你沒點兒鐵血手段那怎么可能會成功呢,王安石要是能像公孫鞅那樣狠下心來殺上一批反對變法的,沒準兒士大夫階層不納稅這個頑疾還真能被他給解決了,問題是,宋朝的政治生態也不允許他這樣干啊。
魏忠賢夠狠啊,為什么也失敗了呢?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魏忠賢是成功了,問題是,魏忠賢取得的成果被朱由檢推翻了。朱由檢等于是把他爺爺、他哥哥不惜背上罵名,通過幾十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取得果實轉手送還給人家了,最可笑的是,咱們大明朝的掘墓人恰恰就是這些人。不然的話,咱也不可能說朱由檢是傻子啊,畢竟人家朱由檢在大節方面是值得稱贊的。
士大夫階層怎么這么反動呢,他們就不知道這樣做有利于國家嗎?
肯定知道啊,魏忠賢一個老文盲都知道,這些學富五車的大儒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如果你覺得東林黨都是小人,那宋朝的司馬光、文彥博這些人你總得認可吧,問題是,他們也是頑固的保守派啊。
什么大賢大德,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偽君子罷了!
還真不是,這些人之所以保守反動,還真是為了國家安定,不敢說全部吧,至少有相當一部分人的出發點是好的。事實上對于皇帝來說,聽他們的恰恰是正確的。不服?王莽不就是例子嗎?王莽搞的那一套其實就是社會主義雛形啊,結果呢,王朝滅亡了,自個落得個死無全尸,還留下個千古罵名。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這個既得利益的誘惑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拿咱們大明朝來說吧,只要你處于士大夫階層,那你就不用繳農業稅、經商也不用繳稅,還不用服徭役,也就是說,只要你處于這個階層,那你什么都不用干,等著別人來找你掛靠就行了,如果這樣你都掙不到銀子,那咱就沒啥說的了。
由此可見,在如此誘人的利益面前,單靠少數人的力量是無法和整個既得利益集團抗衡的。
至于說這個權力為什么重要,那是因為說的權力是保障這個階層享有既得利益的重要手段,誰敢侵害這個階層的利益,那整個社會輿論都會對他不利,別說魏忠賢了,就是皇帝也不行,你敢侵害我的利益你就是昏君,萬歷皇帝朱翊鈞、天啟皇帝朱由校不就是例子嗎。
您說的一套一套的好像是挺有道理的,但我還是不服,你要讓我通過繳稅來換取說的權力,我肯定不干,反正我不說也有別人說,大不了大家都不說,只要你不要我的命,我還是覺得把銀子裝兜里才是實實在在的。
說得好,問題是,您都想到了,那咱能沒想到嗎?其實,通過說這個權力來維護自個的既得利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可以讓您擁有靈魂。
不對啊,士人們既然不能夠平等的對待泥腿子們,那他們就不可能得到泥腿子們的尊重啊,這樣來看,他們應該是沒有靈魂的人啊?
這個問題其實也很簡單,明朝的百姓們之所以尊重讀書人,那是他們覺得讀書人是真的有本事啊,文曲星下凡嘛,這也是明朝讀書人,在并沒有把自己和泥腿子們處于平等的位置上來對待的情況下,仍能獲得泥腿子們尊重的原因。
如果像清朝那樣向士人收稅的話,假如您是一位明朝時期的讀書人,您不繳稅,您就不能和這個階層的人交流,肯定不能啊,人家讀書人坐在一起高談時政,您只能聽別人說,卻不能插嘴,人家肯定笑話您啊,因為您和泥腿子們沒區別啊,也就是說,您沒有尊嚴啊。您就說了,看別人能拿您怎么辦,好辦啊,別人舉辦您啊,別人的權力是花錢買的啊,不舉報您他就吃虧了啊。
總之,明朝的問題就是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的這些人不繳稅的問題,朱由檢只要把說的權力和不納稅的權力掛起鉤來,這個問題即可迎刃而解,因為您不讓他說,他就無法獲得精神享受,他就活得郁悶!
這個問題咱不多說了,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