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青石大街上,黃惟善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往家中走去,渾然不覺兩個不懷好意的人已經(jīng)盯上了他。
黃惟善沒帶隨從家丁,不能怪他大意,他老爹是知縣老爺,縣城里頭一號掌權(quán)人物,在江浦縣內(nèi),哪怕他黃衙內(nèi)學螃蟹橫著走,誰敢找他麻煩。
久怠必有禍。黃惟善當然想不到,在這江浦縣內(nèi),居然真有人敢找他麻煩。
禍事已經(jīng)悄悄臨近。
漆黑的夜幕下,兩條人影正鬼鬼祟祟摸了上來。
一人扯著麻袋,另一人手執(zhí)木棍兒,像極了摸鬼子炮樓的土八路。
黃惟善仍在搖搖晃晃,嘴里哼著跑了調(diào)兒的黃色俚曲,今晚在藏春閣,黃公子玩得很HIGH,除了磕藥,壞人該干的事兒他都干了。
蕭凡遠遠跟在后面,看著黃公子這副郎當模樣,說實話,自認正人君子的蕭掌柜都忍不住想抽他,前世無數(shù)的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里,對黃公子這種人有一個統(tǒng)稱:“人渣”。
本來對敲他悶棍有些歉意的蕭凡,現(xiàn)在忽然覺得,其實年輕人偶爾受點挫折和打擊,還是很有必要的,也許受過這次打擊后,黃衙內(nèi)會培養(yǎng)起“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危機意識,更能明白“夜路走多終遇鬼”的人生道理。
想來想去,蕭凡覺得今日敲他悶棍的行為,簡直是行善積德。
于是,正人君子蕭凡坦然了,甚至還有些自豪感充斥于心間。
小時候撿到五毛錢交給警察叔叔時,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教育衙內(nèi),是身為正人君子必須具有的社會義務,等同于除滅四害,人人有責。
離黃惟善還有丈余距離的時候,蕭凡暗暗朝太虛打了個眼色,太虛點頭會意。
黑暗中,兩條人影暴起飛撲,醉醺醺的黃公子根本來不及反應,腦袋就被人從身后被麻袋套住,剛待出聲驚呼,腦后一陣勁風,太虛已狠狠一棒子敲在他頭上,最后……黃公子不負眾望,暈過去了。
整個敲悶棍行動為時不超過三秒,眨眼功夫便完成,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動作如行云流水,利落之極。
太虛扔下棒子,狠狠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黃惟善吐了口口水,然后又使勁踹了他幾腳,邊踹邊罵:“道爺不發(fā)火,你當我是泥捏的?叫你砸我床鋪,叫你為非作歹,叫你嫖姑娘,道爺今兒就廢了你……”
說著便抬腳朝黃惟善的命根子踢去。
蕭凡大驚,急忙拉住他:“道長,教訓一頓就夠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讓人斷子絕孫就過分了啊……”
太虛踹得氣喘吁吁,聞言頓醒,面色一整:“無量壽佛——貧道失態(tài)了,罪過,罪過!”
蕭凡同情的看了滿臉腳印的黃公子一眼,蹲下身,將黃惟善隨身的錢袋扯了過來,放在手里掂了掂,大概有幾十兩之多,蕭凡眼睛放出亮光,發(fā)了,又發(fā)了!
事實再次證明,搶劫實在是很有前途的一門職業(yè)。
老實不客氣的將錢袋收入自己懷中,蕭凡心中頓時涌起一陣幸福的眩暈感。
他并沒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砸店圖的是個酣暢爽快,可是……你砸過之后總得要賠錢吧?不然這世上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太虛捋須,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黃惟善,他對自己敲的那一棒子感到很滿意,無論力道還是角度,都恰到好處。
“對了,忙活了半天,這家伙到底是誰呀?”太虛終于想起這個很重要的問題。
蕭凡朝太虛拱手笑道:“這家伙姓黃,是咱們江浦黃知縣的公子,恭喜道長,賀喜道長,您今日終于犯下滔天巨案……道長您紅塵修行,又多了一件不平凡的閱歷,實在是可喜可賀……”
夜幕之下,太虛黑油油的老臉霎時便得蒼白。
“道長,您流汗了,很多……”
“道長,您為何不說話?”
“道長……您怎么了?”
半晌,太虛抖抖索索道:“你……你怎么不早說?”
蕭凡眨著眼睛無辜道:“你又沒問……”
“…………”
“蕭老弟啊……貧道近日感覺體內(nèi)氣機牽引,似有所悟,看來離羽化飛升的大成之境不遠了,貧道決定從明天……不,從現(xiàn)在開始,云游四海,漂泊八方,求證天道……”
蕭凡一把拉住他往醉仙樓走去:“道長你真會開玩笑,醉仙樓有吃有喝,證什么天道呀,這樣的日子給個神仙都不換……”
太虛不停的掙扎:“蕭老弟,蕭老弟,你聽我說,聽我說啊,貧道真的快羽化了……”
“得了吧,鳥才羽化呢,你一老頭兒頂多骨質(zhì)鈣化,回頭我叫廚子給你弄點兒骨頭棒子湯補補……”
“蕭老弟,今日之事,你要發(fā)誓保密啊……”
“好,我發(fā)誓,絕不將今日之事泄露半句,不然罰我跟你一樣當?shù)朗俊?
“蕭老弟,咱們還是把黃公子送回去吧,把他丟在這里多沒禮貌,著涼了怎么辦……”
“…………”
黃知縣的兒子黃惟善晚上被人打昏在街角巷口,身上財物被劫一空,懷疑有人謀財害命。
這條消息在平靜的江浦縣如同一顆核彈般炸開了。
黃知縣雷霆大怒,這簡直是對他這一縣之令的嚴重挑釁!
剛從京師回來的黃知縣,立時將縣衙的劉捕頭和一干衙役捕快召集起來,把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并嚴令他們各處查訪,用最快的速度破案。
上至縣衙官吏,下至平民百姓,大家都知道,江浦縣不平靜了。
而這件大案的制造者,江浦縣陳家女婿蕭凡同志,卻老神在在的坐在陳府前堂內(nèi),沒事人似的看著面孔不斷抽搐的陳四六。
“銀子送給曹縣丞了?”陳四六沉聲問道。
“送去了,曹縣丞表示很高興,直夸岳父大人您是個風格高尚的人……”
陳四六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能不高尚么?二千多兩銀子啊,唉!”
好象存心看陳四六不痛快似的,蕭凡適時的補充了一句:“岳父大人,不止二千多兩銀子,還包括醉仙樓一半的股份,也就是說,以后醉仙樓不管賺了多少銀子,都要分一半給曹縣丞,就算生意做不下去,要關(guān)門大吉,醉仙樓賣掉后,得的銀子也要分一半給他……”
陳四六臉色頓時變綠了,捂著胸口半晌說不出話。
蕭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不太忍心告訴他一個更殘酷的事實,銀子和股份曹縣丞都收下了,不過人家明明白白說了,承的是他蕭凡的情,跟陳四六沒啥關(guān)系。
這話若說出來,估計陳四六會當場氣死。
于是蕭凡想了想,還是沒說。他是個善良的人,岳父健康是他的心愿。
良久,陳四六緩過一口氣,長長嘆息道:“罷了,商人若要尋個靠山,這些銀子是必須要花的……”
深深的看了蕭凡一眼,陳四六道:“賢婿啊,這銀子和股份一送出去,咱陳家便意味著直接跟黃知縣敵對了,咱們這么下的這一注……下對了嗎?”
“岳父大人,曹縣丞身后站著的,可是燕王殿下,燕王雄才大略,世之梟雄,咱們站到燕王一邊,肯定是沒錯的,黃知縣必然斗不過曹縣丞,江浦一縣,早晚是曹縣丞的天下,岳父大人盡管寬心。”
陳四六點點頭,然后又猶豫道:“要不,咱們在黃知縣那里也下一注吧,兩邊都討好,兩邊都不得罪……”
蕭凡笑了,笑得很壞:“岳父大人,來不及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您還是踏踏實實的跟曹縣丞綁在同一條船上吧……”
陳四六見蕭凡壞壞的笑容,頓時心腔一抽。
“你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昨日黃知縣的公子黃惟善帶人砸了醉仙樓,這事兒您知道了吧?”
“知道。”
蕭凡微笑道:“再后來,黃惟善晚上被人敲了悶棍,這事兒您也知道了吧?”
“知……知道。”陳四六渾身開始發(fā)抖,他忽然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跟咱們陳家有什么關(guān)系?”
“當然有關(guān)系,那事兒正是小婿干的……呵呵,岳父大人要為小婿保密哦,不然整個陳家就遭殃了……”
陳四六臉色忽然變紫,捂著胸口,翻了翻白眼,肥腿使勁蹬了兩下,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