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方姑娘,你說三大化神挑選親傳弟子,各大宗選出來不滿十八歲的練氣弟子齊聚丹崖宗,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盧雁長雖被關在牢里好多年了,但他仗著千里傳音自覺消息靈通,誰知竟對如此一件大事聞所未聞,當下便將紅箋的話打斷,連聲詢問。
“到我進來那會兒,是九年前,以現在來說,差不多過去十一年了。”黑暗中時間不好計數,紅箋還要想一想才能確定。
“那……妹子你今年才二十幾歲?我的天,這幫老不死真是造孽,這么小的個姑娘,也跟咱們一樣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等死。”盧雁長憐花惜玉的毛病登時又犯了,一時情緒激動,長吁短嘆。
“呵呵。”紅箋笑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
她一講到收徒當天姚真遲遲未到,聽故事的幾人就有了猜測,井老頭道:“那小姑娘完了,看來是誰嫌她礙事,將她消無聲息地除掉了。”
盧雁長卻一針見血:“老東西你不長耳朵嗎?方妹子明明告訴你了,這個叫姚真的修為無緣無故突飛猛進,再蹊蹺不過,咦?嘿嘿,她不是偷學了你那‘天魔宗’的功法了吧,要不方妹子怎么會知道這名字?”
井老頭登時來了精神,叫道:“是不是?他說的對不對?”
紅箋叫這盧雁長說得有些心驚,忍不住道:“差不多吧,你這么聰明,怎么也會上當受欺,被關到這里來?”
這么直白的夸獎,登時便叫盧雁長喜不自勝:“你也覺著我聰明?謝謝妹子了,我這不是被關進來年頭太長,閑著沒事凈瞎琢磨了嗎?”
紅箋繼續講下去。講自己拜師住進堆雪崖,湊巧在簡繪住處發現了姚真的首飾,后來自己又是怎么進到宗門秘境歷練,師兄簡繪害人不成反而自食惡果。
這其中有幾個大的轉折十分出人意料,但盧雁長因為剛才被她夸了一句“聰明”,為顯得自己料事如神,不好大驚小怪,只是“咦”了一聲忍著沒再插嘴打斷。
直待紅箋講完了,他才道:“方妹子說的自然都是真的,這姓簡的也太不是東西了。死得好。說到底這也是老頭兒你做得孽。”
井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卻道:“不盡不實,你一個小小練氣。逼死了筑基師兄,肯定有假。我不信。”
紅箋沒有理睬他,單問盧雁長道:“簡繪死無對證,我始終不知他為什么要對姚師姐下毒手。有時候做夢,我還會夢到姚師姐。盧大哥你能幫我解開這疑惑嗎?”
雖然盧雁長年紀足以做紅箋的前輩,但紅箋叫他一聲“盧大哥”,可比別的什么稱呼都叫他高興。
高興歸高興,他搔了搔頭,沉吟道:“這兩個人的情況我知道的太少了,不好估計。實在是幫不了你。”
紅箋聞言有些失望,這時卻聽得隔壁牢房那個半天未作聲的男人道:“想知道,等你有機會出去了問一問你師父!”
“我師父?他怎么會知道?”紅箋驚詫無比。
“他若是不知道。你就別再想這件事了。那女修死在你們堆雪崖,若是真的沒人發覺,輪到你的時候你師兄何必一定要去宗門秘境里?最大的可能便是他那次動手已經受了教訓,但因為死的女修無足輕重,他得到了寬恕。你自己想想。若是有這么一個人,最可能是誰?”
紅箋深深吸了口氣。師父和她一直不親,上回還在寰華殿里鬧翻,現在的她對師父閆長青真是沒有多少敬畏之心,若是有機會,她一定會去問。只是她還會有那樣的機會嗎?
紅箋迅速振作精神,不沉溺于這份幻想,她向那男人道了謝,又接著道:“還有一件事,就在四年之后的青云節,木靈根筑基后期的潘聰潘師父死在了宗門秘境里……”
潘聰之死對紅箋來說也是一樁懸案,她選擇相信二師兄秦寶閑,但既然秦寶閑是冤枉的,那殺害潘聰的兇手必然還逍遙法外。
“……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二師兄秦寶閑。”說到這里,紅箋突然怔了怔,她覺著自己好像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潘聰人緣很好,他的死是季有云介入丹崖宗的引子,既然連景勵這金丹都會投靠戴明池,宗門再多上一兩個筑基的敗類也不奇怪,甚至直接由景勵指使個親信弟子即可。
紅箋一時沒了講下去的興致,三言兩語把這段說完。
盧雁長和井老頭此時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季有云的水系洞察術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了好半天才停下來,盧雁長想起來紅箋這邊,問道:“就這么完了?”
紅箋道:“嗯。本來也沒什么。盧大哥,你現在還認為我說的都是真的嗎?”她突然興趣缺缺,原本還打算和幾人講一講師祖、大師兄等人的悲慘遭遇,這會兒也偃旗息鼓,打算搪塞過去了事。
盧雁長笑:“是啊,你這么年輕,只怕還沒學會怎么當面扯謊。”
紅箋聽著嘴角扯了扯,她為了誅殺景勵給大師兄報仇,曾在符圖宗眾人面前撒過一個天大的謊,連戴明池都騙過去了。
可這會兒,她只是說道:“那你贏了,你說吧,叫我做什么?”
盧雁長興致很高,笑道:“不急,胡亂用掉了可惜,先欠著,待我好好想想。”
紅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在這個鬼地方,她不覺著盧雁長還能整出什么新鮮花樣來。
盧雁長卻打了個哈欠,說道:“聊半天也累了。十二號房里的那人你聽著,爺愿賭服輸,現在不說話了,睡覺去。”
他那里沒了動靜,只剩一個井老頭還嚷嚷兩句,見沒人搭理,也消停下來,牢房里重新恢復了靜寂。
停了一陣,紅箋突然聽到一陣輕若蚊蠅的叫聲在耳朵邊兒響起:“方妹子,能聽到我說話不?”正是那盧雁長的聲音。
紅箋微覺詫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盧雁長那里又道:“看來是能聽到。還好,我這門功夫沒有丟下。我跟你說,十二號房里那人城府太深,我摸不清他的底細,至于你那師伯的叔叔品行太差,你和他們說話可得留個心眼。”
紅箋沒有作聲,她在想這盧雁長說這些是什么用意。
“你別擔心,我不會害你。我這門內功心法叫做‘傳音入密’,跟用法力直接傳音于神識的效果差不多,我這么說話雖然比千里傳音累,但卻只有你一個人能聽到。我把‘傳音入密’的口訣教你吧。”盧雁長如此說道,接下來果然教了一長串的口訣給紅箋。
紅箋用心記憶,盧雁長生怕她記得不清楚,又重復了兩遍。
這“傳音入密”和“千里傳音”雖然都是俗世間的武功招數,但卻有很大的不同,“千里傳音”是用武功內力將聲音遠遠送出去,而“傳音入密”卻是將聲音細細束成一條線,單只送到某一個人的耳朵里。
紅箋想著藝不壓身,多學一樣是一樣,來者不拒,有人教她就學。
同“千里傳音”一樣,這門武功心法她沒用多久就學會了,試了幾次,終于成功送到了盧雁長的耳朵邊。
盧雁長很開心,接下來就變成了他單獨來找紅箋閑聊。
井老頭開始還以為盧雁長打賭輸了被人擠兌地真去睡覺,誰知待隔天看守送過飯牢里還一樣冷清,他撩撥幾句沒人理,吵鬧重了,得到的又只有罵聲,不由倍感無趣。
由頭至尾,這朱雀大牢不過熱鬧了幾天,就又恢復了原來的陰森冷寂。
但私底下,盧雁長同紅箋卻聊了好多,從他的生平愛好說到仙霞洞幾大福地,哪一支有出類拔萃的人物,哪一支又住著什么樣的美人,又講了很多有趣的江湖傳聞。
紅箋聽得多,說得少。
她發現盧雁長雖然話很多,卻并不叫人討厭,尤其在這種環境下,盧雁長實在是一個令人夢寐以求的好獄友,有他做伴,日子好打發多了。
紅箋用來計日子的稻草又多了十來根,這一天,大牢的看守突然來將那井老頭提走。
眾人都有些詫異,原以為被丟入朱雀牢的人就代表著已被放棄遺忘,井老頭自己也說,煉魔大牢方面好多年都沒找過他了,以致他想投靠都沒有機會,怎么會突然又有人記起他來?
十二號牢房里那男人直言:“盧雁長,你快要倒霉了。”
盧雁長大咧咧地道:“上回把我從白虎提到朱雀,這次大不了再把我從朱雀提到玄武。”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會割了你那惹事的舌頭。”那男人笑了一聲。
盧雁長“呸”“呸”吐了兩口,過了一陣突道:“看樣子哥就要和你們分開了,來,方妹子叫聲‘好哥哥’聽聽。這位老兄,你敢不敢把名字報一下。一起住了這么多天牢,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男人沉默片刻,道:“我復姓赫連。”
但盧雁長預料有誤,井老頭還未被送回來,已經有看守再度來提人,被挪到玄武的不是盧雁長,而是紅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