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上幾波蕭條,透明的魂靈睜著空洞的眼,沒有了思想,沒有了欲念,那些忘不掉的離愁,糾纏不盡的情愫,最終只化作一縷沒有重量的幽魂。
忘川河前,靈魂停駐,偶爾拂過凄風,卷起彼岸花叢如浪濤起伏。紅色的花似鮮紅的血,如一片翻滾的血浪。這是最后的風景,不久之后靈魂會踏過奈何,喝下濃湯,重歸初生的純凈。
生生世世的輪回,從此而起,從此而終。唯有彼岸的花朵,伴著無聲的冥河,交織成一片唯有死者方能聽見的浪濤聲。
這就是彼岸花的傳說。
“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葉開一千年,花葉相錯,生生世世永不相見。”范林祥嘆道,“而這朵彌桑花之所以有黃泉彼岸的意思,是因為這種花香能吸人魂魄,讓人失去意思,只剩一副無用的肉身。”
“那不是和植物人一樣?”胖子暗自嘀咕,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退后幾步,捏住自己的鼻子,憋著聲音喊道,“快把鼻子堵上,你們都想成植物人嗎?”
虎頭嚇了一跳,他雖然人有點憨,但在身死存亡的時刻,腦子還是很清醒的,連忙一閃身,躲在了胖子后面。他不敢拿李清一擋刀,筷子是哥們兒也不能隨便出賣。但胖子就不一樣了,一是不熟,二是胖子的體格大,吸的氣也比別人多,毒氣經(jīng)過這一手,飄到虎頭那兒的就可以忽略不計了,躲在他后面可謂萬無一失。
“傻大個,你還蠻機靈的嘛,知道找個替死鬼!”胖子捏著鼻子,說話就像公鴨叫喚,他可從不吃虧,腳步一轉(zhuǎn),人又到了虎頭后面。
這二人你來我往,一會兒工夫就挪遠了,眾人只能聽見偶爾順著空氣飄來的爭吵聲。
“他們可真蠢,范掌柜敢拿過來,就肯定沒危險,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筷子嗤笑道。
“這花香雖威力驚人,但要造成危害,必須滿足兩個條件。”范林祥解釋道,“一是要足具規(guī)模,彌桑花連成一片,釋放出濃郁的花香。二是要長期吸入,才會失去神智。”
“人身上有三魂七魄,花香將魂魄抽離,人漸漸的陷入到自己假設(shè)的幻境中,不可自拔,在迷幻中慢慢消亡。”
這朵小花竟然有這般威能,大千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李清一拿起彌桑花,湊在鼻子下聞了聞,那是一種很淡的清香,常人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生活的環(huán)境里多出了這么一種味道。
“我原本還以為自己判斷出現(xiàn)錯誤,但看到彌桑花之后,我斷定眼前的這片山中,必有一處大兇之地。”范林祥道,“我們所處的這片土地,在春秋戰(zhàn)國之時稱作百越之地。當年秦皇統(tǒng)一六國,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放過這片浩瀚的大地。”
“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秦皇命令屠睢率領(lǐng)五十萬大軍南下攻擊百越,在秦國鐵騎之下,被稱作蠻夷的百越之人根本無法抵擋,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大地被染成紅色,空氣里彌漫著化不開的血氣,史稱——百越之戰(zhàn)。”
“而要蘊養(yǎng)出彌桑花,需要數(shù)不清的鮮血去灌溉,唯有在被血液染透的大地上,彌桑才會開花。清少爺,你懂了嗎?”
范林祥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盯著李清一,似在問,“你知道我們將要去的地方了嗎?那里絕不是一處簡簡單單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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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沖鋒號角在山谷中回蕩,無數(shù)身著黑色鎧甲的秦兵淹沒了青翠的山脈,他們手持金戈肆意揮砍,百越之人頑強的抵抗如同枯紙般脆弱。潑濺的鮮血,滲入鎧甲的紅色紋理,鍍在刀刃的妖冶紅芒,將清澈的河水染成一派猩紅!
歲月如彈指一瞬,兩千年眨眼而過。青山在天邊起伏,流下淙淙河水,幾經(jīng)蜿蜒,流向遠方。時間滌凈了過去的血紅,將一切隱沒在原本的色彩中。
李清一腦中的畫面一閃而逝,他眺望著山與水,嗅著空氣中的安寧,
忽然笑道,“來都來了,若是就這樣回去,什么也不做的話,未免太過膽小。雖然前路未卜,或許兇險萬分,但我們早已沒有退路了。范掌柜,你說呢?”
范林祥贊許的點了點頭,道,“的確,我們已沒有退路可走了。”
難道真的沒有其他選擇了嗎?也許有,但李清一不會選擇。在世人眼中,他不過是一個紈绔的公子哥,做事向來無所顧忌,游戲天下人。可此番來到上海,卻始終被死死的制住。他學不來妥協(xié),也不會去學。既然來到了事件的源頭,就要好好的摸索一番,打一個翻身仗。李清一從不怕任何人,他要將那雙幕后的手給徹底斬斷!
“不好啦,出大事啦!”
遠遠地,一聲公鴨叫喚傳了過來。苦練腳下步法的胖子和虎頭,終于結(jié)束了誰在前面,誰在后面的爭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過來。
由于體質(zhì)問題,先跑過來的是虎頭,他指著河岸一頭,大喊道,“那里,那里,飄過來一層紅霧,而且流過來的河水也是紅色!”
“粗大事了,粗大事了!絕對是殺人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水怎么可能被染紅。”胖子吊在后面,不甘示弱的喊道。
范林祥凝神思索,道,“紅色的霧氣應是彌桑花的花粉,而水之所以變紅,也是花粉落入水中導致。看來,這花香濃度一定非比尋常,筷子把箱子里的紗布拿出來,我們沾點水蒙在臉上。雖說短時間內(nèi),花香不會影響神智,但也不可不防。”
“我們前面打聽的時候,不是聽說葉鄉(xiāng)村被綠霧罩著嗎?怎么這會兒變成紅霧了?”筷子嘟囔著,手中的活卻不慢,三兩下就整好了蒙臉布,一人一塊。
“真蠢,因為看見的人是紅綠色盲唄。紅紅綠綠,傻傻分不清楚。”胖子把濕布裹在臉上,還不忘到河邊看看倒影,煞有介事的道,“胖爺?shù)哪槺徊家话雌饋硎萘瞬簧佟!?
越往北走,霧氣越濃,但眾人都已知道,那不是尋常的霧,而是彌桑花的花粉,吸多了可會要人命的。走在一片毒霧之中,每個人心頭都不輕松,對于蒙臉布的具體功效,他們可沒底啊。
葉鄉(xiāng)村的輪廓漸漸在眼前顯現(xiàn),紅色霧氣十分濃郁,連陽光也穿不透,視線內(nèi)所有的景物都呈現(xiàn)出一種暗淡的紅色,像是鮮血暴露在空氣中很久后的紅褐色。
霧氣氤氳,配合稀疏的光影,村莊內(nèi)似乎有無數(shù)個正在走動的人影,它們飄飄蕩蕩,無處著力,似幽魂一般懸在各個角落,稍不注意就沒了蹤跡。
“我們真要進去?”胖子咽了口唾沫,澀聲問道。
“你怕了?”李清一挑釁的問道。
“怕?開玩笑,胖爺經(jīng)過的大場面不知有多少,會怕一個死人村?”胖子玩強中干的道。
“小心些,凡是這種靠近死人墓旁,出現(xiàn)怪事的村落,都會有些不同常理的事情發(fā)生。”范林祥叮囑道。
“啥……啥事發(fā)生?”一聽這話,胖子又虛了。
范林祥對著胖子的小眼睛,一本正經(jīng)的道,“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咚咚咚……”
此話剛落,一陣幽幽的似敲鐘的聲音從村中傳出,六人心下一跳,努力的想要辨出鐘聲的方向,可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望不穿的紅霧。
“鐘聲算不算?”胖子心虛的問道。
鐘聲漸漸消弭,霧氣中好像多了幾個跌跌撞撞的人影,“他們”漫無目的走動著,越走越遠,直到消失。這不同于先前的幽光與濃霧交匯形成的虛影,眾人確信剛才所見的,是貨真價實的人影!
“死人村又出現(xiàn)人影,算不算。”胖子再度問道。
“胖子,你安靜點!”李清一低聲道,然后問向范林祥,“范掌柜,怎么辦?”
“走,跟上去!你們跟在我后面,若有不對,馬上跑出來。”范林祥瞬間做下決定,一方羅盤已在手中,如臨大敵的道,“彌桑花香之下,人畜都會失去神智,然后慢慢死亡。葉鄉(xiāng)村異變發(fā)生在一月之前,常人早就死了,不可能還有活口。我們剛才見到的人影,應該不是單單失去神智那么簡單,我剛才推論,前面山水交匯之所是一處大兇之地,凡此類兇地,風水扭曲,生死氣息混亂,必會生出異象!”
范林祥豁然回頭,盯著身后六人,霧氣已將他一頭黑發(fā)染紅,將他的眼渲染成一種猙獰的顏色,“我擔心,那些所謂的人影,實際上是生了尸變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