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樹林在風中搖曳,飄散的小雨把月光打散,朦朧的夜色下,一所古舊的宅邸似在黑暗中晃動,竟給了謝奉林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頂點小說,x.
青石板反射著月的白光,棱角參差的石頭像是塊塊堅冰,冒著的絲絲冰涼,融入空氣,讓這夏夜竟冷如寒冬!
走近了,謝奉林仰望這所森寒的宅子,它的確很古老,每一處墻壁都留有歲月走過的蠟黃色,墻壁間扭曲的裂縫里都爬出根根細長的藤蔓,攀附在一扇扇印花窗戶的四周,像是條條鬼手要將這座被遺忘的宅子拖向它應該存在的地方。
謝奉林瞇起眼睛,在他面前是一扇古樸的木門,鉛灰色的窗戶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來這里沒人會為他打開大門。
他輕輕一推,意外的聽見門扉鉸鏈發出的沉重的“吱嘎”聲。很明顯,這扇木門很少被人打開,以至于關節處的鐵釘上附著有厚厚的銹跡。
“難道住在這里的人從不走正門?或者,這里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謝奉林心下的疑問更多,就在剛才,他還遇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暗殺,“難道這里的主人真欲圖對付我?可她究竟是誰呢?顏在兮這個名字的確是第一次聽見。”
這個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藏在表象背后的因果即便不起眼,有時候卻會成為某件事情的導火索。
謝奉林從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或者說像他這類的人絕不會去理會慈悲的含義,畢竟這世道還是心機叵測之輩多一些,要想安穩的坐在位子上,就得有想匹配的厚黑才行。
“或許這顏在兮與我確有淵源。”謝奉林暗道,但也知曉這所謂的淵源必是蒙著一層血腥的表皮。
謝奉林走進了這處宅邸,雖說忐忑,卻也自信,因為他,姓謝!
宅子里有紅光閃爍,那是一種奇異的蠟燭,燃著紅色的幽光。詭譎的光線四處飄蕩,把古舊的陳設照出一種另類的味道,匍匐在地面附近的灰塵也因此帶著一絲慘淡的紅芒,像是一條尚在流動的冥河,而這里就是一處葬人的地獄!
謝奉林猛烈的咳嗽兩聲,空氣里的霉味令他作嘔,詭異的色彩讓他生出不安,他驚異的望著眼前一切。
這里果然不是一間住人的宅子,**在這里滋生,死氣在這里醞釀,他想不出繼續留下來的理由,欲轉身離開的剎那,忽聽見背后有車轱轆碾過地面的聲響。
那人自黑暗中走來,他的身形在一片看不透的光影里扭曲變形,冥河在他腳下**,蠟燭的紅光也有了血的腥味!他推著一輛鐵車,這是西方人用餐時,用于上菜的餐車。
當看見來人樣貌之時,謝奉林駭然的后退一步!
此人……究竟是人是鬼!
那張臉一定是屬于惡鬼的!因為謝奉林找不到任何一片完整的肌膚,如同巖漿流過地面,凝結成的丑陋疙瘩遍布著此人的臉龐,赤紅色的肉塊從皮下翻出,代替了五官,代替了輪廓!
此刻,他在笑。
那笑聲聽來竟像是風吹過山谷時的撕裂聲響,既刺耳,又令人煩躁。
“謝家老爺,我家夫人料到您還未用餐,特別為您準備了一份晚宴,還請不要客氣,盡情的享用,把這里當做是您的家一樣。”
把這里當家?有誰會把墳墓當成家!謝奉林已然平靜下來,深邃的眼睛凝視著這丑陋的家仆。今晚所見雖說離奇,卻也不過如此,要想嚇到他謝三爺,光憑這點伎倆還顯不夠。
“不必,請你家夫人出來吧。吃飯什么時候都能吃,可若拖延了要事,恐怕就再也吃不成飯了。”謝奉林凝聲道,話里滿是威脅之意。
“尋常的飯自然什么時候吃都可以,但這頓飯并非是尋常時間能吃得到的,謝家老爺為何不先瞅瞅呢?”這家仆的嘴就是一個綻裂的洞,謝奉林沒瞧見它怎么動作,聲音便從洞里飄了出來。
家仆不等他同意,手腳麻利的將餐車上蓋著的鐵罩子一一掀了開來。
這是謝奉林今夜第二次驚駭后退!
這……這就是那惡鬼家仆所說的晚宴?他……想請我吃這種東西!
一個個鐵盤子上,有活物在動……
色澤鮮麗,長著厚厚毛刺的蜘蛛;皮甲泛著幽光,身軀蠕動的蚰蜒;一根根互相纏繞,肢節伸縮的黃蛆;尾刺倒豎,閃爍紫黑的蝎子……
“謝家老爺,您瞅瞅,多么精致的晚餐吶!您說,這是不是人間少有的美味!”
家仆笑出聲來,謝奉林居然在這張沒有五官,沒有表情的臉上察覺到一絲真正意義上的快樂,他居然真的在自豪,自豪將這些“菜”端出來,呈給客人享用!
謝奉林只感到胃里一片翻騰,似有濁物就要從喉嚨里冒出來,他用力的咽了口唾沫,強壓住惡心,道,“老夫今晚并無胃口,如果你想吃的話就吃吧,不要浪費你們送上來的美食。”
謝奉林特意將“美食”二字念的很重。
“真……真的嗎?”家仆囁嚅的問道。
謝奉林點了點頭。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家仆連聲道謝,手已抓向了一只彩色的大蜘蛛,竟顯得如此迫不及待,謝奉林這才發現,原來這位家仆所言皆是出自真心,他真的對此引以為豪,對這所謂的美食,垂涎三尺!
彩色大蜘蛛落入綻開的洞,伴隨著一聲咀嚼的聲音,一股綠色的濃漿激射出來,差點濺了謝奉林一身!那家仆不好意思的掩住了嘴,腥臭的濃汁溢出如肉塊般的嘴唇,快要流過下巴之際,他趕忙用手在嘴邊一劃,把濃汁全沾在手心上,一點也不愿錯過的將手心貼住嘴,貪婪的吮吸著。
這是一幅怎樣的場景!謝奉林終于抑制不住,扶住墻壁干嘔起來。這個時候,他又聽見一道像是嚼碎蝦殼的聲響……蝦殼?謝奉林心想,該不會是蝎子的……
他逃也似的向前走了幾步,那家仆還在津津有味的吃著,看來暫時不會管他。
宅子里分兩層,底層雖然開闊,卻不見有多少房間,一座木梯聯通第二層樓。謝奉林想了想,那家仆正吃得歡暢,哪里還管的了他這位客人?既然這層沒什么東西,顏在兮想必便在樓上。
謝奉林踱步走上木梯,突然心下起了征兆,回望了一眼門邊,那里本該有一個丑陋的家仆,吃著一份猙獰的晚餐,但現在呢?
月光照入門扉,只有影子在那兒搖擺,只有風吹拂樹葉的聲響,那仆人……消失了!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一種難言的恐怖籠罩下來,謝奉林全身激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這二樓應不應該去?那一扇扇木門背后的屋子還會隱藏怎樣的場景!
“顏在兮,你還要裝神弄鬼到幾時!”
謝奉林沖著樓上怒吼一聲,等了良久,并無話聲傳來,這座宅子里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你若再不出來,老夫便告辭了!”
我要離開,我要離開這里!這種想法剛一出來,便占據了謝奉林整個腦海!可是……二樓上,有一間屋子忽然敞開了木門,宅子的主人像是聽見了客人的不耐煩,又或者聽見了……恐懼。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搞出什么名堂來!”這句話說得異常響亮,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一般,謝奉林在這無人的宅子里又動起身法,幾個起落之間已到了那間屋子之前!
接近此地,他便感知到空氣灼熱的氣味,還有一股濃郁的油脂味。木門前,亮出黃色的光芒,像是火焰的顏色,里面……好像在烤東西?難道又是晚餐嗎?
謝奉林念頭忽閃,雙眼望了進去……
人皮!一塊塊的人皮!一個個的鐵鉤子上,吊著一塊塊的人皮!
謝奉林眼睛暴突,一道麻痹全身的激流震的耳膜轟鳴!
柴火燒得正旺的爐子前,塊塊帶著血筋的人皮被鐵鉤帶動,兀自旋轉,每一寸肌膚都暴露在火焰的熱度下,每一寸皮肉都膩出滴滴油脂。大理石地面被一層油脂包裹,閃耀著一種變態的光澤,這光澤刺激著謝奉林的眼睛,刺激著他的大腦,他一刻都不愿再待下去!
“謝三爺。”
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了一道聲音!謝奉林驚駭欲絕,清瘦的身子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道,掌間凝聚內力,甩身劈下!
他已完全不顧在自己身后的究竟是人是鬼,是人,就讓他成鬼,是鬼,就給我再死一次!
“嗒!”
謝奉林全力劈下的掌刀竟如此容易的被接下,而接下之人卻是一位身著白袍,相貌清秀的年輕男子,他笑望著面容扭曲成一團的謝奉林,道,“若是嚇到了謝三爺,還請海涵,在下并非有意。”
“你是何人?”謝奉林收起掌刀,暗暗吃驚,細細端詳來人,這么一個年輕人,居然有這般深厚的內里,著實不簡單啊。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去的一個交易。”男子的微笑如春風般和煦,與此地的陰森詭異截然不同,謝奉林如潮起的心緒也慢慢被撫平。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為何要與你做生意。”謝奉林道。
“因為這生意,謝三爺非做不可。”
“哦?這世間能做的生意很多,但非做不可的生意老夫卻未聽過,倒是要好好聽聞一番,漲漲見識。”
男子微笑依然,不見有何動作,宅子里突然明火大亮,那刺眼的光芒,令謝奉林不得不瞇起眼睛。
那陌生男子撫過唇上胡須,輕柔的話語似情人低訴,而謝奉林退下了今晚的……第三步!
“不知三爺可否對自己的命感興趣,若是有興趣的話,這生意便非做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