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腳下,前頭幾里遠(yuǎn)的地方是一片蒙蒙的紅霧,河水自山上流下,帶上了一層薄薄紅色。河水旁,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伸手沾了點水,用舌頭一舔,眉頭頓時緊蹙起來。
“這水果然有問題?!?
書生模樣的人對著兩位同伴說道。他的兩個同伴一個個頭很小,兩條手臂耷拉著垂在身體兩側(cè),一張尖尖的臉,活像一只瘦猴子。另一個卻塊頭極大,頂著一個大光頭,滿身都是虬結(jié)的肌肉,那件穿在身上的薄襯衣都被撐的鼓脹脹的。
這三個便是和李清一,胖子住過牢房,越過獄的包萬斗一行人。他們從上海一路南下,幾經(jīng)周折,總算是來到了廣州。
“大哥,那個典獄長給你的地圖不會有假吧?”瘦猴子薛柴凝望著遠(yuǎn)處一點,有些擔(dān)憂的問道。
“二哥,你想太多啦,都快趕上大哥了。這是不是假的,我們過去看一趟不就成了?很簡單嘛?!焙兔约旱墓忸^,笑道。
包萬斗此刻手里拿的地圖正是他們越獄時自下水管道里取來的,當(dāng)時面對著岔道,裝有地圖的木匣子被安放在了岔道口的鐵柵欄后面。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閻石既然想要幫我們,為何吃力不討好的弄出這么個法子。直接把地圖給我們,放我們出來不就行了。”
聽著薛柴的話,包萬斗猶疑道,“可能是在避諱著什么吧,況且就算他別有用心,也不會在地圖上做手腳,一切等我們盜出那件東西后就自然水落石出了?!?
當(dāng)初青衣鬼指名的古墓被盜,包萬斗無奈之下,一路追蹤法國盜墓團抵達(dá)上海,最后行蹤敗露被捕。
典獄長閻石通過布局,配合他們越獄,并在必經(jīng)之路上埋下地圖木盒,還要他們順道把李清一二人也帶出去。
如果排除李清一這個突然加進(jìn)來的因素,法國盜墓團極有可能從盜得的明器里獲悉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讓那些外國人很感興趣,所以才會有接下去的事情。那這個有趣的秘密會不會和青衣鬼聯(lián)系在一起呢?
線索從這里開始就斷了,而要將其重新連貫,這份地圖就是關(guān)鍵。包萬斗如是想著,眺望遠(yuǎn)山紅霧漫天,輕聲下令道,“走!”
山脈自西向東伸展,地圖上標(biāo)注的方位應(yīng)該是東邊的某處山谷中,而在那一點的西北角上有一個缺半邊的十字,這應(yīng)該是某個象征性物體。但要達(dá)到那個地方并不簡單,從紅霧濃度來看,越往東行,濃度越大,那處山谷或許就是紅霧濃度最盛的地方。
這些聞起來香香甜甜的霧氣,出現(xiàn)的不同尋常,鬼才知道聞多了會發(fā)生什么。包萬斗三人的臉上蒙起了布,蹣跚著步子,小心的穿梭在一棵棵大樹之間。
他們?nèi)齻€長期活動的幽深的古墓里,見識了許多光怪陸離的現(xiàn)象,包萬斗更是有著一種能夠預(yù)知危險的能力,在幾次生死一瞬的剎那,都是這種冥冥之中的感應(yīng)幫了他們。
現(xiàn)在,他又有了類似的感覺。到底哪里不對勁,是紅霧嗎?霧氣的確越來越濃,繼續(xù)走下去可能會迷失于周圍相同的景色中??勺约喝诉B縱橫交錯的墓道也走通過,還怕一座起了霧的大山?
“等等?!?
繚繞在心頭的不安感逐漸增強,如果再不將原因找出來,就真的危險了。不是包萬斗膽小,這座墓畢竟是青衣鬼看上的,根據(jù)前兩座的經(jīng)驗,這一次也必定危險重重。
既然自己找不出來,就三個人一起討論一番,興許能尋出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
“老二,老三,我覺得……”包萬斗蹙著雙眉,神態(tài)凝重的回過頭,他眼睛稍稍一抬,竟看到了這副景象!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包萬斗驚駭?shù)牡蓤A雙眼,驟縮的瞳仁死死的盯著胡巴!薛柴順著看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胡巴有什么異常。胡巴也不知所措的端詳自己,手還是手,腳還是腳,沒問題啊!
“沒事。”包萬斗將眼閉上,干澀的說道。短短時間內(nèi),背后卻濕了一片。等再度睜眼時,包萬斗又恢復(fù)了以往的沉著——他找到了問題所在。
那一瞬間,胡巴在他眼里是這樣的。
醒目的光頭中間出現(xiàn)了一條寸許寬的裂縫,鋸齒狀的縫隙一路抵達(dá)上嘴唇,紅色的血混合著白色的腦漿自開裂縫隙里汩汩流出,像是一個被敲碎的西瓜。他的皮膚很干,很暗,似一具陳放了很久的干尸……
胡巴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光頭沒有裂開,更沒有流出腦漿,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像。
“過來拿著,不要吞下去,把它含在嘴里。”包萬斗遞給兩人一顆綠色的藥丸,叮囑道。
“老大,這是啥?”胡巴搓了搓藥丸,一把丟進(jìn)嘴里,砸吧兩下并沒嘗出什么問道。
“提神用的……”
“嘎噠嘎噠……”陣陣敲砸聲不斷從身后傳來。
背后的聲響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的墜在李清一兩人后頭,他們不敢回頭,牟足了勁往前跑,從山腰跑到山腳,又轉(zhuǎn)了個圈,又從山腳跑回山腰,可那聲音好像跟兩人杠上了,一點沒有減弱的跡象。
“胖爺我跑不動了,我們跟它拼了吧!”胖子費力的喘著氣,只感覺耳朵一片嗡鳴聲,再跑下去的話,估計沒給追上,反倒猝死了。
“拼個頭!那玩意兒你敢讓它追上?跑不動就回頭瞄一眼,保準(zhǔn)比吃春藥還管用?!崩钋逡坏降资蔷氝^的,跑了那么久,說起話來也不含糊。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難道不曉得胖爺幾斤幾兩?”胖子悲鳴道,“你家掌柜不是說了嘛,這些都是幻覺,沒必要再跑啦!”
“你知道一定是假的?如果不是,我倆都要栽在這!”
“不管真假,再跑下去,我這百來斤肉就真得栽了!你繼續(xù)跑吧,別管我,讓我去死……”
胖子像個小寡婦似的哭喪道,這聲音忽然一斷,李清一暗叫不好。
“這胖子,真去拼命了?”他趕緊回頭找胖子,若真要拼命,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吧。
紅色的霧氣彌漫四周,裹在里面的樹木干巴巴的矗立著,如同一個個的死人。山林之間沒有了聲響,那一直徘徊在身后的鐵石交擊的聲不知去了何處,而胖子好像也隨同飄動的霧氣,消失在了大山深處。
“人呢?”李清一慌忙的環(huán)顧周圍,可霧氣實在太濃,只能看清十來米遠(yuǎn)的地方,他一咽唾沫,緩步走回。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胖子的身影。在那幾秒之間,李清一最多跑出十來米遠(yuǎn),可他已往回走了幾十米,依然尋不到胖子。
如果說那個腳踩白骨的村民是幻像的話,可胖子呢?他是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難道連胖子都是假的?
李清一揉了揉太陽穴,吸了口氣,想到吸進(jìn)肚子里的都是有毒的花粉,又干嘔了幾下。
方才從墳地里慌不擇路的跑出來,此刻身處一片密林之中,四野全是長得差不多的樹木,它們在濃霧之間若影若現(xiàn),讓人分不清方位。這里是山腰位置,地勢傾斜的角度還算明顯,如果仔細(xì)分辨的話,是可以走下山的。
“胖子丟了,現(xiàn)在就剩我一個人,看來只有往山下走。好在范掌柜早有預(yù)料,定了一個匯合點?!?
李清一小心的辨別山勢走向,在山林深處本就容易迷路,再加上四處彌漫的紅霧,這些紅霧又有致幻效果,稍稍不慎就可能陷入一個繞不出來的死胡同里面,若是呆久了,誰也不知道還會見著什么鬼東西。
在深山中辨別方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樹木枝葉的長勢,一般而言,朝南方向枝葉茂盛,北邊則相對稀疏。配合這地勢傾斜角度,要尋找到下山的路,并不困難。
眼前這株樹軀干粗大,估摸三個成年人合抱才能堪堪抱住。在離地四五米高的地方,樹干一分為二,一端仍舊向上長,另一端則向一側(cè)延伸,無數(shù)根枝條從干部長出,繞過側(cè)向生長的軀干,低低的垂落至地,看起來像是一片簾子。
李清一趕忙取出地圖,上面畫著一個缺半邊的十字,跟眼前的這棵樹很像啊。半邊十字的東南方位標(biāo)注著一個山洞,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難道剛巧被自己撞上了?如果沒有先前發(fā)生的事情,李清一沒準(zhǔn)就信了。可自己一行人剛到山上,就發(fā)生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由不得他不多疑。
視線所及,東南方一片朦朧,他猶豫了會兒,還是朝那里走了過去。
“去找找看吧,只要走幾步就能看到了,那山洞離這里不遠(yuǎn),如果沒有的話,再下山不遲?!?
濃霧似潮水四合,淹沒了漸行漸遠(yuǎn)的李清一,那棵缺半邊的古樹在忽濃忽淡的霧氣里,竟突然扭曲起來!一朵朵黃白相間,中央點綴著紅色芯子的小花在樹的周圍紛紛綻放。古樹繁茂的枝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只留下一棵干癟的樹干……
走了許久,樹木在不斷重復(fù),花草在微風(fēng)中搖曳,彌桑花的花粉將一切染成紅色,周圍所有的景物都在慢慢飄動。沒有風(fēng)聲,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大山之間太安靜了,有的只是鞋底踩斷樹枝的單調(diào)聲音。
“再找找看,或許再走幾步就能找到了?!崩钋逡恢貜?fù)著對自己說,然后不斷的向東南方走去。
“再走幾步,再走幾步,一定有的!”
“快了,應(yīng)該就是那里……”
如果這里還有別人的話,就能看到李清一眼神里那抹不尋常的紅色……
“李清一,你在干嘛!”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李清一停頓了下,仍繼續(xù)往前走。
“喂,臭小子!你不認(rèn)識胖爺了?。 ?
胖子,胖子?是胖子!攀附在眼睛上的紅色緩緩消失,李清一驚喜的轉(zhuǎn)過身。
“你還好吧,感覺你好像著魔了一樣?!迸肿有χ{(diào)侃道……
“路太長了,不好走,讓我送送你吧,你不會孤單的。”胖子依然在笑,可在李清一眼里,笑的這般恐怖!
滿臉的鮮血,綻開的血肉,還能清楚的分辨出一條條在面部碎肉里跳動的青筋!那根吐出來的舌頭上,布滿了一個個鼓動的深綠色膿包,像是癩蛤蟆的疙瘩,膿包破碎,漿汁四濺!那根舌頭從李清一頭上,緩緩的舔了下去!
“??!”李清一驚叫一聲,猛地向后退去,不料后腳一空,整個人摔入了那個幽深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