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
硬件有點簡陋,開局也不順利,但當葉席真正進入請2o神狀態時,他是絕對認真的,心神合一,繞案而走。
手掐印訣,心存觀想。踏罡步,誦經文,
“尊稟北方真武玄天上帝,今有道家不肖劣徒葉席為救人離水火,在此恭迎法駕……好叫大帝知道,小子現在是真的慘啊,一不小心淪落此世界,人生地不熟,姥姥不疼,舅舅又不愛,一切全憑自己打拼,其中苦難簡直是聞者悲傷,聽者落淚,急需來自家鄉同胞們的親切關懷慰問……”
別誤會,葉席這不是在開玩笑,是誠誠懇懇的在詠頌請神詞。
萬事萬物都需要與時俱進的,包括請神經文也是如此。其實想想也就能明白,如今為現世大眾所知的請神經文,大多都會以急急如律令收尾,聽來不明覺厲又高大上。但需知急急如律令這等制式經文是由漢代所流傳下來的,那么在漢以前,難道就沒有請神的道人嗎?事實當然不是如此,問題也就來了,那些在漢以前的人不知急急如律令經文,又是如何請神的呢?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有那個年代特屬的請神經文。由此可見,請神經文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
而且,說實話,所謂經文其實與能否請來神明是沒有必然聯系的。重要的是心要誠,觀想無誤,手上印訣要對,腳下罡步正確。至于經文,只是一種表現心誠的外在輔助手段而已,并不起決定性作用。
當然,人是一種會習慣性欺騙自己的動物。或者用一個比較時髦的詞語來形容,叫自我安慰——請人吃飯還要打下招呼呢,請神這么大的事你不說幾句,那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
葉席現在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雖然他知道經文無甚大用,但神情卻依舊認真,口中也是絮絮叨叨不停。總覺得這樣說上幾句,請神的希望就會更大一些,心里感覺也會好上許多……
“喂喂喂?在不在……真武大帝,我知您貴人事忙,也許沒空回應小子。沒關系,您老沒時間來,把你座下童子派來一個也行啊,要不……派個坐騎?喂……”
……
“他這是……做什么?”
看著葉席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繞著木案好似抽風似的不停旋轉急走,那黃少爺頗為認真的看了好一會,終是忍不住面露疑惑,轉頭問起身旁兩個專業人士來。
“屬下見識淺薄,無法得知。”中年護衛望向一旁抱琴靜立的女子,“或許羽仙子知道?”
“像是在開壇做法……”抱琴女子看著那擺放貢品的案桌,如此猜測,隨即又微微皺眉,“又有點像西域僧侶虔誠供奉諸佛,不過儀式細節并不相同,我也從未見過。”
“哦?連羽仙子都未曾見過嗎?”抱琴女子的身份來歷似乎很不一般,那黃少爺見到她也搖頭自承不識,不由一愣,接著看向額頭隱現汗跡,神情愈加鄭重肅穆的葉席,感慨嘆服,“那就不是一般儀式了,葉大夫此舉定然別有深意!”
……好吧,也就那經文念的含糊,他們被葉席的表面動作被唬住了,否則不定會是怎樣一副目瞪口呆模樣呢。
而相比起黃少爺三人來,另一邊二禿幾人就沒想的那么復雜了,他們只是看著葉席像跳大神一樣繞著桌子轉的有趣,還給計著數,不過數著數著眼就花了,頓時對葉席大是佩服,轉這么多圈竟然還沒頭暈,真的厲害……
也就在這時,那抱琴羽仙子現了什么,雙眸一凝:“看那幾支香!”
中年護衛聞言下意識轉頭看去,那幾支長香已經燒去一半還多,香灰不時墜下,落入爐中,瞧來并無什么異常。
“香怎么了?”
“看煙!”那黃少爺倒是心細,經得提醒后立刻察覺到了什么,神情微露激動。
燃香自然會散煙氣,因為小院上方那花花綠綠帷幕所致,那幾縷裊裊煙氣并無彎曲散溢跡象,而是呈筆直沖天之勢。這原也沒什么好奇怪,但不知何時那些煙氣在上升到一定高度,即將觸碰帷幕時,卻忽地消失不見,毫無征兆,就像那處虛空有什么東西將煙氣直接吸走了,亦或者那里是有個空間斷層,只要煙氣進入,就再也別想見到絲毫蹤影……
見狀,中年護衛微怔,不過他并沒有像黃少爺那般輕易激動,而是暗暗運轉真氣,匯聚于雙目之上,瞇眼瞧去。
他知道葉席是修印師,而修印師想要做出一種在凡人看來宛若神跡的障眼法,是極其輕松的。所以他必須要確認真假,被騙與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免去自家少爺又陷入希望變失望的絕望心境。
要知道后者這種情況,在他們求醫途中,已經是見過太多太多了……
中年守衛很謹慎,但他并沒有瞧出任何臆想中的作假痕跡來,實際上,他蘊含真氣的視線根本無法落在那煙氣消失處,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仰頭可見,但只要他想稍微深入一點,視線就會不自覺移開,幾次嘗試都是如此,這種感覺……
恍惚中,中年守衛不自覺想起平生一幕經歷來,那是多年前帝臨州府,他隨著老爺一同前去見駕,御輦之前,垂跪拜行禮。當時的他正年輕氣盛,雖明知規矩不可,但三番兩次總想偷偷抬頭窺見天顏,結果御輦行過,無數次機會,他也沒有真正抬起頭來過……
現在的感覺,比之那次還要強上無數倍!
“好像有什么……出來了……”
一旁,抱琴羽仙子并沒有采取類似中年護衛的做法,她只是憑肉眼去瞧,不過修印師的敏銳感知,還是讓她察覺到那虛空處,正有什么東西在緩緩探出,仿若涉過無數亙古歲月長河,氣息幽遠且神秘!
這種感覺只有修印師才能稍窺一二,葉席是修印師,當然也察覺到了,心中暗道一聲臥槽,腳下所踩罡步都有點軟。蒼天可鑒,雖然他信道數十年,但可一直都是個社會主.義四有好青年啊,從不搞封建迷信的……
心中轉著這些有的沒的奇怪念頭,表面上葉席可不敢怠慢,一收步伐,立于案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恭迎法駕!”
“……”黃老幾人目光古怪的看了看神情虔誠的葉席,又順著拜方向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小院空地,一臉懵逼。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年護衛與抱琴羽仙子,雖然兩人同樣看不到,但卻是滿臉凝重,因為感覺告訴他們,來者就在那里!
值得一提的是,幾寸長香,依舊燃燒,但卻是完全散不出煙氣來了。
拜完,起身。葉席偷偷摸摸往上瞄了眼,亦是空空如也,一愣,隨即松了口氣,又有些失落。
請神當然不可能請來真神,神明有千萬法身,請來的一般僅是千萬法身中的一個。但很遺憾葉席現在修為還不夠,請來神明法身,卻無法令其現形,甚至連現出投影來也不行。
有些失望,不過也在葉席預料之中,畢竟以他現在的實力能請神成功就已經很不錯了,說不定這還是那真武大帝在聽到經文后,看他實在可憐才給的面子,委實不能要求太多。
“注意!待會聽我指引!”
神明已至,葉席信心頓時暴增,也不拖延,口中提醒了那猶自愣神的黃少爺一聲,再次踏步上前,左手掐離文位,也就是左手中指中節,腳下連踩地面青磚,砰砰作響,短短剎那間足足有變幻一十六種身位,再等歸回原位時,葉席整個人好似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披頭散,汗珠滾滾。同時面龐也成了鍋悶煮大蝦,紅的冒煙,嘶聲暴吼,
“北帝火鈴印,出——”
在場間眾人目瞪口呆注視下,葉席身前一丈開外,憑空出現道道肉眼可見波紋,隨即,嘩然大動,一座高達數丈的古鐘緩緩自波紋中落出。
通體火紅,悠然旋轉。無論是小院哪個角度,都能清晰看見鐘身上雕有一只昂振翅的神鳥,羽爪鋒芒,顧盼威儀,活靈活現,與其說是雕上去的紋飾,倒不如說是真有這么一只神鳥被封印在鐘身之上!
一指鐘下空地,暴吼,
“你還等什么?快上前來!”
眾人皆被那只神鳥古鐘引的目眩神迷,卻沒有注意到葉席高舉的右手在劇烈顫抖不止,他快要撐不住了。而且,小香爐中尚未燃盡的長香,僅剩一寸有余!
那黃少爺如夢初醒,連忙推開中年護衛攙扶,三步并作兩步,將將在神鳥古鐘落下之前,鉆入鐘下。也就好在古鐘體型夠大,否則還真不一定能容得下他。下一刻,
轟,古鐘落定,整座小院抖了幾抖。
說來也怪,那古鐘自方才看厚實無比,無處不在散著滄桑古老氣息。但等落下時,鐘身卻變為透明,像是一層繡著神鳥的紅色紗帳,里面黃少爺的身形清晰可見,他這時正四處張望,卻好似看不見外面,正要抬手觸摸鐘身,
葉席眼角余光掃到,厲聲喝道:“盤膝坐好,不要亂動。”
隨即葉席也顧不得去管他了,顫抖右手勉強掐好印訣,大吼一聲:“轉!”
話音方落,神鳥古鐘嗡嗡震鳴,就好似那種老式動機啟動的咆哮巨響,終于,龐大鐘身開始沿著順時鐘方向緩緩旋轉起來。
自外面可以清楚看到隨著鐘身開始轉動,那只神鳥就像是活過來一般,繞著那黃少爺周遭旋轉飛翔,落下片片火紅羽毛,在觸碰到黃少爺身軀時,又宛若白雪融化,瞬間不見蹤影。
“再轉!”
情景再現,此時黃老等人終于注意到葉席狀態有點不對了,好似正在承受著萬斤重壓,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絲絲縷縷血液自嘴角涓涓淌出,那是葉席生生將牙齦給咬破了,第二圈落,葉席瘋狂嘶吼,
“艸……再!轉!”
話音落下,中年護衛與抱琴羽仙子身軀驀地一緊,瞳孔急劇收縮,他們看到了,就在葉席頭頂上空,一道龐大虛影隱隱顯現,看不清具體面目,只能瞧出個大致輪廓來,金鎖甲胄,按劍而立,腳下似乎還踩著一個隱現五彩神芒的靈龜,威武不可方物!
正要下意識瞇眼以求瞧得清楚,虛影驀地泛起陣陣波瀾,旋即,憑空消失!
砰——砰——
“葉哥!”
“少爺!”
驚呼聲中,香爐殘灰落盡。什么波紋、神鳥古鐘等等盡皆消失,仿若夢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小院里,只有隔著案桌的兩道身影,葉席與那黃少爺,齊齊跌坐在地。
兩伙人頓時緊張搶步上前,黃老等人去看葉席,中年護衛兩人去救黃少爺,場面一時極為熱鬧。
“沒事、沒事……水水水,給我水!”
葉席確實沒事,他只是累到了,事實證明北帝火鈴印并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掌握的,就那神鳥古鐘的威壓,就已經出了他的身體與精神負荷,勉強三轉下來,直接累成死狗。
一連灌下幾大碗甘甜井水,甩甩頭,葉席這才恢復清醒狀態,連忙散開上躥下跳的二禿幾人,去看那黃少爺狀況如何……按道理來說,哪怕北帝火鈴印無效,也不該起反作用的,對方怎么會和他一樣忽然跌倒了呢?
看去時,那黃少爺正在中年護衛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迎著葉席疑惑目光,神情有點尷尬的擺手示意:“抱歉,我實在無法盤膝坐下來。”
“啊?”
“我聽你叫我盤膝做好,不要亂動。我嘗試了幾次,然后就跌倒了……”
“……”
好吧,以這黃少爺的體型,叫他盤膝擺打坐姿勢,確實是為難他了。
葉席嘴角抽了抽,明智岔開話題:“現在感覺怎么樣?”
黃少爺一愣,這才想起來治療已經結束了,連忙閉眼體會,眉頭聳了聳,面露狂喜,隨即又皺了皺眉……最后,睜開眼睛,眼眶已然泛紅,臉頰肥肉顫了幾顫,深呼吸幾次,似在強烈壓抑著什么。
終于,抬頭看向上方花花綠綠帷幕:“南宮……打開它!”
“少爺不可……”
“打開!”
大紅被面上,兩只戲水的鴛鴦被一刀剖開,小小縫隙,有冬日陽光散落進來。在中年護衛緊張注視下,黃少爺沐浴其中,仰面直視,瞇眼,喃喃嘆息:“這就是陽光的溫度嗎?真是……呵,久違了啊……”
中年護衛聞言瞬間瞪大雙目,上下嘴唇因為激動而哆嗦顫抖著:“少爺你……你好了?”
“只是好上一會。”來到黃少爺身旁,葉席抓起對方手腕探了探,能明顯感覺到他身軀不再像之前那般宛若千載寒冰,完全不可靠近,但還是能清晰感覺到對方體內的寒意并未消散,遺憾搖頭。
“抱歉,我目前的實力還遠遠不夠,三轉火鈴印并不足以對抗太陰體質,最多只能治標,無法治本。”
“足夠了……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