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新事物的產生,都必將伴隨著種種爭議,詩詞自然也不例外。
前面介紹過,此時空的百家燦爛文化并不必現世低弱,至多只能說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而數千年流轉展下來,詞文名篇層出不窮,不說將優美文字寫盡,但也形成了個頗為成熟龐大的體系。
而在此體系下想要另辟蹊徑,自創流派,難度以及所遇阻力無疑也就可想而知。
并不是因為才華的問題,實際上即便是場內心中再為抵觸的儒生,也不會去否定這摸魚兒—雁丘詞,的確是篇不可多得的經典好詞,拔得這場比試頭籌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甚而還有些過了……
是的,現如今就有人在暗自吐槽這詩詞的主人,也就是葉席,竟然會想到拿如此經典詩詞,來參加這等不起眼的青樓賽事,這就好比用攻城投石機砸蚊子,簡直可恥!
眾人質疑挑剔的是這摸魚兒,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個新作詞牌!
這也不是什么文人相輕的毛病,事實上這種質疑確實是有必要的。要知道詞最初是伴曲而唱的,而眾所周知曲子都有一定的旋律、節奏。這些旋律、節奏的總和便就是詞調。簡單點說,如果這摸魚兒被確定是個新作詞牌,那今后甚至是千古后世,都將會有無數文人按此調填詞。且先不說這份功績如何大到令人眼紅眼炸,只說其所負使命,便容不得絲毫馬虎大意。
畢竟前人都希望能為后人所推崇敬仰,而不希望因錯漏被后人屢次翻找出來取笑鞭尸。
然而作為被質疑的對象,葉席,現在卻只想說——如果我說這只是無意的裝逼裝過頭,沒想成名,那你們信不信……
答案毫無疑問,當然不會被采信,但這也就是事實。
葉席之所以會寫這摸魚兒,就是因為先前的蝶戀花沒出任何問題,便下意識的以為這個詞牌在此世間也是有的,哪想到蝶戀花確實有,但摸魚兒卻沒有呢……
這特么真的是個誤會啊!
然而現在說什么都遲了,面對著房內十余青樓女子以及秦瀚冰、潘胖子兩人的崇拜目光,葉席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努力下,輕咳兩聲:“咳咳,那個,這詞不是我的……恩,少年時逛集市,偶遇個自號半仙的算命老頭,經常于攤前吟唱這詞,一來二去便就記下了,大致情況就是這樣,我只是借來用用而已……”
“呵呵,那前幾呢?”
“那是個衣著破落的游方道士……”
“葉哥!”話音未落,潘胖子粗暴打斷,伸手指了指自己胖臉,“你覺得三歲幼童長我這樣嗎?”
秦瀚冰也在一旁誠懇勸道:“葉兄弟你可以渺視我們在詩詞方面的造詣,但不能無視我們的腦子智商啊?!?
實際上你們的智商真不怎么樣,講真話都不信……葉席嘴角抽動幾下,無奈,只得擺出個看似淡定、實則蛋疼的從容表情,努力扮演出一副不求聞達于諸侯的高人隱士風范,輕擺手:“開個玩笑,這詞……偶得佳作、偶得佳作,呵呵……”
“這就對了嘛!”潘胖子撫掌而道,“知道葉哥你不喜出風頭,但我們兄弟之間還有必要瞞著嗎?”
“恩,我的錯、我的錯。”葉席摸了摸鼻梁,眼角余光掃到兀自議論紛紛的樓下大堂,果斷轉移話題,“對了,既然那蘇念念讀了我的詩詞,那這場比試就算是我們贏了吧?”
“呃……”這是顯而易見的,但秦瀚冰、潘胖子兩人聞言卻俱都一愣。原來他們方才被那新作詞牌給嚇到了,一時間竟是忘了比賽這事。現在聞聽葉席話語,這才將將反應過來,
“對啊,摸魚兒是葉哥寫的,那不就代表我們贏了?!”一拍腦門,潘胖子驚喜叫道,“我說剛才怎么總覺得怪怪的,好似疏忽了什么大事……果然是大事?。」?,我們贏了!”
秦瀚冰亦是激動拍著葉席肩膀,少見爆出句粗口:“真特娘漲臉!葉兄弟,我現在開始有點相信你的節目能讓我們黃印班贏了!”
葉席挑眉:“敢情你先前都不相信來著?”
“呃,口誤口誤,其實我一直對葉兄弟你信心十足……哈哈,好吧,我的錯。酒來,我自罰一杯,大伙也都舉杯為我們才華橫溢的葉兄弟干一杯!”
……
到現在才想起來歡呼慶祝,這反射弧無疑是有點長的,而究其原因,自是因為他們還有點不敢置信。雖然從第一輪的僥幸過關到第二輪的博運氣,再到第三輪的狀元登頂成功闖入決賽,葉席的表現是越來越好,也給了他們莫大信心。
但感覺能贏和實際獲勝畢竟是兩碼事,再者他們幾人參加這比試真的只是適逢其會,一點準備都沒有,與樓下那些要錢有錢、要才華有才華的其他參賽者比起來,也毫無優勢,但最后獲勝的卻偏偏就是他們,如此兩人自是有些被天降餡餅砸中的幸福眩暈感。
“來來來,再干一杯?!彪S意撈起袖子擦了下嘴,潘胖子再次倒酒舉杯,對著葉席擠擠眼,神情頗為猥瑣的叫道,“方才那杯是慶祝葉哥一舉奪魁,現在這杯是恭喜我們葉哥今晚入得美人閨房,爭取好事成雙,嘿嘿……”
秦瀚冰大笑:“不錯,這杯是一定要敬的。據我所知那蘇念念還是個清倌人,葉兄弟好福氣??!”
是了,這次比試的彩頭就是能入那蘇念念閨房,不過并不是什么拿一血,而是紅袖添香,秉燭夜談。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色,與現世大為不同,這從進得歡場后老鴇的言語就能看得出來,在這里,老鴇會說她的姑娘琴棋詩畫,無一不精,并讓姑娘即興為客人唱個小曲聽聽。但在現世,老鴇則會指著手下姑娘介紹道,腿長腰細、活好水多,說不準還會讓姑娘當場劈個叉助助興什么的……
當然了,如此并不是說這個時代的青樓就沒有那樣的特殊服務,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只是這里包裝的要更文雅些,也分的更為細致。有專門負責侍寢的姑娘,也有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還有如明星般一呼百應的花魁。
蘇念念便是后者,而僅想憑比試獲勝就想輕易拿花魁一血,那自然是癡心妄想。當然凡事無絕對,如果你后續有能令對方姑娘加深傾慕的本事,溫水煮青蛙,慢慢培養感情,那也不是沒有成為入幕之賓的可能,而若是再有點財力,那直接為姑娘贖身娶回家做小妾,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這也是許多名妓花魁的最終命運。
好吧,之所以說這么多,是因為葉席有點動心了。這也是廢話,美人當前,不動心的那是太監。
葉席當然不是太監,他是個性取向很正常的成年人,且兩世都是,如此自也會有那方面的需求。
而且不得不說,這種事情嘗試過與沒嘗試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若沒嘗試過,那即使心向往之,其實需求也不是那么強烈的。但若嘗試過,識得其中美妙滋味的,那就有點不能忍了。
葉席是嘗試過的,在現世,雖然他并沒有成家,但戀愛也談過那么幾次,或者與其說是戀愛,倒不如說是在異地兩個為生活打拼的他鄉人彼此慰藉,如此關系自是長不了。而待后來葉席事業小有所成時,沒功夫談情說愛,迎來送往的歡場倒是去過不少,不能違心的說是老司機,但里面的門門道道卻也清楚,無非就是花錢解決生理需求而已,干凈利落,彼此也不用負責。
但在穿越來到此世后,葉席活了多少年,也就憋了多少年。
如此倒不是說沒有大山妹子看上葉席,實際是有的,找牛二伯談親說媒的媒婆還不少。畢竟葉席長得并不磕磣,還有一手打獵手藝,這在大山里就是溫飽不愁的代名詞,也是姑娘愿意嫁過來的條件標準。
可以說,如果此世界沒有印道存在的話,那葉席現在早就成家立業了,說不定孩子都有了,也享受一把家庭的溫馨滋味。
但因為印道,葉席清楚自己不會在大山里待多久,再想想這里的社會風氣,也就強行斷了這方面的念頭。
畢竟不是現世,還能無責任約個炮啥的。在這里睡個淳樸的山里妹子,壞人貞潔,結果你若還不娶人家,那真的是分分鐘投河給你看……恩,你也跑不了,也會投河,被撞進豬籠里的那種。
……
言歸正傳。
受秦瀚冰兩人話語影響,葉席沉寂多時的春心不禁有點騷動了,但多少也還有點猶豫,這是想到后續與那蘇念念培養感情的麻煩了,浪費時間啊,還有成為備胎的風險,投入與報酬完全不成比例嘛。
唉,話說這比試獎勵干嘛要是個花魁呢,普通青樓女子多好啊。長夜漫漫,大家完全可以談談文藝,順便彼此交流下**與靈魂的看法,皆大歡喜不好嗎……
也就是秦瀚冰與潘胖子不知道葉席這注孤生的糾結想法,否則非得狠狠嘲笑他不可。且不說這事成與不成尚且兩說,就算成了,你好好的花魁不要,卻要最沒地位的賣肉妓.女,簡直大逆不道啊!
也就在這天字三號房內慶祝歡騰,各人各懷心思時,門外忽然傳來響聲動靜,
“閻少?你今晚也來了……咦,你的手怎么了?”
“原來是念念啊,哦,沒事,一不小心磕到了……”
“無事就好,對了,差點忘了介紹,這位是韓太傅……”
“哈哈,用不著介紹了,韓太傅之名夜傾城誰人不曉?恩,閻家閻高軒見過太傅,您老識得小子的,不知還記得否?”
“你是閻副城主的愛子吧,我們確實見過。咦,逸才也在???”
“末學后進蕭逸才拜見太傅!”
“哈哈,不敢瞞太傅,蕭老正是小子請來助拳的,原想著能給念念捧捧場,不想此間另有高人為此次活動增色,倒是小子多此一舉了?!?
“難怪老夫方才瞧那第一詩詞,黃菊散芳叢,清泉凝潔雪,頗有散逸之氣,原來是出自逸才之手,如此就怪不得了?!?
“讓太傅見笑了,那輪蕭某實在贏得僥幸,無顏受太傅夸贊?!?
“哈哈,好了,蕭老你就不要自謙了,太傅即點你為狀元那自有點的道理。對了,念念與太傅此來這里……莫非那位得勝高人正在這天字三號房中?”
……
門外似有兩伙人無意撞到一處,其中一方自然是那蘇念念與韓太傅,應是為兌現比試獎勵而來。至于另外一方……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狈畔率种芯票?,聽到動靜的潘胖子不由皺眉看向門口。一旁從遐想中回過神來的葉席,挑挑眉,同樣是有這感覺。
隨即不等兩人沉思回憶,秦瀚冰便瞇眼撇嘴道:“確該耳熟,你們今天中午剛聽過。”
“那個閻少?”葉席恍然。
潘胖子一拍手掌:“是了,我先前與你們說起過,那個姓閻的也在這里,就在我們隔壁的天字一號房。他現在來這里……”
微頓,想到什么,潘胖子與秦瀚冰不由都是看向葉席。此前有雜役說過的,那閻少對這蘇念念似乎很有意思,只要后者出來撫琴,他便必到,為此還花重金長期訂下天字一號房。
既如此,眼下這活動,那閻少自然沒有不參加的道理。但現在最后的獲勝者不是他,而是半道出來截胡的葉席……
紅顏禍水啊……葉席也是想到了這點,嘴角不禁抽了抽,我特么就是想找個唱曲的,怎么就整的這么復雜呢?
無語間,外面寒暄告了個段落,隨即房間木門便被輕輕敲響。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葉席幾人也未糾結,揮手便示意門旁雜役打開房門,一行四人魚貫而入,除開蘇念念與韓太傅外,另外兩人中果然有中午見到過的那個閻少。
相比起上次見面,這時的閻少稍顯狼狽,右手手掌似乎受傷了,裹著塊厚厚傷布,隱有血跡滲出。落后一旁韓太傅半個身位,持禮甚恭,但當抬頭向葉席幾人這邊看過來時,目光中卻有著掩藏不住的陰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