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太陽升起后,依然延續著夏日的炎熱,卻絲毫未曾影響臨滄城中,那些為生活忙碌奔波的人的腳步。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小掌孩童柜稚嫩的叫門聲。
“韭菜,韭菜,你的傷寒好些了嗎?快開門,我給你帶了好吃的來。”一只手提著食盒,一直還在使勁敲門的小掌柜,大聲叫著藥鋪的門。
正在這時隔壁布莊大門內,伸出了大掌柜老婆那胖嘟嘟的腦袋,說道:“志遠你慢點敲門,說不定菜大夫身體不適還沒起來呢,你這樣又敲門又大叫的,沒病的人都讓你驚出一身病。”
“ 娘,我……我……我這不是怕韭菜聽不到嘛……”小掌柜怯怯生生的說道,只是聲音越到后面越是小,彷如蚊音。
平時面對他爹和菜黃九以及其他同齡的孩童時候,小掌柜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旦對上他娘,他是既親近又敬畏,誰讓他娘是這條街出了名的母老虎呢。
嘎吱一聲,藥鋪的門開了一條一人大小的門縫,菜黃九探出半個身子,露出那張含蓄而靦腆的笑臉,只是比以往稍顯病態白,對著小掌柜他娘說到:“多謝張嫂關心,我身體已無大礙,就是未曾痊愈,不敢冒昧讓志遠進門,怕傳染給他,還請張嫂見諒。”
“菜大夫說笑了不是,你這不也是為了志遠好嘛,志遠趕緊回來,等菜大夫病好了,你再去找他玩好不好?”張嫂答道
張志遠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看菜黃九,猶豫片刻后,還是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了菜黃九,菜黃九笑了笑,伸手接過。
張志遠遞過食盒后,也不說話,轉身便小跑向自己布莊,只是未跑出幾步又停下來轉身對菜黃九說道:“韭菜,昨天和前天有好幾個人來藥鋪求醫,都讓我打發了,我說你病了,讓他們過幾日再來。”說完也不等菜黃九仔細詢問,轉身跑進了自家鋪子。
“前日?昨日?難道自己道悟了三天時間?”拿著食盒的菜黃九若有所思。
道悟在修行界中又稱冥想,是指修行者由于某件事,某個人,某個事物或者一個想法,會短暫的處于,與天地相溝通的一種玄妙境界,當然這種境界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長則十幾日,短則僅有片刻的功夫,時間長短只能視個人機緣而定。
菜黃九收身關門,轉身看到還是一邊狼藉的藥鋪,他一直忙于恢復傷勢都還沒來得及收拾,此刻掃視之下,無意中發現了散落在墻角酒葫蘆,不經咦了一聲,這玩意居然沒被燒成灰?按照上次盧玉泉出手的火炎符威力以及所受的傷來判斷應該是中階品相,中階火炎符都沒燒毀的東西難道還是個法器或者靈器?
菜黃九一個閃身來到酒葫蘆旁邊,伸手撿起地上的酒葫蘆,拿到眼前仔細端詳,僅比巴掌稍大的酒葫蘆,被菜黃九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都沒看出啥名堂,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葫蘆而已啊,除了深黃色的外表被老道人經常喝酒摩挲得油光锃亮之外,再無任何出奇之處。
之后他又將靈氣稍稍度入一些,酒葫蘆還是沒有反應,仍不死心的菜黃九加大靈氣的度入量,仍舊無任何反應。
這下真是讓菜黃九有些抓狂了,師傅啊,師傅,你就不能留一兩件徒弟眼下能用的法器之類的嘛,留下的這都是啥嘛,菜黃九也只能在心里腹誹一下。
其實師傅走的時候,留給他的東西不算少,除了那邊不能放入儲物袋的長生訣之外,儲物袋里還留有百十來塊下品靈石,幾張符箓,其中就一張中品火炎符,再就是幾顆丹藥,看似只有幾顆,可不論是品質還是價值,都非凡品。
看著手中的酒葫蘆,菜黃九只能無奈的收起來繼續掛在腰間,然后開始收拾滿目狼藉的藥鋪,等到收拾妥當已是晌午時分,期間來了幾名登門求醫的,菜黃九也并未拒絕,只是診斷后開了藥方,讓他們按照藥方去別家藥鋪抓藥。
至于診金都是象征性的收一些,畢竟能來藥鋪看病的基本上都是家境貧寒,為了省那十幾文的出診金,菜黃九雖說不是那種貪財黑心的無良大夫,但是一文錢難道英雄漢道理還是懂的。跟隨師傅游歷五載,也曾見過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濫好人,最后只是害人害己而已。生在這凡塵俗世間,便要遵循這世俗間的規則。
午后時分,菜黃九又跑了趟木匠鋪,請來木匠量了尺寸,按照以前柜臺和藥柜大小重新打造,也不是沒錢打造更好的,只是用久了念舊而已。
等到做完這些瑣事,已是黃昏時分,菜黃九也就索性把藥鋪門關了,回到內屋,拿出盧玉泉那只儲物袋,上次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只看了一個大概,這次仔細翻看里面的物品,其實東西還真不少,靈草丹藥占了大半,只是品階都怎么高,難道這家伙還是煉丹師?菜黃九不禁懷疑,最后從一堆靈草下面找到了幾塊玉簡和一個玉盒,玉簡大多數記載的是一些常用丹藥的丹方,還有一塊則是盧玉泉煉丹心得以及修行界中的所見所聞。
菜黃九最后將目光集中在那只玉盒上,巴掌大小,入手冰涼,打開后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繡花針,大小與世俗女子手中的繡花針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繡花針散發出來的靈氣,很可能菜黃九會認為這就是一枚普通的繡花針而已。
菜黃九兩指粘起繡花針,神念探入,里面還殘留著盧玉泉煉化后的一絲微弱的神念,順手抹掉殘余的神念,菜黃九用修行界通用的祭煉之法,當然還有一些大宗門也有自己不外傳的祭煉之法,相當于給法器、靈器上了一把特殊的鎖,只有祭煉之人方可自由使用,如強行抹去法器上的神識烙印,只能是法器盡毀,得到也是破銅爛鐵。
盞茶功夫便祭煉完成,菜黃九再次探入一縷神念,繡花針脫離手心,靜靜地懸停在菜黃九身前,心念所致,繡花針亦是眨眼便到,真的是操控由心,如是再注入一些靈氣,還會散發刺骨的寒意。
菜黃九心里大贊,這等法器真是偷襲的絕妙寶貝,一旦被刺中關鍵蹺穴,加之繡花針自身散發的寒氣,中招之人必定一身修為被寒氣冰封大半,要是再多幾枚這樣的繡花針,那豈不是全身修為都會被封,想及此處,菜黃九自己都嘿嘿的笑出聲了,只是能得一枚如此法器已是實屬不易,再想太多已是奢望。
菜黃九又是玩弄一會繡花針,直到神念耗盡,身體感覺疲乏時才停手,將繡花針收入玉盒中放好,心想這針既然能飛以后叫飛針吧,簡單好記,收好玉盒后菜黃九便開始打坐修煉,一邊開始恢復損耗的神識和靈氣,一邊細細體會這三天道悟所得。
翌日清晨
如往常一般,菜黃九從打坐中慢慢睜開眼,再慢慢呼出一口濁氣,此刻他的,可謂是精神飽滿,靈氣充盈,心情舒爽,感覺整個人的修為都要抵達巔峰。
于是,菜黃九走到小院中,活動活動四肢,然后開始一板一眼的打起了五步拳,步法沉穩,出拳有力,拳形拳義兼具,雖是世俗間最普通的一種拳法,依然被他打出一副拳法宗師的氣勢,更何況,他打拳從來會動用靈氣,只憑自身的氣力,這也是當初師傅教他練拳時唯一要求,那時菜黃九還小,師傅怎么說他便怎么做,后來慢慢也就養成了習慣。
說起練拳一事的緣由,當真有些好笑,當初跟著老道師傅走了一個多月,每天打坐兩個時辰之外,要么走路,要么就是聽師傅嘮叨,說的都是他年輕時候如何如何的厲害,如何如何飛天遁地,如何如何腳踏云峰,手托青天……
只是聽久了,便沒有了初時的好奇心了,加之孩子性行,更何況師傅在他面前也從未顯露過身手,這讓菜黃九越來越覺得師傅只是個江湖騙子,反倒是每次看到那些江湖俠客比武過招,仗劍除惡更讓他羨慕,心念起,便很難再壓的住,打坐也變得不專注了,走路也是往人多的地方湊,后來老道有所察覺,也沒罵他,之后便教了他這套拳法,說這套拳法不但可以強身健體,練之高深處還可打遍天下無敵手,于是菜黃九的生活又回歸正常,只是每天又多出一項功課—練拳,等菜黃九慢慢懂事后,也就漸漸明白了師傅的用意,就這樣菜黃九不用靈氣加持練拳的習慣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練完拳的菜黃九,乘早又去了趟包子鋪,照樣買了幾人份的包子,只是這次并未如往常一樣走到那個巷口掉在地上,而是自己帶著熱乎乎的包子走進了那條狹窄逼仄的巷子。
巷子三五丈深,寬不過一丈,原本這是條東西相通的巷子,后因巷子狹窄,車馬難行,走的行人稀少,便被巷子兩側的大戶人家一家一半占了去,僅在巷口兩端留了這么一段,就是為了吃相不太難看而已。
巷子盡頭搭著一個草棚,草棚里面睡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身上蓋著一張由各色粗布拼湊起來的被子,這就是這些乞兒的“家”,草棚前面有一個簡陋的灶臺,靠著灶臺的墻已被煙熊黝黑發亮,周圍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瓦罐,顯然是煮飯吃飯的家當,除此之外已是別無他物。
當菜黃九走到小姑娘身前,輕輕蹲下身子,只是剛掏出熱乎乎的包子還未放到她的枕邊,熟睡中的小姑娘就已經睜開了朦朧的睡眼看著他,或許是聞到了熱包子的香味,或許是察覺到有人來了,小姑娘就那么睜著大眼睛看著菜黃九,也不說話。
菜黃九伸手到小姑娘的額頭摸了摸,以他這幾年醫病的經驗,他不用摸都知道,小姑娘是著涼了,西北初秋的晝夜溫差有些大,加之小姑娘穿著衣不遮體,草棚又是四處漏風,是很容易著涼。
看著小姑娘臟兮兮又有些慘白的臉,菜黃九笑了笑,說道:“只是著涼了,待會他們幾個回來了,讓他們來我的藥鋪拿些藥煎服就好了,這些熱包子你先吃。”
小姑娘只是搖搖頭,并伸出臟兮兮的四根小手指,比劃其他的四個同伴,然后又指了指嘴,菜黃九便已明白,她是想等同伴回來一起吃。
“沒事,你先吃,包子我給他們幾個也買了。”菜黃九又將包子遞到她的面前,這次小姑娘沒有拒絕,拿起來就往嘴里塞,只是吃的太快有些噎著了,菜黃九趕緊把她扶起來,稍用法力幫其下咽,順便去除體內的寒氣,讓她感覺會暖和一些。
小姑娘做起來的時候,菜黃九透過破爛的褲腳,看到了那雙一粗一細有些變形的腳踝,菜黃九只是在心里輕嘆。
去年深秋,天氣已經變的相當冷了,晚上出門都需穿著棉衣,那晚他出診回來有些晚,正好路過這條窄巷子,這個小姑娘穿著一身有些寬大的舊棉衣,大到能把小姑娘小小的身形都能包裹住,雙手攏袖,縮著脖子凍得瑟瑟發抖,依然蹲坐在巷口乞討,如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她,當然身居修為的他除外,菜黃九只是隨手給了她一粒碎銀,便匆匆回了藥鋪。
然而,就因他給的這一粒碎銀,卻讓小姑娘落下了腿急,菜黃九低估了一粒碎銀對于生活貧苦的人的影響,同時也高估了這個世間人性的善良。
小姑娘得了碎銀,自是很開心,在這秋風陣陣的深秋,路上行人本就稀少,能施舍錢財的就更少了,只是不待她磕頭感謝,那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拿著碎銀叫上大一些的同伴便匆匆跑去藥鋪,為其他同伴抓藥去了,只是在回來的路上卻被三個地痞盯上了,一同抓藥的同伴見勢不好,拿著抓藥剩下的錢撒腿便跑,兩個地痞跟著追了去,一個留下來看著手里緊緊抱著幾服藥的小姑娘。
過了不久,兩個地痞罵罵咧咧回來了,居然讓那小子跑掉,三個地痞便問小姑娘她同伴在哪里住,小姑娘只是緊緊抱住草藥,也不說話,三個地痞氣不過,一陣拳打腳踢,小姑娘還是一聲不吭,只是張嘴,地痞一看是個啞巴,也就罷了手,臨走時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大罵出門遇啞巴晦氣,之后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