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9年九月下旬,就在李玄清和李克用兩家河中一仗分出勝負之后,南邊一直在觀望兩家決戰的朱全忠忽然只見趁亂朝著潞州攻擊,北線居然開始朝王師范下手。
這個消息在朱全忠出兵的時候就伴隨飛鴿傳書直接傳到長安大本營,隨后又急速傳到北方東受降城下,抵達李玄清手中。
“主公,玄影衛的消息怎么這么奇怪?朱全忠攻打潞州其實可以理解,落井下石。但是他這個時候打王師范的主意是不是太奇怪了?兩線開戰?”陳凡也是看到這消息沉思半晌,猜不透朱全忠的心思。
“攻打王師范可以理解為拓展北線地盤,為將來和我們對峙考慮,潞州和沁州是朱全忠和李克用爭奪的重點,也是中原重鎮,誰占領潞州和沁州,誰就占領了中原爭霸的先機。”李玄清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之后也是有點不太確定,不過相比陳凡等人卻平靜很多,放下情報走到地圖面前道:“你們北線已經占領東受降城,剩余的幾座軍鎮抓緊時間拿下,將晉軍的勢力徹底驅逐出河套地區,另外通知豐州布政使,盡快派人過來接收。”
“主公,對于朱全忠咱們不動手嗎?”一邊的胡小四之前一直在沉思這件事,見到李玄清光顧著北線的安排,頓時坐不住了。
“你不是已經有安排了嘛?難道還要我去提醒你?”李玄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胡小四摸摸腦袋,苦笑道:“我只能保證和王師范接觸,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王師范愿意投誠,咱們在山東一點根基都沒有,這家伙典型的墻頭草,根本不會為了咱們和朱全忠拼命,搞不好宣武軍大軍開到,一仗不打就直接投降。”
“而且即使我們如期拿下幽州,也要面臨和李匡威等人的爭斗,還要時刻盯著北線契丹人的動靜,北線年后的任務太大了。”劉寶亮指著山東地區那幾個小藩鎮搖頭道:“而且我們的步兵人數也不夠。”
這一點也讓陳凡點頭不已,一看到山東地區密密麻麻的城池就感覺步兵的重要性,要是讓騎兵下馬作戰,天策軍的家底可耗不起。
“這樣吧,通知天翔他們,派兵攻占陜州,讓朱全忠三線作戰,壓迫他從潞州地區撤軍,這樣及時他北上占領滄州,對于我們來說也不是什么壞事。”李玄清知道他們的顧忌,點點頭道:“你們和天翔商議一下,必要的時候抽調西線步兵營進入北線,或者讓天成他們負責城池攻堅,你們率領騎兵作戰。”
“總而言之一點,不管朱全忠懷的是什么算計,你們北線的任務是在年關來臨之前或者說是在今冬之前和安休休匯合。”李玄清放下手中的炭筆,掃了一眼在場的將領。
“主公,要不要密令安休休率軍南下和高思繼匯合,去占領滄州等地,這樣等于咱們就提前在山東地區安插進一個楔子。”陳凡皺著眉頭道。
他的話讓在場的人頓時思索起另外一種可能,不過胡小四隨即道:“這樣安休休會不會以為咱們是借刀殺人?要知道他雖然已經答應投誠咱們天策軍,但是畢竟現在不是咱們的核心人士,去滄州的話就意味著在未來相當一段時間內和我們主力脫節,隨時可能面臨北面李匡威、南邊王師范、朱全忠甚至是李克用等人合伙夾攻。可以說這真的是九死一生的路。他可以嗎?而且他的兵力也嚴重不足,即使加上高思繼手中的人馬,也是區區不到五萬人。”
“小四,你算錯了,你忘了你手上可是還掌握著十數萬人馬,怎么不算進去?”陳凡笑道:“你們玄影衛在山東地區的起義軍是不是可以流動到滄州地區,在安休休等人到來之前占領這塊地區,然后依城據守。”
李玄清點點頭笑道:“你還真是打防守戰打出了心得來了,這個地方居然也能想到守城兵力。這件事能不能成關鍵不在我們,而在安休休和高思繼。小四的起義軍雖然這段時間玄影衛已經滲透的不錯了,但是其戰斗力卻不行,而且滄州地區糧草匱乏,無法支持他們長久作戰。”
“糧草問題我可以組織山東咱們自己的商人想辦法輸送一部分過去,但是起義軍的戰斗力我沒什么好辦法,沒有戰爭的洗禮,是沒有辦法成長起來的。”胡小四搖搖頭,苦笑不已。
“主公打算怎么和安休休說?”陳凡沒注意胡小四說的這些,而是見到李玄清的眼光一直盯著代州地區,頓時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問道。
“我打算親自去一趟代州,和安休休談一次。”李玄清轉身說出了讓大家震驚的話。
而在李玄清等人商議山東的處置辦法的時候,河中地區的楊天成和徐天翔的總參也在討論朱全忠突然加入戰團之后的處置辦法。不約而同的兩人也把眼光盯在陜州等地,這片和關中接壤的地界。和李玄清還要考慮山東地區不同,他們兩人的想法是利用天策軍主力囤積河中的優勢,直接拿下陜州,然后前軍直取虢州,這樣天策軍的兵鋒就能直接威脅河南府,也就是洛陽等地,這樣就置朱全忠的統治中心于天策軍的威脅之下。這樣必然能夠極大的調動宣武軍西進,從而減輕對于潞州等地的壓力。
只是這樣一來,原本用于攻打幽并地區的主力部隊就被放到了朱全忠的方向上,等于把壓力全部扔給了北線。兩人商量來商量去都沒有一個完全的辦法。而天策軍其他方向上的兵力能夠大規模抽調的已經不多,也無法堅持三線作戰。
一想到這里,兩人均是相視苦笑,自己和朱全忠其實是同樣的處境,三線作戰需要龐大的兵力才能夠起到作用,否則調動敵人不成,自己反而陷入分散兵力的尷尬處境。
“也不知道主公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否則的話咱們算是給朱全忠免費打了一仗了。及時咱們和他同時出擊,幽并地區的膏腴之地也會大部分落入他的手中。”楊天成和徐天翔仔細研究了一下李克用的地盤,苦笑不已。
“我覺得不管怎么樣陜州都是必須要占領的。占領陜州就是向朱全忠表明在西線咱們已經有了遏制他的手段,如果他執迷不悟的話咱們就可以直接拿下洛陽。”徐天翔道:“至于其他的相信主公已經開始著手布置了,別忘了玄影衛在山東布置了這么長時間,不可能沒有反制手段的。”
“好吧,我馬上讓天一帶來兵馬前往陜州。對了可以把新兵帶過去,利用攻城戰役磨練磨練。”楊天成點點頭笑道:“其他各部現在也休整的差不多了,我看近期可以越過黃河進入河東地區,朱全忠搶時間,咱們也可以搶時間。陜州占領之后讓天一屯兵陜州,側擊朱全忠,同時也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參與河東戰役。”
“那咱們馬上寫一份報告送到主公那,你去調兵吧。”徐天翔點點頭道。
天策軍這邊幾乎就在朱全忠出兵的時候就討論出對策。而事實上在宣武軍內部,對于北上拿下潞州和沁州,也有不同的聲音。以軍師謝瞳為首的智囊團堅決反對朱全忠的做法,而是主張將兵力集中在東線和北線,以滄州和李匡威接壤為主要目的,東線是徹底拿下王師范,將自己的實力拓展到極致,這樣就可以面臨一種非常微妙的局面,李玄清在拿下李克用的幽并地區之后兵力極度分散,而此時的宣武軍因為地盤緊湊,反而可以集中兵力北上爭雄,一戰就可以打掉李玄清的機動兵力,到時候大隊人馬一城一地和對方爭奪,必然是讓對方分兵據守而處處受制,從而不費什么力氣拿下整個北方。
但是以葛存周和丁會等一線將領的意見卻和智囊團發生了嚴重的沖突,對于這些宿將來說,趁著李克用主力盡喪河中,拿下并州的核心地區,這樣即使李玄清能夠拿下幽州北部,也得不償失,而且還要面臨契丹人的威脅。
其實這兩種思想倒是不存在誰對誰錯的問題,但是卻反應出了雙方的戰略考量不一樣,謝瞳著眼的是全局,不在意這些邊角余料的爭奪,而是立足于整個中國北方控制權的爭奪。而葛存周等人的想法卻是盡可能的占領對方的富裕地區擴張自己的實力,為將來的終極較量攢下足夠的實力。
最終朱全忠還是沒有忍受住現實的誘惑,派葛存周為主帥,率兵八萬,進入潞州等地。但是他也沒有完全摒棄謝瞳等人的意見,在葛存周出兵的同時,派出在山東等地的朱珍等人率領兵馬攻擊王師范,算是同時執行這兩種方案。
不過他的這種做法卻讓謝瞳嘆息不止,黯然離開朱全忠的帥府,怏怏而去。不過在他剛剛回到自己的府邸卻聽到下人稟報鄭璠來訪。
“鄭大人這么晚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謝瞳其實不是太喜歡現在的鄭璠,自從朱全忠讓他接管情報組織之后就發現往日里意氣風發的這位同僚變得越來越陰暗,但是架不住人家對自己很尊重,所以謝瞳也沒辦法不接待鄭璠。
“謝大人,主公此舉大人以為如何?”鄭璠對于眼前這位可是興不起任何的心思,而是躬身一禮之后請教道。
謝瞳聞言卻是長長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倚大人的眼光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雖然此舉能夠占領并州大部分地盤,但是地盤擴大之后如何面對天策軍?天策軍南北夾擊,咱們卻是東西齊出,大人看不出來嗎?”
“同樣的都是分散兵力,但是對方出手比我們早,在并州地區的布置也比我們早,只怕到時候對方是已經調整過來了,反而變成以逸待勞。而且天策軍北線集中了對方的大部分騎兵隊伍,如果策馬狂奔的話完全可以兩軍合力,我們到時候可就要面臨對方泰山壓頂之勢了。”鄭璠也是跟著長長的嘆了口氣道:“相比較其他人,我和李玄清等人打交道的時間比較長,這個人雖然年輕,但是做事情基本上都是謀定后動,出手之際基本上連所有的后招都想好了。恐怕對方現在已經看出我軍意圖了。”
“主公中計了。”謝瞳冷冷道:“天策軍這兩三年時間內打下偌大地盤,主公因此變得急躁起來,失去了自己的計劃,也失去了本心,盲目的跟著對方走,最后必然會被對方徹底的打敗。”
“為今之計我等該如何?”鄭璠也知道謝瞳的怨念,但是他也沒有什么辦法,今日在朱全忠的議事廳,他也是持反對意見的,奈何朱全忠沒有聽。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的情報機構還是想辦法多探聽一下李玄清的動作吧,咱們合計合計看看對方會不會出現紕漏。”謝瞳嘆了口氣,幽幽道。
謝瞳不愧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智者,一眼就發現了李玄清和朱全忠用兵的時候出現的隱患,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李玄清手中的底牌是什么,而且他更加不清楚玄影衛在山東的布置。
時間在一點一點往前走,在葛存周大軍抵達潞州城下的時候,李玄清也從代州城內走了出來,安休休親自將他送到城外,躬身一拜。而伴隨李玄清的離開,安休休卻悄然率軍從代州消失,代州在隨后也被輕裝急進的天策軍騎兵接管,幽并的北方重鎮代州落入天策軍之手。
而山東境內,在胡小四下達了最高命令的時候,各分部開始緊密配合,按照計劃朝著還是敵占區的滄州地區輸送大批糧草。滄州守將不明就里還以為是這些商人躲避中原戰亂,打開城門欣然接收這些流油的富豪,卻沒有注意到跟隨這些商人輸送糧草的隊伍中,有些人不經意間眼中流露出的寒芒。
時間走到九月底,中原的各方也走到了一個節點,一個波瀾壯闊的中原征戰從這個時刻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