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市。練馬區(qū)。
天空中的云層傾軋而下,鎮(zhèn)子里逐漸陰下來,寒風蕭瑟,這樣的天氣恐怕不再適宜戶外運動。
大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看了看周邊的環(huán)境,發(fā)覺自己就站在小時候經常玩耍的空地上。那邊的三根鋼管仍舊橫著,堆疊在一起,仿佛會一直持續(xù)下去。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但那個聲音隔著一季又一季的時空,等傳到大雄耳中時,只剩下被掰碎的語句雜糅在風里,和冷風的“嗚嗚”聲合而為一,再也無從分辨。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自從那時起,這個場景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噩夢中,揮之不去。
他看到了幼時的自己,那個時間點,他和哆啦A夢一起在空地上訓練棒球。大雄至今都記得那件事的整個過場:先是胖虎提著球棍,笑嘻嘻地警告他第三天會有一場和隔壁鎮(zhèn)子決勝負的棒球賽。如果大雄在關鍵時候掉了鏈子,等待他的將是一頓胖揍。
再然后,哆啦A夢自告奮勇地要幫他提高棒球水平,按他的話來說——臨時的努力也比毫無建樹強。
再然后……
————
“吶,哆啦A夢,好像馬上就要下雨了。”年幼的自己很是懶惰,或許他早就不想再練了,只是現在正好有了借口,故而分外高興,“趁現在還沒有下,我們趕緊回家吧!”
“不行,絕對不行!”哆啦A夢的聲音一向都很沙啞,他扯著嗓子喊起來會顯得特別有趣,“再說你這個人一向都是這樣!稍~~微碰到一點點小困難就輕言放棄了,學習也是……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你肯定會變成一個一事無成的廢人啊?!”
大雄記得,這個月的一系列測試,他連著考了三個零分,或許是這些零分讓哆啦A夢對他產生了危機感吧……所說的話不由自主地就重了起來。
哆啦A夢扯著他那沙啞的嗓子,在空地上喋喋不休、義正言辭地說教著。不過大雄和他畢竟也互相磨合了有一段時間,對他會說什么、以及這些話背后的意思都了如指掌。
“沒這么夸張啦,哆啦A夢,你看……”大雄扔下棒球手套,跳過去,將哆啦A夢圓滾滾的腦袋揉來揉去(哆啦A夢的臉是由某種先進的塑化材料做成的,具有驚人的彈性),“接下來的幾天都會下雨,棒球比賽肯定也會延期的……相比之下,肯定還是學校的功課更加重要吧?與其在這里練習棒球,倒不如回家去,把功課一口氣搞定!是~~~這樣吧?”
一提到功課的問題,哆啦A夢的口氣似乎軟下來,但他還是有些懷疑地瞥了大雄一眼,自語道,“你真的會好好做功課嗎……”自我斗爭了一會兒之后,他終于下定決定似的,長長地嘆了口氣,讓步道,“唉……那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
“太棒啦!”
“但!是!”哆啦A夢將歡呼雀躍的大雄拉住,拽到自己跟前來,用近乎逼問的口氣說道,“回到家之后,你可別再找借口看漫畫或者睡午覺……像什么‘陰雨天和午睡就像奶糖和咖啡一樣不可分離’……之類的借口,NO~~!不行!絕對不行!明白了嗎?”
“是~~~~”大雄拉長了音調答了一句,便開始笑著收集帶來的棒球器具。
“啊呀呀……”不知為何,哆啦A夢自己也笑了,并說出了那句極為經典的臺詞,“真是拿他沒辦法啊……”
……
“轟————!!”
一個約莫三米高的時空隧道忽然炸開,從中射出一道冰藍色的光線。幾乎是毫厘之間,上一秒還在微笑的哆啦A夢就被光線轟中了身軀。大雄知道,哆啦A夢是機器人,他有一種名叫“安全閾值”的限定。當遭受到過量能量沖擊時,機體會自動陷入冷卻狀態(tài),并且強制關機,來進行一輪自我檢修。(詳情見劇場版《大雄的金銀島》)他臉上所有的微表情都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瞳孔失去了光澤,仿佛一個壞掉的木偶。
“撲通——”
129.3千克重的身體摔在地上,手中的棒球滾落在地,滾到大雄的腳邊。
“哆啦A夢?哆啦A夢!你怎么了?!”大雄自然是慌了神,連忙扔下手中的球棒,朝他猛地撲過去。但不管他怎么搖晃,哆啦A夢的身體就像一灘冷掉的金屬那樣,散發(fā)著“死”的光澤,沒有絲毫動起來的意思。
“快醒醒,快睜開眼睛啊……!!”
一股莫名的斥力傳來,剛好將大雄年幼的軀體整個掀開,在空中打了個滾,然后又落到地上。那一瞬間,他感到后腳踝有一股鉆心的痛——發(fā)力者似乎是算好了沒有讓他受傷,但自己仍然扭傷了腳踝。
兩個人影從時空隧道中緩緩走出,大雄認得他們的制服,那是時空警察。
“你們想干什么?!”大雄用他稚嫩的嗓子吼叫著,他很想站起來,但右腳踝那股灼燒的痛不允許他這么做,“為什么……為什么要對哆啦A夢做這種事?!”
那個警察收回了手中的槍(應該就是它放出了沖擊波,將大雄掀飛),擺著一張公式化的臉,刻板地說道,“二十一世紀的公民,野比大雄,你好。我們隸屬于時間警察組織,T·P,為二十二世紀聯(lián)邦政府的正式公職人員。由于時間旅行過于頻繁,不同時間線的居民時有接觸,導致時間線和未來的因果律發(fā)生一定程度上的紊亂。經機器人仲裁協(xié)會、時空管院,以及世界聯(lián)邦政府一致決定,收回所有跨時代服務的機器人,并從此禁止任何私人形式的跨時間旅行。”
“貓型機器人,哆啦A夢,生產于松芝工廠,生產日期2112年9月3日,入住東京市練馬區(qū)野比大雄家,現已回收完畢。”
“不……不!等等!”大雄沒有聽懂他的全部意思,但他知道,這兩個警察很快就會把哆啦A夢帶走的,“你們不能這樣!哆啦A夢他,他……他不是罪犯!他是我的朋友!”
“所有機器人都將接受機器人仲裁協(xié)會的檢查,一旦確認其向過去世界傳授了不該傳授的知識,就會被定罪。”警察肯定已經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情景,他的神情無比麻木,只是像復讀機一樣波瀾不驚地重復道,“人類公民,你仍有上訴的權利。但請你注意,從今往后,未經申請的超時空旅行一律視為犯罪。”
說完,他和同伴一人拖住哆啦A夢的一條手臂,轉身走入了時空隧道中。
“哆啦A夢……”大雄用手撐住自己的身體,勉強往前爬了幾米,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將他的臉弄得亂七八糟。
“哆啦A夢————!!”
他絕望地大喊起來。
憑空降下一道霹靂,緊接著,大雨傾盆而至。
————
“——!!”
驚醒的大雄猛地從榻榻米上坐起來,幾乎是在起身的同一瞬間,他的右手閃電般地從枕頭下抽出一只蝙蝠標。手腕輕動,飛鏢便脫手而出,“噔”的一下,穩(wěn)穩(wěn)插在了門上。
凌晨四點半,四周的一切都靜悄悄的。
大雄喘了兩口氣,稍微緩了緩,將噩夢帶來的壓迫感和窒息感排出腦外。自從哆啦A夢被帶走以來,已經過去了八年,但這段記憶的碎片仍然潛伏在他的DNA中。每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清晰地夢到當日的場景,好像是他自己的身體都不容許大雄忘記。那份痛苦、無力,以及絕望……他將銘記一生。
“唉……”大雄長長地嘆了口氣,起身,將蝙蝠標從門板上拽下。離得近一些就能看到,門板上已經有數十個這樣小小的坑洞,都是被大雄“夢中殺人”的時候扔出來的。
他一聲不吭地收拾好了被褥、枕頭,將蝙蝠標藏在書桌的抽屜里。做完這些之后,大雄看了一眼電子鐘,現在是凌晨四點四十分。“還有時間……”他吐了口氣,轉過身,走向哆啦A夢的壁櫥。
上面貼著一張長長的壁紙。
【懸掛式秘密基地:本體是一張壁紙,貼在墻面上之后,會在內部生成一個50×50×50的立體空間,作為秘密基地。內部空間和外部空間斷開,互不干涉。】
似乎是因為流水作業(yè),那兩個警察看到四次元口袋在好好地放在哆啦A夢的肚子上,就沒有再追究。當大雄那天拖著扭傷的腿,一瘸一拐回到家,發(fā)現了哆啦A夢留在枕頭下的【備用口袋】時,他就已經明白……只要利用的當,自己還會有機會見到哆啦A夢。
他可是被稱為“道具鬼才”的男人啊……
只不過,那需要計劃,一個很長很長的計劃。
————
大雄走進了秘密基地,這里面已經被改造成了一處寬廣的莊園,放眼望去,鳥語花香,美不勝收。當初他在基地的天花板上噴灑了【發(fā)光苔蘚】,這些苔蘚會制造出光源,每隔十二小時枯萎一次,第二天又會重新生長。拖了它的福,這里的作息時間和外界并無差異。
走進莊園深處,有一處露天的訓練場,布魯斯·韋恩正坐在一張長椅上。他裸著上半身,滿身是汗,無數的刀傷和槍傷顯得格外扎眼。他看上去是在高強度的晨練,而且從各種跡象來看,他起的比驚醒的大雄都要早。
“早安,野比君。”布魯斯沒有回頭,但他聽到了大雄的腳步聲,“今天來的特別早呢。”
“早安,布魯斯。”大雄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