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人從里屋走出來時,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五點鐘了。這畢竟是一個活人十來年的經歷,就算大雄將其壓縮成電影的形式,輔之以一定程度上的剪輯和片段閃回,也放了將近五個鐘頭。不過長也有長的好處,這么一來,大雄可以確保沒有漏掉任何一個鏡頭,完完全全將櫻最真實的人生展現給他們兩個看。
也許archer早就猜到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了,差不多三點鐘的時候,他就輕車熟路地摸進了士郎的房間,極其熟練地扒開抽屜,從里邊抽出幾張鈔票。他和saber打了個招呼就出去買菜了,而saber也是個沒什么心機的人,她沒考慮到archer身為一個英靈是從哪里弄來的前,呆萌地點點頭就同意了。他也沒換衣服,直接就穿著那件無比拉風的大風衣上了街,去菜市場采購了一些新鮮食材回來,足夠做六人份的料理。
得虧他有先見之明,從內屋里出來后,士郎完全是一幅三觀盡毀的表情,手抖個不停,儼然是沒什么力氣再來做飯了。剛才看立體錄像時,有太多太多場景讓他咬牙切齒,雙拳攥緊,以至于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用掉了過多力氣。看到archer正在他熟悉的位置擺弄著他熟悉的廚具做菜,士郎也沒去問他的錢是哪里來的,只是極度勉強地對他笑了笑,說道,“多謝你了。”
“這可不是為你做的。”archer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手上不停,繼續擺弄著鍋鏟,“看這樣子,我的master今天又得住在你這里了,不好好弄點吃的可不行。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在里面坐一整天哪?”
“……”士郎沒和他計較什么,不可避免地,他將目光投向了坐在那里的櫻。
同情、憐憫、悲傷、憤怒……少年的眼神里有太多太多信息,他很想說點什么來寬慰這個女孩,但在眼下的場合,說什么似乎都不合適,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嘆。
“前輩……”
櫻有些慌亂地站起來,不敢和士郎發生直接的眼神接觸。在剛剛的幾個小時里,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不管最后的結果是什么都可以坦然面對了,但是……當士郎和凜從內屋走出來的那一刻,櫻躍動不已的心臟就已然說明了一切。自始至終,她都在逃避這件可怕的事。
“那個……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她緊緊呡著嘴唇,身體略有些佝僂著,好像自己身上沾了什么骯臟的東西一樣,“前輩,這之后……我們盡量還是不要見面吧……”
士郎感受到了劇烈的震撼。
之前的櫻無疑是一個恬靜、伶俐而又出色的女性,她有意無意地跟在自己后面,總是輕輕地笑著,會主動到自己家來幫忙。隱隱約約的,士郎也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憧憬和愛慕,可……自己又是如何看待櫻的呢?
她現在說要離開,是覺得自己是一個被“玷污”過的人,所以沒有資格呆在這里嗎?
“櫻,這不是你的錯……”
士郎剛想開口,另一個身影卻已經飛撲上去,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了櫻。士郎很少見到凜會落淚,這個女孩似乎不管在什么時候都保持著一種大家小姐的優雅,有些盛氣凌人的,從沒有對外展現過屈居人下的一面。然而,在這個晚上,她確確實實是哭了,哭的梨花帶雨、不可收拾。父母離世之后,櫻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此時此刻,她用雙臂緊緊抱住這個發色和瞳色都已經不同的親生妹妹,將腦袋靠在妹妹的肩膀上,雙肩抽動,輕輕地啜泣著。
“……”
被抱住的一瞬間,櫻打了個激靈,渾身發抖。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期望著能有一個親人、家人般的擁抱。可當它真正來臨時,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對此相當排斥,想必是因為太久沒發生過的事忽然發生了,有些無所適從。
她不知道該叫“遠坂學姐”,還是“凜”,又或者是最簡單的一句“姐姐”。但她還是本能地搭住了凜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姐姐的手和記憶里的沒什么區別,依舊像絹布一樣柔軟,她還記得這雙手曾經細心地拂過自己的的頭發。
“對不起,櫻,對不起……”凜一邊哭著鼻子一邊說道,“要是當初……我知道是這樣,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走的……”
“……凜?”櫻搖了搖頭,以自我放棄般的語氣說道,“這是父親的決定,和你沒有關系。”
“可……”凜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我一直不知道你在那里遭受那種……事情。為什么一直不和家里面聯系?”
“我……我沒有家了,姐姐。”說到這里時,櫻自己也覺得很委屈,再加上現場的氣氛著實有些傷感,她也不由自主地哭了出來,“父親把我給了間桐家族,我現在就是間桐櫻,怎么可能再回遠坂家呢?更不要說……父親自己也去世了,就算我回到遠坂家又有什么用,最后還是會被間桐家的人找上門,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
“現在的我,身體已經被間桐家的魔術改造,充滿了各自各樣骯臟的東西。”她幽怨地說道,“我沒有資格再成為你的妹妹。”
“我不管!我不要!”這一瞬間,凜所有的心計和精干都像直接蒸發了一樣,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喊叫起來,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妹妹,好像怕她下一秒就會從眼前消失一樣,“我不要你再回去了,櫻……就留在這里,和我們留在一起好不好?爸爸和媽媽都已經不在了,我不想看到你一直留在那種地獄里,遭受著非人的對待……”
熱淚落在櫻的肩膀上,灼熱了她的心靈。
這么多年來,她終于感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盡管這東西在尋常人看來唾手可得,對她來說,卻是無比珍貴的稀世之物。
“可是姐姐……父親當年定下的約定怎么辦呢?”櫻再度恢復了溫柔的聲線,對于她來說,只要找到了真正的家人,似乎面對地獄也沒有那么可怕,“那是父親和間桐臟硯兩個人敲定的事,把我過繼給了間桐家。雖說父親不在了,可間桐家的家主還活著,他是不可能放任我回來的呀。”
————
“關于那個過去的約定……倒不是什么難事。”大雄終于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之中,他一開口,凜立刻就抬起頭,用滿是期待的眼神望著他。
她實在太想、太想拯救自己的妹妹了。
“既然之前定過一次,現在再來一次不就好了。”大雄聳了聳肩,“簡單來說,櫻現在不敢回來,就是因為遠坂家就只剩下凜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擔心回來之后反而會被間桐家尋仇。再來一次談判,讓衛宮家的家主去和間桐臟硯談,再把你要回來,那不就沒問題了嗎?”
“衛宮家的……家主?”士郎皺了皺眉頭,“可是,我這邊的老爹也早就去世了。”
“廢話,我說的是你啊,你!”大雄沒好氣地問道,“你想不想救櫻?給句痛快話。”
“想!”
“為了救櫻,士郎,你最多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士郎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說道,“我的一切。”
“……”櫻看向她心心念念的士郎前輩,只見這個少年的面容上充滿了剛毅的神色,盡管前途艱難、敵人強大,卻看不出一絲一毫退意。那一瞬間,少女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臉頰又變得緋紅一片。等了這么多年,她終于等到自己幻想中的一幕——白馬王子立下誓言,要將困在高塔的公主救出來。
誰知這愣子轉身就看向櫻,無比誠懇的說道,“櫻,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要做正義的伙伴,但在這之前,我也是你的伙伴。”
……
“啪嗒————!!”
那邊的archer聞言后磕碎了一個雞蛋,倒進碗里,用勺子瘋狂地攪拌著。他臉上的表情極其猙獰,嘴里還念叨著諸如“呆子”、“無腦”之類的詞語,像發泄一樣折騰著碗里的蛋清蛋黃。
……
“……謝謝前輩。”櫻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微妙,不管如何,她還是對士郎笑了一下。
“對了,大雄,你不是說有辦法治療櫻的身體嗎?”凜忽然想起來先前在內屋大雄交代過的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親妹妹,她簡直比誰都上心,“把那些啃噬櫻血肉的該死蟲子都拔出來……求求你了。”
“這事兒……不急,我們先吃飯。”大雄沉吟了一會兒,如此說道,“你們也平復一下心情,休息一下,今天的心理壓力未免太大了。吃完了飯,我再把人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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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星。星之都城。橡木之國。
在莉蕾殿下居住的那顆巨大橡木旁,還有一株看上去不是那么威武的白樺木,少說也有五十來米高。這里正是綠星政府用以接待“外賓”的會客室之一,它的外形還是秉承著白樺木該有的樣貌,只不過體積被放大了將近幾十倍,出入口皆為樹洞,葉子也大到遮天蔽日。由于這顆星球上的禁令,除了王族以外,任何飛行器在天空上飛行都是被禁止的,于是那些來自深空的訪客不得不將自己的飛行器停留在綠星的衛星——幾個懸浮在軌道的大蘑菇上面,然后搭乘葉子形狀的飛船一路飛下來,一直飛到白樺木頂端那片巨大的冠葉上。
綠星人對“環抱”二字的注重程度,幾乎可以媲美其余人種對于“自由”的理解。
此刻,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會已經開完。身為七元老之一,綠星的管轄區域內自然也有很多不同的文明種族,其中不乏能夠跨越星系航行的大能之輩……自然有著眾多利益需要定期分割。如果讓他們自己分,最后大概免不了會演變成先談判后開干的結局,但好就好在上頭還有一個宇聯壓著。宇聯的存在,確實做到了讓資源高效、合理地分配到每一個文明手中,讓他們恰好能得到應該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偶爾也會有一些文明覺得給自己的太少了而感到不滿,但宇聯可不是菜市場,還容你在這兒挑挑揀揀。一句話,給你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愿意要,就連這點也沒有。
散了早會,來自各個星球的代表們被邀請入席,進一家專門為接待外賓開設的餐廳用午餐去了。由于綠星上的居民大多為植物,靠光合作用就能獲得能量,這里根本就沒有可供肉食動物食用的材料……招待外賓時所用的食材全都是從其他地方進口的。再加上綠星人對“食物”的理解和一般生物完全不同,做出來的料理就自帶著一種素齋的味道,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
兩位國王之手順著白樺木的后出口向外走出去,在一條羊腸小徑上散步。
“有些時候,我真的挺佩服你啊。”希拉頗有些感慨地說道,“面對這么多無恥的要求和提案,竟然還能保持笑臉相對。”
“這是一個政客最基本的素養。”樹如此說道,“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讓別人感受到你的敵意。再說了,動物嘛,總是喜歡得寸進尺的。早早習慣了他們的秉性,就不會對今天那么多奇葩提案感到奇怪了。”
“這幫家伙還真把這里當成自家后花園啦,仗著有點關系,想干嘛就干嘛,臉都不要了……”希拉有些憤憤地說道,“是不是最近綠星在宇聯中不怎么發聲,他們就覺得我們開始逐漸走下坡路了?”
“他們的邏輯恐怕是這樣:既然綠星是自己的管轄者,那么就有義務免費提供一切所需要的幫助。否則的話,他們就可以裹挾民意來反對我們,進而逼迫宇聯交出他們想要的,呵……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樹面帶微笑地念道,“敢提出這么肆無忌憚的要求,無非就是認為即便如此,宇聯也不能對他們提出制裁而已。這種擁民自重,以為獲得了可以和我們掰手腕資本的蠢貨……這幾年越來越多了。”
“應該制裁嗎?”
“這樣,希拉,下午開會的時候,我們來演一出經典的戲碼。”樹對他擠了擠眼睛,比出一個要搞事情的眼神,“你來唱紅臉,我來唱白臉。先由你出面,狠狠地斥責、謾罵他們提出的議案,然后我再來息事寧人,先把這些蠢貨轟回去再說……”
正當兩位政客商討細節之時,一只手卻忽然從樹的背后伸出,緊緊揪住了他的黑袍。
下一瞬間,樹的臉色一變,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強行拽入了某個黑色的異空間中,不見人影。
只剩下希拉一人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