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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沉著臉不語,往屋裡走去。
屋裡生著碳盆,還好,不算太冷,四下佈置雖然簡潔,但好歹是乾淨的,風月四下看看,在椅上坐下。
娟兒和胭脂共同摻扶著三夫人走進來,胭脂忙著去找了乾淨的鞋襪給三夫人穿上,又倒了些熱水給她擦洗,最後,將衣服整理好,三夫人的頭髮凌亂,娟兒實在看不得她獨自忙碌,於是走過去幫忙,給三夫人梳好了頭髮。
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後,終於收拾妥當,胭脂低著頭站在三夫人旁邊,從始至終,都不敢看老夫人的臉色。
風月看著三夫人,她嘴裡不停喊著芷君的名字,目光煥散,好像衆人在她眼裡只是空氣。
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裡,她從這個生殺殘忍的世界中死了,活在一個永遠沒有痛的世界,這對她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芷君,芷君哪……”
娟兒見三夫人可憐,嘆了口氣道:“大小姐自從知道三夫人的事之後也不回家來看看,每次拖人帶信去讓她回來看看,她總是說家裡有事走不開,三夫人就這樣天天等著。”
風月覺得自己手心全是汗水,坐在那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殘忍,將一個人生生逼到絕路。
她還說這是好事。
呵。
胭脂遲疑著,吱吱唔唔的道:“其實……三夫人有時候……還會叫老爺的名字。”
風月愕然,目光看向胭脂。
胭脂低著頭,緩緩的道:“那天晚上的事,其實是個意外……三夫人也很害怕,那天晚上,是老夫人要去老爺房中的日子,三夫人心中不快,就想過去跟老爺說說話,挑撥老爺跟老夫人的關係,最後,老爺不光不聽,還突然說三夫人要害死她,三夫人無從辯駁,只是低著頭裝煙,老爺說到了老夫人,說老夫人年齡雖小可是頗有手腕,是位精明的女人,南宮家有老夫人在,就算將來他死了也不會敗落,如果只有二少爺的話這份家業也不知道能撐多久,然後三夫人就問老爺,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老爺才執意捧她嗎?老爺抽菸不說話,三夫人心煩意亂,一不小心就裝多了煙膏,老爺只管享受,絲毫沒注意到量,於是……等三夫人發現時,老爺已經意識模糊,雙頰潮紅,三夫人嚇壞了,讓奴婢跟她一起將老爺扶到牀上,然後就匆匆走了,回來後,奴婢發現三夫人衣服上一顆鈕釦沒了,當時也沒在意,誰知竟是那一枚。”
她說完,也不敢擡頭,只是默默站著。
娟兒回身見老夫人雙眉緊鎖,臉色陰沉,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只是擔憂的看著她。
風月從來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她只當這個女人殺掉幾個得寵的姬妾也就算了,卻沒想到她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夫君,再嫁禍於人,從來不知道,原來只是一場意外……
那也就是說……她纔是真正的劊子手了?緩緩擡頭看著癡傻的三夫人,風月心中五味雜陳,原來……是她親手毀了這個女人
。
默默的坐了一會,她站起身道:“好好侍候三夫人,今天的事若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是,老夫人。”胭脂惶恐的應著。
風月將身上的裘衣拉了拉,起身往外走去,娟兒囑咐了胭脂幾句便跟了上來,一路無語。
回到正院,看到站在那裡的人時,風月心中猛地沉了一下。
南宮明穿一襲黑色披風,潔白的狐毛領,察覺到身後動靜,他轉過身看到來人,臉上露出笑容,“老夫人去哪了?等了半天也不見回來。”
“哦,隨便走了走,二少爺難得有空過來,進來坐罷。”風月道,目光不看他,徑自進了屋。
南宮明跟在身後,娟兒替她脫了紫裘衣轉身進去,有小丫鬟過來倒茶,南宮明道:“不用了,我不渴。”
風月擡眸看了他一眼,這是進門後第一次正眼看他,他似乎瘦了,臉上佈滿風霜痕跡,這讓她有些意外。
風月在榻上坐下,低頭整了整衣服,“坐罷。”
南宮明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打量了她一會道:“這些日子老夫人過得可好?”
“挺好的。”她淡淡的,接著道:“二夫爺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就算仗著身子年輕,也不能太過不注意了。”
她意有所指,南宮明仰頭笑起來,“是雲秀又來跟你說什麼了罷?”
“她是來了沒錯,但她說的也是事實啊,我們南宮家好歹也算是名門正戶,你若找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娶個二三房妾也沒人會說什麼,但是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什麼人?翠煙樓的姑娘,海棠社的戲子……”
南宮明還是一副桀驁不馴的表情,滿不在乎的看著她,“你們呢?連丫鬟都塞給我了……妓女又怎樣?戲子又怎樣?還不是一樣的下人。”
“那怎麼能一樣,秋喜她好歹……好歹是清清白白的。”
“夫人你又怎麼知道菲兒她不清白。”
風月氣結,胸口劇烈起伏著,也不願再跟他說什麼,擺擺手道:“算了,這件事到此爲止。”
南宮明看著她,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風月坐了一會,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於是道:“今天你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佟佳碧蕓。”
“碧蕓?她怎麼了?”
風月緊張的看著他,他終於卸下不羈的表情,蹙著眉,表情顯得十分認真,“自從上次她說過那話之後,靖王就將她軟禁府中,不過……前幾天皇上心情好,特準除夕那天,讓王府一家進宮一起過年。”
“這……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南宮明看到她真的是不解,目光漸漸沉了下來,“你的身世……”
風月說不出話了,怔怔地看著他。
她的身世難道他知道了嗎?此刻看他的表情分明就是知道的,但是……那麼嚴謹的事情怎麼他會知道呢?佟府應該知道這事的厲害關係,就算納蘭氏
不懂事,佟老爺也應該阻止的,這些天沒有過去佟府,也不知道佟佳碧蕓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她有些心裡沒底,試探的道:“我的身世……如何?”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他看著她,臉上沒有一點開玩笑的表情。
風月苦笑,慢慢低下了頭,“我是真不懂,二少爺跟我說這些到底是何用意?”
“佟佳碧蕓已經暗暗收集了你的很多證據,只要她有機會面聖,你就危險了,她很可能會將你的身世稟報皇上,到那時……你性命堪憂。”
南宮明將話挑明,將如刀般銳利的目光刻在她臉上,風月知道無處可逃,也迴避不了,沉默了一會道:“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去年你進京那一次。”
“你跟蹤我?”
“我只是擔心你。”
哈,風月仰天發笑,原來自己的行蹤一直都被人監視著,而她卻一點都不知道,“你打算怎麼做?”
“不能讓佟佳碧蕓見到皇上。”
“就算現在能阻止她,那麼將來呢?十年,二十年……只要陸少康一日不讓她順心如意,她便一日不放棄與我同歸於盡。”她太瞭解碧蕓了,她一生錦衣玉食,何嘗知道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何嘗服得了輸。
這一次,她輸得徹底,當著漠北城的父老百姓,堂堂的靖王妃,顏面掃地。
而她……一個定無居所的孤女卻得到了高高在上的王爺的愛,這對於她來說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那天,她說過的話此刻彷彿還縈繞在耳邊——除非我死,要不然你永遠也別想得到她。
旁人或許不懂得她這話的決心,但是她懂,所以她連一分一秒都沒有奢望過王爺的懷抱,但是碧蕓不這麼認爲。
“你有什麼打算?”她沉默了一會道。
南宮明想了想,嘆息的道:“我不知道。”
風月淺笑,緩緩的道:“其實,這件事並不要緊,只要靖王能夠對碧蕓好一點,萬事不虧待她,她是不會走絕路的。”
“王爺現在軟禁她,不準她出府。”
“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才惹惱了碧蕓,逼得她不得不說狠話,那件事,真正要做時還是需要很多勇氣的,說出來,不光我死,佟家也脫不了干係,她靖王妃也一樣。”
聽她這麼說,南宮明有些不懂了,“你明知道,爲什麼不去勸靖王死了這條心,他再纏著你不放,不是愛你,而是害了你。”
風月搖頭苦笑,說不出話來。
這話,讓她如何說得出口……
靖王是個驕傲的人,他的一生叱吒風雲,從來沒有受到過挫折,對於愛情也是,他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拒絕是什麼滋味,從在宮裡時他就聽聞過靖王的風流趣事,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提起。
或許他對她……只是一種得不到的佔有,越是那樣說,他越是不放棄,還不如冷落,等他搜尋到另一個目標時就會忘了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