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馮蓁嫌悶坐無聊,攜折葉聽雪出門。
月上柳梢頭,花市燈如晝。
花燈長街走到了盡頭,便到了洛陽的花神廟前。
馮蓁心中好奇,不由停下腳步,拐進廟中。折葉聽雪對視一眼,會心而笑,跟了上去。
廟中人來人往,多的是手捧丹朱色簽子的青年男女。馮蓁見狀便明白了幾分,此處是問姻緣的地兒。
她才要返身,忽被折葉聽雪一邊一個架了胳膊往里走,折葉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姐也去求個簽子吧,奴婢聽說這兒可靈了呢。”
馮蓁無奈,只得應下,抬頭卻撞見容琛,身邊站著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兩人站在樹下,極為親密的樣子,言笑晏晏相談甚歡。
她搖了搖頭,這家伙,安德公主頭七都未過呢,他連樣子也不屑裝一裝么?
容琛卻已看見了她,低頭同那女子說了什么便朝她這邊來。馮蓁只做沒看見,徑直朝抽簽的地方走去。人流橫在他們之間,很快將她的身影淹沒。
“吶,就在這吧。”馮蓁走到一處人流較少的抽簽處,她捧起簽筒搖了幾下,啪嗒一聲,一根象牙花名簽子從筒中掉落出來。
馮蓁先是吃了一驚:“這簽子竟然是象牙做的。”愣神間卻被折葉輕輕一推,她湊過來好奇地問:“什么簽子?小姐給我們看看呀。”
“猴急什么。”馮蓁撇撇嘴,拾起簽子,借著璀璨燈光細細凝視,臉色卻是一變。
天極明滅,熒惑守心。國祚搖搖,闈亂將起。
背面另刻有一行小字:江山易鼎,牝雞司晨。此簽下下品,得簽者乃禍世之人。
熒惑守心?國祚搖搖?
是說北魏將有大難?
她為什么會抽到這種古怪的簽子?
難道她真是個不祥的人么?
馮蓁唇角勾起一抹詭笑,將簽子遞到聽雪手里:“這個簽文厲害著呢,廟里的老和尚恐怕解不了。你去跟住持要了這根簽子,回頭叫人送進宮讓陛下來解吧。”
好啊,既然
廟堂的神都說自己會給北魏帶來災難,元宏還會死心塌地的讓她來當棋子么。
聽雪狐疑地接過,目光乍一接觸到簽文,面色一瞬變得凝重起來。
“花神廟里怎么會有這種簽子?”她喃喃道,滿面驚惶。
馮蓁只笑:“我竟不知我有這能耐,江山易鼎?牝雞司晨?有意思!”
折葉一把搶過,細細看完,也變了臉色,急道:“小姐,簽文多是戲說,萬不可信!”
馮蓁拍拍手站起來,聞言莞爾:“我信不信有什么?你應該拿去給你們英明神武的文帝陛下看看,看他是否還要執(zhí)意孤行,選我做他的棋子呢。”
“小姐……”折葉不安地望著她,欲言又止。
馮蓁眼神閃了閃,抬頭望了望天上冰盤似的一輪月,銀漢淺淺,并無異象。
她心中略略松了口氣,垂下眼瞼掩去眼中那一抹傷神,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們去向住持要了這簽子,拿去回稟陛下吧。”
折葉與聽雪對視一眼,聽雪道:“我去吧,折葉你留下。”
“不,折葉也和你去。我想自己一個人走走。”馮蓁堅持道,長長嘆出一口氣。
折葉聽雪見她一臉傷神,心知是被這簽文傷到了,又見她態(tài)度堅決,只好道:“那好吧,小姐您一定要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目送她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之中后,馮蓁轉眸看向那邊屋檐下長身玉立的華服公子,那人對她清淺一笑,她無奈地笑了笑,起身朝他走過去。
該來的遲早會來。
她也該和他解釋下近日京中的流言了,定國公府殺人如殺雞,安德公主之死疑竇重重,元宏不也沒追查么,她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橫尸街頭。
“方才怎么不理我?”容琛很自來熟地道。
“最難消受美人恩,世子剛剛似乎不得空啊。”
他將一盞花燈放在她手里,道:“聽說你昨天從馬上摔了下來,沒事吧?”
“沒事,謝過世子關懷。”馮蓁接過花燈,見他心情似乎不
錯,也笑了笑,清澈雙眸中難掩的受寵若驚。“送給我的?”她道。
“不然呢。”容琛輕笑一聲,停頓一刻,正色道:“壽宴的事,我還未正式謝過你,小小一盞燈不成敬意,望馮四小姐不要嫌棄。”
“第七個人情么?”馮蓁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不是。”他極快地回答道,二人俱是一愣,隨即相視而笑。
馮蓁捧著花燈細細想了想,莞爾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花神廟后院有兩棵三百樹齡的桃花,枝干相纏,合似一株,人稱相思樹,多有癡男怨女前來祭拜。
樹上掛滿了燈籠,燈上貼著紅紙,承載著京中癡兒女們的沉沉心思。
樹下人影成雙。馮蓁捧著花燈仰頭將這兩株樹望著,不解:“燈籠上怎么還貼的紙呢?”
“大約,是人們向花神求的愿望罷。”
“唔,你還信這個?”
“……不信。”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原來此廟此樹極為靈驗,多有來此求取姻緣者。方才過來時,馮蓁晃眼瞥見容琛向道士求了張紅箋,提筆寫了些什么。
他不答,自顧往他的花燈上貼著紅紙,爾后將花燈掛在了樹上。馮蓁好奇地踮起腳,朝那簽紙上望去,還未看清便被他輕輕推開:“別看,看了就不靈了。”
“不看就不看,小氣鬼。”馮蓁鄙夷地朝他投去一眼,明眸微轉,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道:“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我猜,世子是在向花神乞求姻緣吧?”
容琛微微一笑,“你猜呢?你告訴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作為交換,我就告訴你。”
“我的愿望?”馮蓁一怔,直直盯著他。漫天花燈映照在他的眼睛里,妖冶紅艷的灼然,淺淺深深的燈影,似云若霞,隱隱還能看到桃花翻飛的旖旎。
她不由看呆了一晌,片刻后反應過來,臉上一紅,踮起腳將自己手上的那盞燈也掛在了樹上。
她帶著幾分感慨緩緩說道:“我沒有什么愿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