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璇與常氏要回來了。
昌黎王府一時很是熱鬧。
仆從來來往往,接應著馮璇常氏二人的行李,馮蓁同崔氏站在門邊,冷眼看著一行行人魚貫而出魚貫而入,不多時便覺得無聊起來,索性蹲下來同馮希說著話。
馮希的陌生反應比之前好了些許,眼中不再有畏怯,可不管馮蓁怎么問他,他都毫無回應,只是瞪著一雙毫無光澤的死玉般的眼愣愣傻傻的盯著她。
馮蓁嘆息一聲,說話的這會兒功夫,馮昱策馬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輛華貴的翠蓋華纓的馬車。
“可把三小姐盼回來了。”幾個仆婦歡喜地說道,迎了上去。車簾很快被打開,一身月牙鳳尾羅裙、頭戴珠翠的馮璇施施然下了馬車,在幾名侍女的攙扶下走到崔氏的跟前,弱柳扶風般屈膝行禮:“見過王妃。”
“三妹妹快快請起。”崔氏笑著說道,一旁的素荷忙上前一步攙扶起她。馮璇又把目光轉向馮蓁,按照禮儀,現在應該是她姐妹二人互相行禮的時候,而馮蓁如今在家排行第四,理應是她先向馮璇行禮,馮璇再還禮。
馮蓁笑了笑,正當馮璇以為她要給自己行禮的時候,馮蓁忽從她身邊掠了過去,徑直走向馮昱,臉上笑意盈盈:“二哥回來了?”
馮璇當即僵在了原地,心里恨得牙癢癢的,偏又不得發作。崔氏卻視若無睹,攜了她的手將她領進了門。
這廂,馮蓁聽得身后腳步聲漸起,臉上的笑霎時垮了下來,姐妹情深的戲碼?她沒興趣!
馮昱見她一臉的皮笑肉不笑,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頭頂,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生氣了?”
馮蓁懶洋洋瞥了他一眼,似戲謔一般說道:“勉強原諒你一次好了,不過你可記住了,有我無她,拒絕什么姐妹和睦的大道理!”
“你啊。”馮昱無奈搖頭,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最終還是笑道:“好,有你無她,二哥記住了。”
“這還差不多!”
午時,聽雪與馮夙也從清明書院趕了回來,昌黎王府前所未有的熱鬧。大家都準備著夜里的宮宴,一時之間,馮誕倒也忘記了追究馮蓁
昨日晚歸之事。
白鷺洲里,馮蓁像個泥塑木偶似的坐在妝臺前,任由聽雪和折葉給她梳妝打扮。折葉在衣櫥里挑剔了半晌,“白的太素,紅的太艷”,最終還是春暄做主,選了一件木蘭紋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給她換上,配一對淺碧色雕花玉簪,愈發襯得她烏發如云、秀色如玉,整個人都嬌俏了數分。
馮蓁十分汗顏,這套裝扮如此少女,對于前世已經活到二十四歲高齡的她老人家來說,怎么看怎么別扭。瞅了瞅容琛送給她的那條雪青色束帶,馮蓁道:“把這個給我別在髻上吧,壓一壓。”
“會不會太老成了?”折葉道,聽雪白了她一眼,拿過束帶替馮蓁別在了髻上,端過銅鏡放在了她的手里。
春暄笑道:“小姐這個樣子,倒有幾分書院里女先生的模樣。”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馮蓁滿意地點點頭,放下了銅鏡。
像女傅?正合她意。
想她前世,在桓家的荊州軍里熬了那么久也沒能步入權力中心,最終還是憑借謝玄的關系,撈了個東宮女傅,把皇太子蕭寧抓住手里才受到重用的。重來一世,馮蓁很清楚這是條快速步入政治中心的捷徑。
申時入宮,等按照次序在昭陽殿中落了座已是酉時。馮蓁落座不久便瞧見坐在右側的一名宮裝女子向她投來驚訝的眼神,二人視線相對一瞬,那人沖她頷首微笑,便移開目光同她身邊一名粉妝玉琢的錦衣少年說起話來。馮蓁認出來那是元宏第二個兒子元恪同他的生母——貴人高照容,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今日赴宴的只有馮家的人,高照容與馮瑤也非親密之交,這無緣無故的,元宏怎么把高照容同元恪也請過來了?
馮蓁額頭突突的跳,直覺有大事發生,遂端起茶杯小飲一口借以掩飾。
坐于她身旁的馮璇瞧見了,冷冷哼道:“四妹妹久居山野,連禮節都忘了么?尊者不飲,哪有你飲茶的份?”
馮蓁面不改色的放下茶杯,輕聲說道:“三姐姐提醒的是,不過陛下事先已說過了這是家宴,吩咐隨性便好,規矩太多反倒覺得生分了呢。”
馮璇一噎,不情愿地噤了聲,狠
狠瞪了她一眼轉過頭去。
四周絲竹漸響,只聽宦官尖著嗓子來報:“皇上駕到,昭儀駕到!”席間眾人忙不迭起身行禮,馮蓁跪在地上,眼角余光之中躍進一抹玄黑色同一抹鮮艷的大紅色,便微微愣了一愣。
正紅色乃是皇后之禮服,馮瑤雖居昭儀之位,到底不是皇后,饒是給她做壽,也斷沒有理由穿正紅色。
正愣著神,元宏的聲音已響了起來:“眾卿免禮。”
一群人謝恩落座,馮蓁微垂著眸,悄然瞥了眼元宏身邊身著正紅色牡丹團紋禮服、頭戴九尾鳳簪的馮瑤,不由驚訝于她服飾形制的逾矩。聯想到元恪與高照容的出現,更是不難猜到,元宏只怕是又打起立后的主意了。
不對,若只是想立后,為何把元恪也叫了過來?馮瑤沒有子嗣,難道,元宏想把元恪立為太子,過繼給馮瑤?
馮蓁狐疑地瞥了眼元宏,只聽他笑道:“妙蓮不喜熱鬧,央朕說只愿同家族小聚。今日壽宴,不過是家宴,眾卿隨性便好。”
妙蓮是馮瑤的小字,相對應的,原主也有自己的小字,叫煙芙。這一家子是同蓮花過不去么,馮蓁暗暗腹誹。
寒暄的這一會兒功夫,元宏已拉著馮瑤在主位上落了座。卻聽席間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昭儀可是逾矩了,怎能與陛下同席呢?”
一看,卻是馮蓁。
席間眾人聞言皆是一驚,元宏也有些尷尬,只得道:“今日家宴,不須那么多規矩,隨性便好。”
“那可不成。”馮蓁盈盈起身,向他行禮,“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呢?”
這句話是說,天子是天上的太陽,其余人都是地上的萬物,而天子同旁人坐在一起,也等于是從天上下來了,蒼生沒有了仰照的日光。
一句話,既捧了元宏,又達到了打壓馮瑤的目的,馮蓁自覺這話說的很有水準。
席間之人各懷心思,馮誕神情凝重的看著馮蓁。馮瑤更是十分尷尬,楚楚可憐地望著元宏:“陛下……這……”
不想,元宏沉默片刻,終是道:“四小姐這話說的倒也在理,妙蓮,你去同照容坐在一塊兒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