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坐在原地,不敢吱聲,片刻又聞他道:“端王表面溫潤,實際上卻是心思縝密,疑心甚濃。鳳兮,若他懷疑你是我派去的暗線,你無須與他多做解釋,大方承認便是。”
“承認?”鳳兮眸色有些不穩,心底發緊。
若小端王當真懷疑她,她若承認,小端王豈不是會不會惱怒?
“嗯。”這廂的夜流暄倒是漫不經心的點頭,又道:“你大方承認了,興許他對你還會卸下心防,不至于處處都猜忌防備著你。”
怎么可能!
鳳兮心底更急,“流,流暄,端王若是知曉我是故意被你安排在他身邊的暗線,且我還親口承認,到時候,小端王他一定會,一定會……”
“怎么,怕了?”夜流暄深眸朝她鎖來,那清冷威儀的目光令鳳兮有些無措。
她忙垂下頭來,不知該如何回答,兩手絞在一起,緊張之意蔓延。
“你不用害怕!便是你直接承認你是我的暗線,端王也不會太過為難你。”說著,他嗓音悠遠一分:“興許,他還會反過來利用你,以言語或是行動誤導你,讓你給我傳報一些錯誤之事。”
鳳兮臉色微微一白,頓覺自己身在王府深宅,處境堪憂。
若小端王要反過來利用她,她又該如何?若她真將錯誤的消息傳給了夜流暄,憑夜流暄清冷的性子,又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她?
突然間,她眸色發緊,心底深處,陡然間漫出幾許迷茫與無措。
她太過卑微,太過渺小了。即便不愿卷入是非,但她卻是沒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途。
她沉默了,呆呆的坐在夜流暄身邊,黯著目光跑著神。
不多時,耳邊再度傳來夜流暄那清冷微緩的嗓音:“我答應過會保住你的命,所以,你孤身入得端王府中,我也自會派人暗中相護。”
鳳兮終于回神過來,轉眸望他。
他深黑如星子般的眸子里滑出縷縷悠遠的笑,“這幾日,你在端王府中無須做什么,我若有事吩咐,日后再差人知會你。”
鳳兮頓覺被他的笑容灼到,只得再度垂眸下來,點點頭。
他略微滿意的‘嗯’了一聲,隨即拍拍手,頓有兩名小廝自暗處端了夜膳來。
“陪我吃點東西吧!那端王今夜折騰著你拜堂,你應是一粒米未進吧?”他揮退小廝,便極其自然的舉著筷子替她碗中布菜。
此等親昵的呵護動作,再度令鳳兮覺得極為遙遠與茫然。
他的確是個風華俊逸的人,美得不似凡人,但他卻也是冷心冷情的人,前一刻還對你溫和言笑,甚至親昵布菜,后一刻,他便可以將你毫不憐惜的推入火坑。
她看不透夜流暄,真的看不透他。
大抵是經歷過失望,是以此番見他屈尊降貴的替她布菜,她也不會像以前那般受寵若驚,慌亂無措,她只會感覺凄涼,感覺茫然。
此際夜色尚深,菜香迎鼻,鳳兮餓意上浮,倒是吃了不少菜肴。
而夜流暄卻是靜靜坐在她身邊,不時毫無芥蒂的替她添菜,而他自己,卻是一口未吃。
她不會認為這頓晚膳是他專程差人替她備的,因為她有自知之明,絕對不會以為他會對她格外的體貼與照顧。
他也說了他要她陪他用膳,所以,他一口不吃,興許只是因為他不餓,他筷子不停的替她夾菜,興許不過是他興致大好,順便給她一點令她效忠的甜頭。
膳后,他便讓候在暗處的伏溪送鳳兮回王府,鳳兮恭順的朝他告辭,隨后極其自覺主動的與伏溪離去。
她步伐極快,與其說快步離開,還不如說是如釋重負般倉惶逃竄。
然而她與伏溪剛出得涼亭不遠,卻聞夜流暄平寂的嗓音自后方傳來:“你今夜這身大紅的嫁衣倒是難看,回得王府,便換上素衣,將這嫁袍扔了吧!”
鳳兮足下一頓,扭頭望他,燈火微微之中,對上了他那雙清冷悠遠的目。
她忙朝他點點頭,心底卻是悵惘開來。
她第一次嫁人,第一次穿嫁衣,而且這身嫁衣,還是小端王讓繡娘急急忙忙趕出來的,也算是極其難得了。
即便她并非真心實意的想嫁給小端王,但她本就是個古板之人,是以,她這身嫁袍,是無論如何都不想隨意扔了的,即便讓它成為壓箱底,她也不會扔了的。
出得玉器鋪子時,外面夜色極深了。
冷風拂來,透著刺骨的涼意。
伏溪將鳳兮牽著往前,二人腳步甚緩,兩抹影子在月色下寂寂拉長。
“鳳兮,主上今夜可有逼你在王府做什么危險之事?”伏溪憋了良久,終于是問出了這句話。
鳳兮朝伏溪搖搖頭。
夜流暄今夜什么都沒吩咐她,只不過,這僅是短暫的平息罷了。
一旦夜流暄吩咐她做事了,她又怎能安然下去?
“沒關系,即便主上吩咐你做什么了,我也會幫你。”伏溪默了片刻,才朝鳳兮笑嘻嘻的道。
鳳兮扭頭望他,雖明知他是在安慰她,是在故意調節氣氛,但他的笑容,仍舊被她發覺出了一點點的僵硬。
其實伏溪,是個很好的人。至少對她來說,他是個善良的人。
她如是想著,遂朝他笑笑,本想言謝,但話到嘴邊,卻是變了:“伏溪,你不要為我做什么,我自己能應付的。”
她不想伏溪因為她出什么事,另外,她也只是想獨立一點,勇敢一點而已。
經過姚府那數十年非人的惡待,她鳳兮,真的不是太過柔弱之人。
她有她的小聰明,她有她活命的法子,所以,她一個人便好。
依舊是伏溪將她摟著躍進了王府高墻,待鳳兮安然回得喜屋,伏溪才叮囑她幾句,騰身消失在夜色深處。
鳳兮臉色一黯,合上喜屋木門,隨即便將斜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端王扶正躺好,并顫著手指解了他的腰帶,脫了他的外袍,待他僅剩褻衣時,她才替他蓋上了大紅的錦被。
她并未躺在小端王身邊,雖然已是他的妾,但她心底對他,終歸是生疏排斥。
她就如木頭似的靜靜坐在床邊,兀自沉默。
今夜小端王被人打暈,明日待他醒來,說不準便要興師問罪。
她心底忐忑蔓延,忍不住想苦澀一笑。
即便夜流暄近日不讓她辦事,但她自己也是麻煩纏身,自身難保。
聽說,以下犯上,或是對皇子皇孫不利之人,是要被拖往刑部施以剮刑的。她不能將打暈小端王的伏溪供出來,那么傷害小端王之罪,她惟有自己扛下來。
是以,明日,她該如何應對醒來的小端王,才能保住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