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算計到我的性命,亦或是不顧一切的斬殺于我,便證明你真能獨當一面,有傲視天下的本事,那時,縱然我死在你手里,我也不會怪你,反而會……欣慰。”夜流暄默了片刻,才平靜低沉的道。
鳳兮臉色一僵,連帶目光都有些搖曳不穩。
她怔怔的望著夜流暄,心底思緒嘈雜翻涌,猶如波瀾壯闊一般,似有什么東西要噴薄而出。
鼻子也逐漸泛起了酸意,她抑制不住的傾身往前,上身撲在他懷里,手也緊緊的環在了他瘦削的腰間,臉龐緊貼在他微微涼薄的胸膛,低低的喚:“流暄。”
說著,手再度克制不住的將他環緊了幾許,強行按耐心神的低聲道:“你不讓鳳兮管你的事,但鳳兮如今也想說,鳳兮不愿你為鳳兮做太多的事,鳳兮與北唐本就欠了你的,你還這般為鳳兮著想,鳳兮還不起,還不起的。”
本是強行按捺心神,奈何脫口的嗓音,卻是悶聲悶氣,還隱隱染了幾許連她自己都詫異的微微哭腔。
她從來不知自己的情緒會這般波動,更不知自己會在夜流暄面前哭,只是待臉頰似有溫暖的痕跡滑過時,她才震驚開來,原來,她竟也會落淚,因夜流暄的所言所行而落淚。
“我夜流暄所做之事,何須你來還什么?你也無須將你自己看得太重,在我眼里,護你助你,不過是順帶。”正這時,夜流暄清冷的嗓音自頭頂響起。
鳳兮怔了一下,眼睛卻是酸澀得更為厲害:“流暄非要這樣與鳳兮說話嗎?明明是護著鳳兮,在意鳳兮的,為何你總要這般繞著彎的說些不好的?”
夜流暄墨眉一蹙,卻是沉默了下來。
鳳兮緊緊的抱著他,安順的側耳聽著他胸前內微弱的跳動,良久,她再度低聲道:“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是否承認你是真心對鳳兮好,鳳兮日后,皆會對你好的。無論如何,日后,由鳳兮來守著你。”
這話本是說得堅決,帶滿了認真與誠意,然而鳳兮卻未料到,未待這嗓音全數落音,夜流暄便一把推開了她,隨即冷眼盯她:“連自己都護不好的人,有何本事守著別人?北唐鳳兮,人貴有自知之明,你若當真想讓我看得起你,你便強大起來給我看,莫要成日做些有的沒的,將自己弄得滿身狼狽!”
鳳兮神色一顫,呆呆的望著他。
良久,她才稍稍垂眸,低沉沉的道:“我知你對我恨鐵不成鋼,但我說了我會努力,便一定會努力。”
說著,再度抬眸朝他望來,強行按捺情緒的朝他勾了勾唇,勉強一笑,道:“你也無須再用這些貶低的話來激鳳兮了,鳳兮知曉的,你不過是在擔憂鳳兮,在為鳳兮好罷了。”
嗓音落下時,眼見夜流暄目光幾不可察的一緊,鳳兮唇瓣上苦澀的弧度增了半許。
她朝他嘆了一聲,道:“鳳兮不知你心頭顧忌的是什么,也不知你為何執意要刻意的貶低鳳兮,雖然鳳兮知曉你是為了我好,但你對我這種貶低或是疏離的態度,會讓鳳兮寒心的。”
說完,她挪開目光,不再觀察他的反應,隨即緩緩起身朝不遠處的小木桶行去,垂眸瞅了瞅木桶中活蹦亂跳的紅龍魚,而后拎起小木桶便朝不遠處的門外行去,頭也不回的道:“這條紅龍魚本是為你所求,但你如今不屑,鳳兮便帶至別的屋內飼養吧!對了,今日午膳,鳳兮無胃口,流暄你便一個人吃吧,你近日身子不好,多吃點。”
身后一直未有熟悉的清冷聲揚來,鳳兮每往前一步,心底微緊一許,然而面色,卻是越發的平靜,趨近于滿面死寂。
出得屋門后,正好見得幾名暗衛送膳食過來,鳳兮僅是朝他們瞥了一眼,便繞開走遠。
屋外的風似是大了些,寒意流轉,委實刺骨。
鳳兮一言不發的入了不遠處的一間廂房,隨即將小木桶放于桌上,再度瞅了瞅里面的紅龍魚,良久,忍不住在心底默念:愿紅龍魚福意顯現,讓夜流暄,安穩長久。
時辰漸逝,屋內清凈,屋外似也清凈至極。
待黃昏將至,不遠處響來敲門聲,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道恭敬低沉的嗓音:“長公主,府外有一男子求見。”
鳳兮怔了一下,臉色微微漫出幾許微詫。
不得不說,夜流暄的暗衛,她算是靠不住,但自己從東臨睿王府帶來的暗衛,卻是對她死心塌地。
她緩步行至屋門邊,打開門時,果然見得自己身邊的其中一名暗衛恭敬的立在門外。
她目光朝他掃了一眼,淡問:“可識得府外求見的男子?”
暗衛搖搖頭:“不識,但那男子自稱是長公主舊識,名為蘇衍,且他還背著一名女童。”
鳳兮怔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心底頓時漫出幾許震驚。
她干脆的踏步出屋,快步往前,待行至府門,意料之中見得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清瘦的白色長衫,發絲凌亂,以前那張書卷氣的臉上此際卻是布了許多胡茬,整個人瞧著滄桑無比。
“鳳姑娘。”眼見鳳兮出來,他驚喜的喚了一聲,隨即大步朝鳳兮行來,卻被鳳兮身側的暗衛強行攔在了幾步開外。
“蘇公子,好久不見。”鳳兮默了片刻,才緩緩出聲。
蘇衍臉色漫著欣喜,眸底深處卻是透著幾分掩飾不住的釋然:“是啊,好久不見,在下如今總算是尋得姑娘了。”
鳳兮深眼凝他一眼,隨即將目光落在了他背上的女童身上,見那女童身形消瘦之際,臉色蒼白無色,虛弱得不成人形,鳳兮嘆息一聲,低道:“芙兒身上的毒惡化了?”
蘇衍臉色一變,眸子里頓時滑出幾許蒼涼:“在下試過多種方法為芙兒控制身上的毒,但那萬蟻散的毒,的確不能輕易控制住,如今,在下已是走投無路,才來尋鳳姑娘。”
鳳兮臉色一沉,連帶目光都有些緊然,她深眼鎖著蘇衍,淡道:“芙兒身上的毒,乃烏俅圣女所種,想必那日蘇公子也聽得清楚,她身上的毒,必由夜流暄的血來救。蘇公子,與其說你是來尋我,還不如說你是沖著夜流暄而來,是吧?”
蘇衍眉頭一皺,疲憊哀然的迎上鳳兮的目光,儒雅的面條顯得格外的滄桑凄凄:“不瞞鳳姑娘,在下,的確走投無路了,是以便想來求鳳姑娘,愿鳳姑娘說服夜公子,讓夜公子為芙兒取些血,救芙兒一命。”
果然如此。
鳳兮暗嘆一聲,神色越發的低沉搖曳。
她盯蘇衍半晌,才淡道:“你走吧,亦或是帶著芙兒去大昭尋顧風祈吧!也許顧風祈多想想辦法,就能救得芙兒了。”
蘇衍神色一變,“他若是有辦法,上次在東臨客棧時,他便救芙兒了。鳳姑娘,只是求你讓夜公子取點血罷了,只需要一點,便能救芙兒了!鳳姑娘歷來良善,望鳳姑娘相助。”
鳳兮頓覺煩躁,響起今日與夜流暄之間的不快,又想起他那蒼白的臉色,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發緊。
她直直的迎上蘇衍的目光,道:“那日在東臨我便與你說過,夜流暄的血,不能取,更取不得!我能原諒芙兒上次用毒針害我,但你若將主意打到夜流暄身上,我們之間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眼見鳳兮姿態強硬,蘇衍一震,臉色越發的凄然焦急:“鳳姑娘,在下只有這一個妹妹,如今天底下又只有夜公子的血能救芙兒,望鳳姑娘體恤在下的心意!另外,在下只是要一點夜公子的血罷了,只需一點便能配制出解藥的,當日烏俅圣女也是這般說的!”
鳳兮臉色越發的低沉,連帶目光都冷了幾許:“你只有一個妹妹,但于鳳兮而言,這天底下,也只有一個夜流暄。蘇公子當真以為要救令妹,便只需夜流暄的一點血便成嗎?所謂以毒攻毒,定需要夜流暄的大量血方能成功!鳳兮知曉芙兒對你重要,但夜流暄對鳳兮也重要,別說我此番不會幫你,就算你自己努力去取夜流暄的血,我也定不會讓你得逞!”
說著,凝在他面上的目光越發深沉:“鳳兮不管你是如何知道我與夜流暄在此,但還望蘇公子別耗費在這里,早些啟程去大昭尋顧風祈。夜流暄身上的血,別說一些,就算是一滴,鳳兮也不允許你取!”
嗓音落下,正欲硬著頭皮不管不顧的干脆轉身走人,奈何還未轉身,后方的府內頓時傳來激烈的打斗及錯亂的腳步聲。
鳳兮驚了一跳,本能回頭一觀,卻見府內人影閃動,且還有濃煙滾滾,似是著了火。
鳳兮臉色頓時大變,迅速回頭朝蘇衍望來,震驚道:“你竟然……”
話還未落,蘇衍已是迅速飛身后退了數十米,無奈的嘆然道:“鳳姑娘,在下無心傷害誰,但如今芙兒危在旦夕,在下只能出此下策!這縣令府內,早有烏俅之人及秋水莊的人鑿通了暗道,如今火勢洶洶,加之還有許多東臨高手自暗道出來,想必定能挾持住夜公子。不過鳳姑娘放心,在下知曉你心系夜公子,只要夜公子配合救治芙兒,在下定會盡全力護住夜公子性命。”
鳳兮臉色一白,“你以為那些人就能挾持住夜流暄?”
“夜公子近日身體不好,已非秘密。如今他今非昔比,加之軍隊并未護在身邊,他今日要逃脫,定然不易。”
鳳兮目光一冷:“看來蘇公子方才懇請我為你去求夜流暄,委實是幌子,你是想讓我離開府內,離開夜流暄身邊吧?哼,從不知一向儒雅的蘇公子竟也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果真是卑鄙了些!今日夜流暄若有個好歹,我北唐鳳兮,定不饒你!”
嗓音未落音,鳳兮已是領著身后的暗衛沖回了府內。
蘇衍頓時滿面苦澀,遙遙的望著鳳兮的背影,低聲喃喃:“你知曉的,除了芙兒,我最不愿傷的人便是你了。只是,我也是被逼無奈,我,只是想救芙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