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身子微微前傾,手搭在大腿上,說道:“先生可知,我府上的門客很多?諸子百家的士子,都混雜其中。”
劉宣點頭道:“丞相執掌趙國的國政,更是大王敕封的平原君,麾下有諸多的門客很正常。這一點,人盡皆知。”
趙勝道:“可是,這些門客最近令我很頭疼。”
劉宣再次問道:“何事?”
趙勝緩緩解釋道:“我府上的門客當中,有一部分儒家的弟子。這些人有些許才華,理念聽起來也不錯。雖說不堪大用,但得養著,以備不時之需。”
“可儒家的弟子,有兩派爭論不休。”
“甚至於,鬧到了我的面前,讓我來決斷。我略通儒門的學說,但並不精通。不瞞先生,他們費盡口舌的爭論,本相連一丁點的興趣都沒有。尤其是聽到他們的爭論,我甚至想驅逐他們,免得在我耳旁嗡嗡的爭論個不停。”
“可蓄養的門客,不能輕易驅逐。”
“畢竟,他們沒有犯錯。”
“一旦驅逐了他們,對我的名聲有損,所以即使不耐煩,我也只能忍著。”
趙勝嘆息一聲,很期待的道:“先生才能出衆,又是儒家門人,而且師承荀子,對儒家經典很清楚。我希望先生能助我,解決他們爭論的問題。”
劉宣輕笑兩聲,不以爲意的說道:“以丞相的身份,要驅逐幾個門客,不是什麼難事。而且不留下把柄,也能輕易的做到。”
趙勝搖頭,說道:“先生不蓄養門客,自是不在意。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做了,總有人能看透。只要消息傳出,對我就非常的不利。而且驅逐了他們,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儒家士子來投奔,說不定還會有同樣的問題。所以我來請先生,助我解決問題。”
劉宣頷首道:“他們爭論的是什麼?”
趙勝眸子明亮,連忙說道:“一方提倡孟子的學說,支持孟子人性本善的學術;另一方支持荀子的學說,支持荀子人性本惡的學術。雙方爭辯,始終沒有結果,令人很頭疼。”
對於兩派的爭論,趙勝相信劉宣會插手。
因爲,劉宣是荀子的弟子。
有人質疑荀子的學說,劉宣焉能坐視不理?
劉宣聽了趙勝的話,卻是有所顧忌。他作爲荀子的弟子,必須捍衛荀子提出來的學說,不能讓荀子
的學術遭到侮辱。
問題是,劉宣身份不一樣了。
如今的劉宣,不僅是趙國的守相,更被趙何拜爲趙國上卿。如果劉宣直接介入趙勝門客之間的學術爭論,容易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
小人物,可以挑戰大人物。
然而,大人物卻要和小人物較真,那是打壓後輩。
劉宣想了想,緩緩說道:“丞相,關於學術之爭,我只是願意的,更認可荀師的觀點。然而,我直接介入,恐怕不好。他們畢竟是你麾下的門客,我隨意插手,會被人指責的。”
趙勝笑了起來,一副你放心的神情,說道:“先生放心,我已有周密的安排。”
劉宣道:“如何安排?”
趙勝笑著解釋道:“今天晚上,我請先生過府赴宴,以答謝先生替犬子求親的事情。我宴請先生的時候,會把府上重要的門客請到。到時候,會有儒家的弟子參與。”
“孟子一派的人,都知道先生師承荀子。他們和荀子一派的人爭論不休,至今沒有結果。而先生去了我府上,他們肯定會藉機向先生討教,從而證明他們的學術正確。”
“到時候,必然是他們出言挑戰。”
趙勝微笑道:“他們出言挑戰,先生再迎戰,便不是以大欺小了。到時候,先生就能理直氣壯的擊敗他們,捍衛荀師的學說。先生認爲呢?”
劉宣感慨道:“丞相佈下了陽謀,讓我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趙勝正色道:“先生辯才無雙,請先生助我。”
“好,我答應了。”
劉宣應下。
即使劉宣知道這是趙勝的陽謀,是趙勝藉助他的力量,消弭門客之間的爭鬥。但劉宣拒絕不了,換做是道家、陰陽家、兵家等其他各家的爭鬥,劉宣不會插手。可事情涉及了荀子,涉及到他的老師,劉宣不能坐視不理。
最重要的是,劉宣師承荀子,認同荀子的學術。如今孟子一派的人反對荀子的學術,劉宣也不能弱,必須予以反擊,堂堂正正的證明荀子學術的正確。
趙勝拱手道:“多謝先生!”
劉宣道:“丞相客氣了。”
趙勝說道:“今夜戌時,我在府上恭候先生光臨。”
“好!”
劉宣應下。
時間定了下來,趙勝便告辭離開。劉宣
送了趙勝離開,就徑直去了後院,把去趙勝府上的事情告知田瑾。晚上的宴會,不僅劉宣要前往,作爲劉宣的正妻,田瑾也得前往。只是田瑾去了後,是和趙勝的妻子交流,但也是必須去的,這是基本的禮節。
趙勝回到府上,直接就宣佈了晚上宴請劉宣的事情,然後派遣了麾下的侍從,通知了要赴宴的門客。
趙勝門下的門客無數,重要的門客都通知了。
儒門的人,也得到了邀請。
靠近趙勝住宅的一處院子中,這裡居住的是孟子一派的幾個門客。
大廳中,幾個人坐著。
正上方端坐著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此人眉目銳利,眼神明亮,給人鋒芒畢露的感覺。這個人名叫朱淵,是孟子一派的人,精通孟子學說。
趙勝門客中的孟子派系,以朱淵爲首。
朱淵目光掃過衆人,沉聲道:“丞相通知我們參與晚上的宴會,這一宴會,是特地爲劉宣準備的。劉宣雖然是趙國的守相,但也是荀子的弟子,是荀子一派的人。今天晚上的宴席,正是我們發難的時候,徹底解決和荀子一派的學術辯論。”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附和。
“這是大好的機會,不可錯過。”
“荀子的學術,劉宣是正宗嫡傳。劉宣詞窮認輸,我們孟家學說纔算徹底的勝利。”
“一切,就在今夜!”
……
一個個紛紛開口,全都鬥志昂揚。
學術之爭,不亞於戰場爭鋒,同樣是殘忍無比,更是手段層出。
朱淵擡手下壓,示意衆人安靜,說道:“諸位說得有道理,這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孟家學說和荀子一派爭論不休,丞相也沒個論斷。如果劉宣承認人性本善,我們就贏了。”
衆人紛紛贊同。
只是一人臉色憂慮,擔憂道:“朱兄,你的想法不錯。可劉宣是善辯之人,連名家的公孫龍都敗給了劉宣。我們要挑戰劉宣,恐怕不能輕易獲勝。”
朱淵昂著頭,一副不屑的神情,朗聲說道:“公孫龍,詭辯之人罷了,不值一提。我們和劉宣的爭論是學術之爭,豈能是詭辯能比擬的。”
衆人又紛紛附和。
一個個的臉上,都流露出贊同神色。所有人同意了,便積極的準備著,爲晚上的辯論做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