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不忠’的論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孟參身上。
孟參微微一笑,道:“不忠之人,便是劉相。”
“果然!”
劉宣輕笑一聲,笑容中卻有鄙夷。
這樣的論調果然不出意外。
孟參要反駁他,要令他啞口無言,最大的可能是拿他做文章。
劉宣擺手道:“本相洗耳恭聽!”
孟參道:“敢問劉相,是否出身齊國?”
“是!”
劉宣毫不猶豫的回答。
這樣的問題,他沒有任何猶豫的可能。
孟參又道:“劉相的一身所學,是否是在稷下學宮學成的?”
“是!”
劉宣回答道。
孟參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繼續道:“劉相身為齊國的臣民,勸諫齊王,是否理所應當。”
“不應當。”
劉宣眼眸中,掠過一道精光。
前面兩個問題是固定答案,但這個問題卻不同。
這是可以否定的。
孟參聽到劉宣的回答,反而笑了,道:“劉相回答得好,這就是在下要論及的忠和不忠。”
“彼時武王當政,任用奸佞,國政艱難。”
“然而,丞相忍辱負重,最終苦盡甘來,才有今日之尊貴。”
“這一切的前提,是丞相忠于秦國。”
“如果丞相不忠于秦國,一遇到困難,便逃離秦國,哪有今日之光景?”
“這一切,是丞相用忠心換來的。”
孟參慷慨激昂,大義陳詞。
劉宣聽在耳中,心中卻是搖頭。
孟參此人有一些才學,但拍馬屁的功夫更厲害。可惜的是,孟參遇到了他。
孟參想踩著他上位,選錯了人。
劉宣強勢說道:“閣下一開口,便吹捧魏相。魏相的功績,人人都知道,沒必要再提。這捧了好幾次,都膩歪了。你這廢話太多,太浪費時間了,入正題吧。”
孟參眼中掠過一抹陰沉。
他盯著劉宣,眼中有著無盡野心。
今天,他要借此揚名。
孟參昂著頭道:“相比于丞相的忍辱負重,劉相在齊國做了什么呢?”
“勸諫不成,便逃離齊國。”
“到了趙國邯鄲后,施展手段得到趙王的器重,便處處和齊國做對。”
“你生于齊國,長于齊國,學于齊國,一身盡是齊國賜予。”
“如今卻反過來要攻打齊國。”
“這不僅是不忠于齊王,更是不忠于齊國。”
孟參意氣風發,拔高了聲音,朗聲說道:“如果因為君王一時的過錯,便憤懣抱怨,心懷怨恨,這
不是為臣之道。”
“齊王在臨淄城稱帝,但最終也明白稱帝的錯誤,自去帝號。”
“也算知錯能改。”
“縱觀齊王這些年的政績,敗燕國,退楚國,功勛赫赫,并非昏庸之主。”
“如果劉相能忍辱負重,今日也必是齊國的棟梁。”
孟參道:“在下所言,劉相是否贊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劉宣身上。
孟參看著劉宣,甚是得意。
只要劉宣難以辯駁,今日就是他揚名的時機。
劉宣嘖嘖兩聲,搖頭惋惜道:“婦人之見。”
孟參臉一黑,道:“強詞奪理。”
劉宣慢悠悠的說道:“昔年秦國勢弱,商君奔秦,得秦孝公的重用,方有秦國變法;其后各國聯合抗秦,有張儀赴秦,得惠文王任用為相,才化解秦國的困境。”
“不論是商君,亦或是張子,都不是秦人。”
“秦國的袞袞諸公,大多數人,也并非秦人。”
“這些人中,有許多是不得志,然后到了秦國,才有機會一展抱負的。”
“想不到你孟參的想法,是要人吊死在一棵樹上。”
“按照這么說,在座諸公當中,許多人是不是應當回到各自母國,然后抑郁而終呢?”
劉宣看向坐在大廳的一眾人。
這些人是魏冉門客,并非都是秦人。
他們聽了劉宣的一番話,再看向孟參,都黑著臉,面色不怎么好看。
孟參頓時急了,道:“劉相,你這是狡辯。”
劉宣搖頭道:“狡辯嗎?真是笑話。”
“唉,想不到丞相的門下,竟有你孟參這般的無恥之徒混入其中。”
“依本相看,如果秦國的官員,盡是你孟參這樣的人,不用東方的各國進攻,秦國自然土崩瓦解。”
劉宣錯措辭越來越嚴厲,強勢無比。
孟參冷笑道:“劉相的判定,無憑無據,難以令人信服。”
劉宣道:“你不服氣啊?”
孟參道:“自然不服。”
劉宣撣了撣身上褶皺的衣衫,繼續道:“罷了,本相為你解惑。”
此時的劉宣,神態自若。
徐周看在眼中,見孟參被動起來,心中跟著緊張。事實上,徐周也不贊同孟參的話,認為孟參的論調站不住腳。
劉宣說道:“孟參所言,重點在于讓本相隱忍。”
“按照他的意思,齊王要打斷本相的腿,本相該乖乖的把腿伸出去。”
“齊王要殺本相,本相就該把腦袋伸過去。”
“這是孟參的隱忍,是孟參的建議。”
“而且按照孟參的說法,本相不該離開齊國,得留在齊
國等死。”
劉宣的話更是直白。
孟參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劉宣繼續道:“孟參還說了,如果因為上位者一時的錯誤,便心懷憤懣,就不是為臣之道,是叛逆之人,是不忠之人。”
“本相想說的是,本相因為一番諫言,便被斷了腿。家中雙親,也慘遭被殺。”
“如此之君王,值得本相效忠嗎?”
“君無道,為臣者豈能盲從。”
“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劉宣侃侃而談。
“按照你孟參的說法,商君在魏國遭到挫折時,該忍辱負重,不該進入秦國。”
“張子在魏國不得志時,也該日日反省,不該投奔秦國。”
“如果人人都如此,秦國還是今日的秦國嗎?還能有今日的強盛嗎?秦國之所以強盛,不正是廣納各國賢才的結果嗎?”
劉宣盯著孟參,道:“孟參先生,你認為呢?”
孟參咕咚咽了口唾沫,袖口中的手握緊成拳,心頭憤恨無比。
沒想到劉宣竟如此辯駁。
孟參道:“劉相所說的一切,都建立在齊王昏聵上,齊王并不昏聵。”
劉宣道:“齊王不聽納諫,欺凌弱國,罔顧臣民,不是昏聵之主,那又是什么?”
“本相想不出哪一點理由能證明,齊王并非昏主。”
“齊國破秦國虎牢關,是因為彼時的秦國君王交替,國內空虛,齊王趁火打劫才能取勝。”
“齊國破燕國,是燕王被殺,燕國內亂,齊王是趁火打劫。”
“齊國破宋國,是宋國內政不穩,齊王還是趁火打劫。”
“你提及的齊王功勛,都是齊王如此得到的。”
“這樣的齊王,暴虐昏庸。這樣的君主,值得效忠嗎?依照在下看,孟參先生很適合在齊國,應當赴齊國求官。”
劉宣一番話,把孟參的路堵死了。
孟參本想歷數齊王的政績,但沒想到劉宣會如此反駁。
劉宣拂袖道:“你一張嘴,便是婦人之見。退下吧,本相和你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惡心。”
“你……”
孟參心高氣傲,被劉宣如此的羞辱,心中大怒。
可他卻不知如何辯駁了。
魏冉看在眼中,知道孟參這一次輸了,吩咐道:“孟參,還不退下。”
“喏!”
孟參不情愿的退下。
劉宣笑了笑,又回到坐席上,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
徐周敗了!
王敖敗了!
孟參敗了!
現在還有人敢開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