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女兒的話,大嬸整個人都有些呆住了。她以為梁文東不過是小鎮上普通的住戶罷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個警察,而且還是當初負責梁家面館案子的人。早知道,這些年去鎮上,她從來都是繞著梁家面館走的,一是因為害怕,二是不能承受當年的打擊?,F如今,在他們的生活才剛剛恢復平靜的時候,當初的那個警察又出現了。大嬸是真的不明白啊,不明白他們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么藥。
“既然你是警察,那就恕我們母女倆不能奉陪了,芽兒,走吧!”聽聞了梁文東的真實身份,養雞場的大嬸很快就換了一種態度。好像再也不能多看梁文東一眼似的,趕快拉著女兒往家走。
其實梁文東早已經預料到,自己說出真相會換來這樣的結果。然而這位大嬸卻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淡定許多,因此比他意料中的結局還要再好一些。
雖說養雞場的大嬸已經明確表示過不想和梁文東打交道了,可是梁文東卻不依不饒,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母女倆的身后走。有好幾次,大嬸的女兒都想轉過身去驅趕梁文東,可是都被大嬸控制住的。母女倆的小動作梁文東也一直看在眼里,隨著離養雞場的距離越來越近,梁文東覺著自己的希望也就越來越大。
三個人亦步亦趨的終于來到了養雞場,芽兒回頭看看梁文東還沒有跟上他們,趕緊攛掇著母親鎖上大門,把梁文東關在外面。可是她的一系列動作再次讓大嬸給制止了,只見那位大嬸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仿佛下了什么重要的決定一般,終于抬頭對梁文東說到:“你進來吧,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直到看著自己的母親將梁文東領進屋,芽兒都在想自己的母親到底有沒有瘋。明明她已經知道梁文東是誰呢,明明她已經知道梁文東來到養雞場的目的是什么了,為什么她還要放梁文東進來呢。她想不明白母親到底在做什么,卻又不得不跟上去。因為她害怕,害怕母親不知道的那些事情會通過梁文東的嘴暴露在他們那間狹小陰暗的房間里。
“大嬸,謝謝你讓我進來。”雖然梁文東和芽兒一樣同樣不知道大嬸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是他卻明白一點,大嬸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惡意的。
“不用謝我,我帶你進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挺執著的人,如果今天我不把你放進來,也許以后你會時常來叨擾我們家。與其那樣的話,我還不如今天就給你一個把一切都問明白的機會?!彼f年齡已近五十,但是大嬸的思維卻并不落后也不糊涂。顯然,她并不像自己的女兒那樣沖動。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在為這個家打算的。正如很多年前她做得那個決定一樣,雖說會造成身邊最親近之人的怨恨,但是她同樣是為了這個家好。
就在不久之前,在梁文東的眼中,這位養雞場的大嬸還不過是以為剽悍村婦的角色??墒蔷驮谶@一秒,就在她將方才的一方話說出來的時候梁文東才明白。誰都沒有小瞧一個人的權利,因為不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真正的模樣。
“媽,就算他以后找來又怎樣,大不了我們打瘸他的腿就是了。你還不知道嗎,他就是一個偽君子,一個虛偽的自以為正義的警察。除了傷害受害者,他什么好事都沒有做過。對于這樣的一個人,我們憑什么要回答他的問題。如果現在我手里有一把槍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和母親中庸的個性完全不同,哪怕是在同母親說話的時候,眼神里都透露著冷冷的光。當這樣的她站在世人面前的時候,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對梁文東的恨。
“芽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整天穿著件白衣服出去裝神弄鬼!偷了家里的雞血往別人大門上潑!這都是你一個姑娘家能夠做出來的事情!”既然到了全盤托出的時候,好像任何秘密都無需在隱忍。哪怕是對象是自己的女兒,這位五十歲的女性也能夠做到毫不留情的揭露。
根本輪不上梁文東去提問題,大嬸已然將梁文東的一個疑問解答了出來。果然如他所料,潑在他門上的雞血不但來自于養雞場,甚至那個總在小鎮里面惹起風波的“女鬼”也來自于養雞場。
“媽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這個姓梁的告訴你的!”看到自己的秘密被揭穿,芽兒顯然有些惱羞成怒了。她睜大眼睛瞪著梁文東,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人的厭惡。
“你問我怎么知道的?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啊芽兒,你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你到外面做些什么,我這個當娘的怎么會不知道呢?”說起女兒的所作所為,大嬸的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一邊說著還一邊掏出懷中的手絹拭淚,很顯然,這個女兒已經傷透了她的心了。
芽兒還想再抗拒些什么,可是看到母親情緒激動的樣子,她也硬生生的把到了嘴邊的一口氣給咽了下去。雖然氣是咽下去了,可是被母親嗔怪的芽兒也有些委屈起來,沒過半分鐘,她的眼圈也有些泛紅。
看著母女倆委屈痛苦的樣子,梁文東知道,她們所擔負的那些秘密是很厚重的。甚至在她們的委屈背后,還有他曾經犯下的錯誤在作祟。想到這里,梁文東不禁耳根泛紅,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們母女兩個。
既然如此,梁文東干脆就什么話都不說,安安靜靜的等他們母女兩個把情緒平復下來。這時候,門外的養雞人仿佛也看到了妻女委屈的樣子。他擔憂的在門外走來走去,卻又不敢進來,只能在外面看著干著急。
也許是注意到了老公的緊張,大嬸連忙向外面的養雞人擺了擺手,意思是她已經沒事了,讓他快點去干活吧??吹狡拮勇冻鲂θ萘?,那養雞人才算徹底放心,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擺弄他的竹筐去了。
看到這幅普普通通的夫妻恩愛的場景,梁文東的心里竟有些許的感動。這么多天來,他一直生活在罪惡之中,已經還有沒有注意過這等溫柔美好的事情了。如今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也不禁有些眼圈泛紅。
也許是注意到了梁文東的眼神,本來還沉浸在痛苦中的大嬸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說,“我家老頭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太能看得清,又怕自己遭人嫌棄,所以不太敢進屋來。但是如果他看不見我笑,就會一直在門口守著。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可傻了?!闭f到老頭的傻,大嬸的語氣中飽含著甜蜜,說到最后竟然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許是受到這種溫馨氣氛的感染,本來還自顧自委屈的芽兒也不再哭了,臉色看上去也緩和了許多。梁文東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能不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就在這一次的談話中了。
“所以我昨晚看到的白衣服女鬼就是你,我門上“你去死吧”的血字也是你用自己的雞血涂上去的?”把目光轉向這位叫做芽兒的姑娘,梁文東覺得自己應該試著跟她交流一下。如果她這個坎過不去的話,他也很難在這里打探到其它的消息。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面對梁文東的詢問,這位芽兒姑娘的態度依然強硬,每說一句話都有極強的火藥味。
“如果是的話,我想問問你為什么。如果不是的話,我想問問你知道不知道是誰?”大概已經摸清楚了這位姑娘的脾氣套路,梁文東知道自己越是在這時候越是不能低下頭去。他表現的越愧疚越懦弱,這位姑娘就越會欺凌于他。盡管他做錯了事是他的不對,也不代表他需要一輩子在一個不相干的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呵呵,你還想問問是誰?難道人家寫你的話不對嗎,難道你不該死嗎?”顯然,代表受害者出現的芽兒并不能忍受梁文東說話這樣有理有據。正如梁文東所料想的那樣,在她的認知中,梁文東這樣的一個人就是應該愧疚一生的。
“那我就要請問一下,為什么我該死呢?”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梁文東知道,憑借他多年做警察的經驗,從這樣一位年輕的女孩兒嘴里套話其實并不是多么艱難的事情。只是他不愿意說話說得太過分,畢竟他心中有愧。
如果不是母親也在房間里坐著,芽兒覺得自己就要暴跳起來了。她見過很多犯錯的人,卻沒有一個是想梁文東這般趾高氣昂的。“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知道!你問問你自己,你是一個好警察嗎?”因為忍受不了梁文東的態度,芽兒繼續開始了她的質問。
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他竟然覺得這個女孩兒很可愛。她竟然會問自己,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好警察嗎?這個問題要讓梁文東怎樣回答呢?他忽然覺得其實自己已經輸了,縱使他的心里有千萬條計謀,在一個孩子面前終究是使不出手的。她們是那樣的單純,是那樣的可愛,她們心目中的警察叔叔又是那樣的崇高,是那樣的無所不能?;蛟S也正是因為這樣,芽兒受不了自己心目中的警察叔叔被他這樣的角色污染,所以她的心中充滿了憤恨。
“我不是一個好警察,我現在是一個犯人,我是一個剛剛從監獄里出來的犯人?!绷何臇|望著芽兒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個曾經的事實,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悲哀,是對芽兒的悲哀,也是對這個世界的悲哀。
不知道是被梁文東說的話嚇住了,還是被梁文東眼神中的悲哀嚇住了。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芽兒竟然都沒有說出話來。明明已經攢了一肚子的氣,本來想要痛罵梁文東一頓大快人心。可是現在呢?無緣無故的,那些氣就這樣消散了。她非常想說出什么惡狠狠的話來揶揄梁文東,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