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對于梁青青來說,這或許也是一種注定。注定要遇到周剛這樣一個人,注定要感受一遍陌生人的溫暖。在十三月的太陽照耀在她身上之前,這算是現(xiàn)實送給她的最后一份見面禮了吧。
在遇到周剛之前,梁青青好像并不知道愛情這種東西的存在。她在劉毅身上感覺到的,無非就是依賴或者是逃避罷了。或者是因為那時候她的年紀還太小,感覺不到人與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情感。如今在她還不過是初中生的年紀的時候,竟然毫無預(yù)料般在周剛身上感覺到了那種悸動。
在梁青青坐周剛的車子返回精神病院的時候,楊主任照例在外面負責接應(yīng)。還是印象中嚴肅的表情,那是那副厚重的眼鏡,只是看在梁青青的眼里,這個人好像又親切了幾分。也許是她身上有劉毅的影子,或者是他們有共同的秘密吧。因為楊主任的出現(xiàn),梁青青也不會再感覺十三月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歡迎回來?!币苍S之前梁青青的猜測是真的,反正面對梁青青的去而復(fù)返,楊主任好像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抵觸的情感。相反的,在旁觀者來看,她還是非常歡迎梁青青的回歸的。
“又要麻煩您了!”而作為對她熱情的回應(yīng),這次梁青青也并沒有像以前一樣,反而在稱呼上加了一個您字。
看著這兩個人突然轉(zhuǎn)變的相處模式,周剛倒是覺得很奇怪。其實從楊主任讓他去到梁青青家里打探情況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覺得奇怪了。在這里工作了這么久,他還從沒看見楊主任對一個病人這樣的關(guān)心過。而且梁青青和楊主任兩個人之前相處的并不好他也是看見過的,這次回來轉(zhuǎn)變的這樣突然總會讓他往其它地方想些什么。不過這樣的奇怪也就會持續(xù)幾分鐘罷了,因為對比這種奇怪,梁青青回歸的巨大喜悅已經(jīng)將他緊緊的包圍住。
“那青青以后還是歸小周你負責吧,她的病情你也是了解的,多帶著她散散心恩?!焙唵蔚慕淮藥拙?,楊主任便忙著去處理其他的事情。剩下周剛和梁青青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中滋生了隱隱的尷尬。
“你真得覺得我有病?”回到病房里,梁青青叫住了周剛,并提出了她藏在心里好久的疑問。精神病的定義是什么呢?在那樣的定義中她又是一個怎樣的狀態(tài)呢?父母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把她塞到這里來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只是真正讓梁青青感覺到疑惑的是,為什么她在周剛或者楊主任面前都是一派病的理所應(yīng)當?shù)臉幼幽?。難道在他們的認知里,她真的是有病的?
聽到梁青青問這樣的問題,周剛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梁青青一遍,又展現(xiàn)出了他那種招牌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梁青青問出這個問題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一樣,顯得又意外又詫異。
“你還是先好好休息吧,如果睡不著的話,等一下我會讓護士來給你打一針鎮(zhèn)靜針,那樣你會睡得好一點,也許不會做夢?!憋@然,周剛并沒有打算對梁青青的那個問題做出回答。她先是顧左右而言它,然后就準備離開梁青青的病房。
聽出周剛的意思是不想回答自己問題,梁青青也不打算勉強他??墒亲屑毎阉脑捇叵胍幌?,梁青青又覺得哪里有些奇怪,就在周剛的后腿剛要賣出病房的時候,梁青青又叫住了他,“站住,你怎么知道我愛做夢的!”
終于聽出了是哪里的問題,重點就在周剛說的做夢那兩個字上,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應(yīng)該沒有告訴過周剛關(guān)于她的夢境的問題。既然如此,周剛方才又為什么說出做夢兩個字呢!本來以為這個醫(yī)生要單純一些,可是沒有想到他跟楊主任一樣奇怪。本來楊主任身上的一點她就沒有搞清楚,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一個周剛,梁青青的腦袋有些亂了。
周剛的腳步雖然已經(jīng)停住,卻因為梁青青的問題遲遲沒有轉(zhuǎn)過身來。他的手在門把手上來來回回的摩擦,臉上也露出了一種焦急又疑惑的神情,仿佛內(nèi)心在做著什么劇烈的掙扎一樣。很顯然,他并沒有想好,想好該怎樣應(yīng)對梁青青的疑惑。在此基礎(chǔ)上他又不敢多說話,畢竟說錯一句,就會引來不少的問題。
“那個,我記得之前你說過自己愛做夢的,難道你忘記了嗎?”顯然,已經(jīng)慌亂的內(nèi)心并不能給他貢獻出什么現(xiàn)成的答案,本著能拖就拖的原則,周剛只能跟梁青青打馬虎眼。
“我說過嗎,那你倒是說說我總做什么樣的夢?”在梁青青這里,她從來不怕別人會說謊。因為她知道,再大的謊言都瞞不過手握證據(jù)的人?,F(xiàn)在她自己的夢就是她手上的證據(jù),只有周剛再說一句話,她就能判斷出他是不是在說謊。
“對不起,我不知道?!辈⒉恍枰嗌賯€回合的比拼,周剛便已經(jīng)宣告認輸。他面對的對手并不強大,甚至只是個小姑娘。但是他卻在戰(zhàn)爭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敗下陣來,是因為害怕嗎?不是。是因為力量懸殊嗎?也不是。只是因為心里藏著的那份心疼,讓周剛在面對梁青青的時候根本沒有辦法說謊
梁青青笑了,差不多是第一次,她感覺這個男人其實也挺可愛的。雖然他比自己大上許多,甚至叫上他一句叔叔都不為過。但他的內(nèi)心卻是那樣的幼稚,那樣的脆弱,面對她的逼問,周剛甚至連一關(guān)都守不住。梁青青此刻是真的不明白了,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怎么能在精神病院里面當醫(yī)生。
后來再想想,大概也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吧。在旁人的眼中精神病院是復(fù)雜而恐怖的,興許真正拿出來對比的話,精神病院還是最幼稚和單純的地方呢。因為這里不需要偽裝,疾病就是他們最大的偽裝。
“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喜歡做夢,我之所會知道是因為我在你無意識的情況下對你用了……催眠?!币苍S自己也明白這不是什么光彩的行為,支支吾吾把原因說出來之后,周剛的臉也紅了大片。
看著那個羞紅了臉的小醫(yī)生,梁青青不知道應(yīng)該哭還是應(yīng)該笑。從前她以為精神病院最安全,是以為自己的秘密能在這里得到最大的保護??墒钦宅F(xiàn)在的情況來看,當初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她忘了這里的人都是會超能力的,一種把別人心里最隱秘的位置都深挖出來的超能力。明明在上一秒她還在嘲笑周剛的幼稚,可是在下一秒,他卻告訴她,他偷偷的對她用了催眠!
“除了我的夢境,你還打探出了什么?”既然木已成舟,就要把傷害放到最低。她心想最好周剛沒有知道太多,否則她會用她的方式來結(jié)束這一切。
明顯感覺到了梁青青的怒氣,周剛也愈發(fā)的慌張起來?!熬痛蟾帕私饬讼履愕膲簦€有你的回憶,還有……第十三月?!闭f到十三月的時候周剛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該不該把他所了解到的全部說出來。這個概念太過模糊也太過詭異,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梁青青心里最終的秘密。秘密被別人知道的感覺并不好,所以他做不到大大方方宣告自己的行為。
本來還心存一絲僥幸,可是在周剛把十三月說出來的時候,梁青青便徹底的絕望了。眼下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卻讓周剛知道了,要不要留下這個人該成了梁青青未來幾天里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
“關(guān)于十三月,你都聽到什么?”作為梁青青藏得最深的秘密,她并不認為自己會向一個陌生人完全的吐露出來,哪怕是在催眠的狀態(tài)之下。所以她還要這確認一下,因為這關(guān)乎著一個人的性命。
看著梁青青的表情一點一點變得嚴肅,周剛額頭的汗也愈發(fā)的密集起來。他一遍遍的抬起袖子擦去那些汗,可是上一層剛剛下去,下一層卻又隨之浮了上來,仿佛在告訴全世界的人,他周剛做了虧心事。
“我……我真的什么都沒有聽到。我只是聽到你說,你要去找第十三月。其它的說得太模糊,我都沒有聽清楚了?!敝軇偟穆曇艏日\懇又膽怯,仿佛是被大人抓住的犯錯的孩子一樣。他聲嘶力竭的解釋著,只盼望能夠讓對面的人明白,他是個好人,他沒有惡意。
他是不是個好人梁青青其實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的秘密到底有沒有被人知道。周剛的慌張她已然感覺到了,他的誠懇梁青青也已經(jīng)看到了??墒窃捴械恼婕僖粫r之間她卻沒有辦法判斷出來。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想自己靜一靜。”現(xiàn)在梁青青已經(jīng)不需要周剛在身邊,她需要的只是時間。她需要時間去判斷,去判斷周剛這樣一個人,去判斷從他口中講出的話。等到她真正得出結(jié)論的那一刻,就是決定周剛生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