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已經跟母親說過很多次了,說自己不喜歡這個名字,希望能給她換一個??墒沁€沒等母親發表意見呢,旁邊的父親就會用磕磕巴巴的聲音重復說“好聽,好聽”。每到這個時候,芽兒就更討厭自己的父親了。
從很小的時候芽兒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和別人家的不一樣。別人家的父親要不長得高大帥氣,要不就是能說會道,要不就是總是能拿出很多的錢來給老師送禮??墒撬母赣H呢,不但眼睛看不清楚,耳朵不好用,說話還磕磕巴巴。更要命的是,她的父親走起路來還總是一瘸一拐的。唉,就因為她父親的這個樣子,她從來沒有讓他去過學校,搞得別的小朋友都以為她是沒有父親的呢。
而且,父親的工作也是她不喜歡的。不管是出去打工也好,還是做生意也好,總不能在偏僻的郊外開一個養雞場吧。離著小鎮那么遠,害的她每次上學都要走好長一段路,雖然每次媽媽都會去送她,可是每次芽兒心里都是滿滿的抱怨。
當然,她也試圖改變過這種生活,只是改變來改變去還挨了一巴掌。記得那是個夏天,她和小伙伴們在外面玩瘋了就沒有回家。也許是媽媽在家里面著急了,便帶著爸爸一起出來找。本來她藏得好好的,結果這一出來找,小伙伴們都認得他爸爸了,什么瘸子啊,瞎子啊,聾子啊,各種各樣的外號都在學校里面傳開了。
芽兒回到家里也是委屈的不行,天天賭氣不吃飯,不管媽媽怎么勸她也沒有用。有一次她被同學們逼得急了,回家就跟媽媽說:“媽媽,不然你離婚吧,給我換個爸爸,我不想要這個爸爸了!”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只記得媽媽當時很生氣,一大巴掌就狠狠的沖著她的臉扇了過來,當下就把她扇蒙了。從此,她再也不敢說讓媽媽離婚的話了。
時間過得很快,沒過兩年芽兒就要上小學了。因為小學在鎮子的那頭,和幼兒園相比離著爸爸的養雞場就更遠了,每天都要走更遠的路才能到學校。大概是從那時候起,媽媽就可以悶悶不樂起來。而且鎮里面梁家面館的叔叔阿姨開始頻繁的往他們家里面跑,而且還各種給她買好吃的。有這么多好吃的可以吃,芽兒自然是很高興的??墒怯幸稽c她不明白,梁家面館的叔叔阿姨一來,她的爸爸就不見了,好像是故意躲著他們似的。
后來有一天,媽媽讓她認梁家面館的叔叔阿姨做干爹干媽,還讓她跟著他們一起去鎮里生活。“媽媽你不去嗎?”聽到要去鎮里生活的消息芽兒還是很開心的,如果媽媽也一起去的話她就更開心了。
“媽媽不去,你跟干爹干媽一起去!”也不知道為什么,媽媽說這話的時候竟然哭了。當時的她還小,整個人都還沉溺在要去鎮里生活的喜悅中,根本沒有離別的意識。
“沒關系媽媽,這里離鎮子那么近,我可以時常回來陪你??!”小孩子的想法總是那么天真,如今想起來,倒也是有趣的很。
“去了就好好學習,沒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回來了。你不是總嫌棄你的爸爸嗎?省的回家來的時候被同學看見,小心回學校的時候又嘲笑你哦。以后啊,你就跟同學說干爹干媽是你的爸爸媽媽,好好跟著他們生活就行。”
不知道為什么,芽兒總感覺今天媽媽說的話有些奇怪。她記得媽媽以前總是說,不要嫌棄爸爸??墒墙裉飚斨鴦e人,她怎么自己說起嫌棄爸爸的話來了呢。不管怎樣,想到以后要在鎮子里生活,而且自己還有了新的爸爸媽媽,小小的芽兒還是充滿喜悅的。
在很久以后,在芽兒終于又回憶起這一天的時候,總是會非常后悔。她多希望母親沒有把自己送去啊,多希望自己沒有看到未來發生的那一切啊。那樣她就能一直做一個天真的小姑娘,偶爾嫌棄一下爸媽,偶爾和同學打打鬧鬧,那樣也能生活的挺幸福。
“芽兒,你是不是總覺得芽兒這個名字不好聽呀,干爸干媽給你重新取一個名字好不好?”雖然早就知道去鎮里生活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幸福會來得這樣突然。想到伴隨自己好幾年的那個壞名字就要被換了,芽兒的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芽兒你看哦,我們這里有一位叫梁青青的姐姐,必然以后芽兒也叫梁青青好了。那樣等以后干媽喊你們的時候,兩個小姑娘就能手牽手一起過來了!”不知道為什么,當什么話從干媽的嘴里說出來的時候,芽兒都覺得特別美好。哪怕是她讓自己和別人叫同一個名字的時候,她也覺得特別有趣。其實仔細想一想,也確實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兩個小姐妹一起蹦蹦跳跳的在面館里面玩耍,當別人問起她們名字的時候,兩個小女孩兒就一起抬頭喊梁青青。
可是,一切的有趣大概也都是她想象中的有趣吧。后來她才知道,另一位梁青青姐姐根本是不出門的,甚至是不吃飯的,干爹干媽還總是打罵她,看上去非常的可憐。
再到后來,她們的小弟弟,梁明星就出世了。話說梁明星真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兒呢,芽兒非常的喜歡他,總會想要抱抱他。可是自從梁明星出世后,芽兒就感覺干媽好像不像從前那樣喜歡自己了。她沒事的時候總是喜歡把小弟弟抱在懷里,給他講故事,讓他喝奶粉,看上去好幸福好幸福。所以,芽兒也不喜歡那個梁明星小弟弟了。
開始的時候芽兒以為只有自己不喜歡梁明星,可誰知道梁青青姐姐也不喜歡呢。那天她放學回家,剛進門就聽到了青青姐姐的喊叫聲。仔細一看,原來干爹正拿著鞭子抽她呢。干爹的表情好可怕,青青姐姐的身上被抽得皮開肉綻的。她想要給青青姐姐求情,卻被干媽給拉去吃飯了。那天的飯菜很香,可是芽兒去吃不下去,因為青青姐姐還在房間里慘叫呢。
后來等青青姐姐的傷好一些的時候,芽兒也問過為什么干爹會打她。青青姐姐說因為她用針扎小弟弟了,芽兒問扎得疼不疼啊。青青姐姐說她扎得可疼了,而且扎了好多針,扎得小弟弟一直嗷嗷嗷的叫。
不知道為什么,芽兒的心里一點都不心疼,她甚至覺得青青姐姐扎得好,誰讓干媽眼里只有小弟弟一個人呢??墒窃谀谴蔚氖虑橹蟀?,干媽就不讓青青姐姐見小弟弟了,連帶著她,也要離小弟弟遠遠的。
其實吧,眼不見心不煩,她才懶得整天哄個小孩子玩呢?
而且芽兒發現干爹干媽有一個毛病,就是家里一有客人來,他們就會把青青姐姐藏起來。然后客人就會問“這是你家收養的那個小女孩兒嗎”,然后干爹干媽就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有好幾次芽兒都想說自己是郊外養雞場家的女兒,可是都被干媽捂住嘴了。后來干媽告訴她說,不準跟客人說這件事情,否則就不讓她吃晚飯,像青青姐姐一樣。
一說要讓她像青青姐姐一樣,芽兒就被嚇壞了。青青姐姐多可憐啊,一天只能吃一頓飯,而且只能吃他們的剩飯,很多時候芽兒都覺得青青姐姐是吃不飽的。所以她總會趁干爹干嘛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藏上兩個饅頭,然后偷偷的拿給青青姐姐吃。她想青青姐姐該是餓壞了吧,有好幾次她吃饅頭的時候都差點被噎住。而且在吃飯了之后青青姐姐會沖她笑,她的笑容那么漂亮,讓芽兒每次都忍不住再偷東西給她吃。
后來也有人夸贊過芽兒長得很漂亮,每到那個時候她就特別想反駁。其實他們是沒有見過青青姐姐呢,青青姐姐其實長得更漂亮。
可是隨著她們長得越來越高,青青姐姐就不漂亮了。其實也不是她自己不漂亮了,是被別人折磨的不漂亮了。那時候芽兒已經去了城市里面上初中,每一周回來一次。因為學校里沒有電話,所以她每次回來的時候干爹都是不知道的。記得那個周末她又偷偷的回來了,然后就看到了干爹和兩個叔叔折磨青青姐姐的樣子。
她想青青姐姐當時應該是很疼的,他們先是用鞭子抽她,然后在她的傷口上抹上鹽巴和料酒,有好幾次,青青姐姐都疼暈過去了。還有一回,芽兒還看到其中的一個叔叔趴在青青姐姐的身上撕扯她的衣服,雖然青青姐姐沒有喊出聲音來,但是她分明看到姐姐哭了。那個時候芽兒特別想喊救命,讓路過的人來救救姐姐??墒撬安怀鰜?,她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看著青青姐姐在那里一直哭。
類似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好多好多回,后來青青姐姐又不見了,后來青青姐姐又回來了,然后又不見了。終于有一次,她從高中回來的時候發現梁家面館的人都死光了,養雞場的媽媽就把她帶回家了,然后她再也沒有去過學校。
她問過媽媽,問自己為什么不能去學校。媽媽說因為青青姐姐失蹤了。她又問青青姐姐失蹤跟自己上學有什么關系呢?媽媽說了,說她就是梁青青,梁青青失蹤了就代表著她失蹤了,以后她就只能隱姓埋名的跟著父母在養雞場生活了。
又過了好些天,媽媽又告訴芽兒,原來梁振國竟然是她的親生父親。當初梁振國強奸了媽媽卻又拋棄了她,害的她只能挺著大肚子跟現在的爸爸結婚。后來梁振國想要把她要回去,媽媽不肯。但是又考慮到她上學的問題,只能忍心把她交給了梁振國。
所以說,梁振國是個大壞蛋,芽兒永遠不會認他是她的親身父親,更不會去他的墳頭燒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