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對著楚項緊張
“棺材?”段白月聞言一笑,“他倒是想得挺周全,還知道給自己預(yù)先準(zhǔn)備后事。”
“只是做棺材?”楚淵微微皺眉。
“是。”馬六點頭,“沒日沒夜的做棺材,等我走的時候,那處海島上少說也堆了數(shù)百口棺材,我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么,那里的人都不怎么說話。”
“將你自出海到現(xiàn)在,中間所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一遍。”楚淵道,“若對戰(zhàn)事有利,朕可以酌情饒你擾民之罪。”
“是。”馬六吞了口唾沫,微微有些緊張。已經(jīng)死過了一回,他不想再死第二回。
段白月端了張椅子,放在楚淵身后,示意他坐下。
木癡老人用胳膊搗了一下段瑤,看到?jīng)]有,將來找到媳婦,也要這么疼。
馬六原是閩地人,跟著商隊前往南洋做生意,卻由于性格太過偏激,與管事起了爭執(zhí),被丟在了一處海島上,語言不通又身無分文,虧得有做木工活的手藝,才不至于餓死。一年之后攢夠了路費想要雇船回家,卻剛好撞見星洲島的大船在各處巡游招木匠,給的銀子不算少,一時心動便去投靠,沒想到上島后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活計居然是做棺材。
馬六心里直道晦氣,做這玩意便也罷了,工友們也是個個沉默寡言,整座島上都是死氣沉沉的,因此便打定主意要走,可找到了工頭之后,對方卻說要走可以,命留下。
這話傻子也能聽出是什么意思,若換做老實人,怕也就嚇回去了,馬六卻偏偏是個倔脾氣,越不讓走越要走。于是趁著做木工活的便利,在林子中偷偷摸摸造了一艘船只,趁著夜色下海出逃,又命大搭上了一艘商船,方才回了大楚。
“那島上除了棺材多,還有何異常?”楚淵問。
“沒有了。”馬六道,“我們只能在林子中做活,晚上也會有人看著住處,逃跑的那一晚,是我第一回獨自離開院子,卻也沒時間多看。”
“像朕的那個人,也在星洲?”楚淵又問。
“在島上住了有十來天,便走了。”馬六道,“氣派挺大,回回身后都跟著數(shù)十人。”
“接著說。”楚淵點點頭。
“我本就是孤家寡人,回到大楚之后,也沒想過要再回老家。”馬六道,“這關(guān)海城的海軍日日都在擴招,我也就湊熱鬧報了名,想著至少能混頓飯,但是沒多久,就被卓統(tǒng)領(lǐng)趕走了。”
“理由?”楚淵問。
馬六聲音放低,道:“我一時被糊了眼,鬼迷心竅用暗器傷了人。”
而在被趕出軍營后,馬六的日子也不舒坦,沒錢不說,在城里吃碗面都會遭人恥笑,像是人人都知道了他是被趕出來的兵痞。到后頭聽說皇上御駕親征,馬上就要到關(guān)海城,心里便生了邪念,想要在城中制造出些麻煩,讓卓云鶴沒法向皇上交差。
“這些東西,都是你做出來的?”楚淵命人把托盤遞到他眼前,“以及那雙靴子,能一躍數(shù)丈,先前可是想都沒想過。”
“是我做的,我打小就愛搗鼓這些東西。”馬六道,“也沒人教,就攢銀子在武器行里買暗器匣拆開,再自己慢慢研究。搭房子修橋,也是向廟里的和尚學(xué)的。”
“若真如此,那你還算是個人才。”楚淵道。
馬六此生還是頭回被皇上夸獎,一時之間竟有些自得,道:“那軍營中還有人是大雁城出來的,說自己是祖師爺木癡的徒弟,做暗器也比不過我。”
木癡老人搖頭:“我這輩子可就收了一個徒弟,外頭的阿貓阿狗,聽聽也就罷了,信不得。”
段瑤得意洋洋,徒弟是我,昨日剛學(xué)完做碗,后天要學(xué)做床。
段白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馬六聞言驚疑,看著床邊站著的白胡子老頭,想他方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楚淵道:“這位便是木癡前輩。”
馬六雖說性格狂傲孤僻,但最先開始學(xué)做木匠活,便知道了木癡老人的名號,真真假假的故事聽了不少,此番見到真人,心里難免狂喜,撐著就想坐起來。
“喂喂,全身骨頭都斷了,你還是躺著吧。”段瑤伸手壓住他,“否則長歪了可沒人救。”
“替朕做一件事。”楚淵道,“做得好,朕此戰(zhàn)歸來后,便赦你無罪!”
從馬六房中出來后,恰好葉瑾正在往這邊走。見著段白月又拉著他哥的手,頓時很胸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王法了,皇上的手為什么也能隨便摸,而且居然也不怕被人看到。
西南王目不斜視很是淡定,走遠之后才自戀道:“你有沒有覺得,最近葉谷主對我有越來越友好的趨勢?”
楚淵手被他捏得死緊,甩都甩不開,并不是很想說話。
兩日后的清晨,號角聲響徹整片海天,百姓都是天未亮就爬起床,只為送大軍出海征戰(zhàn)。日頭方才露出一個橙黃色的輪廓,黑壓壓的戰(zhàn)船便已駛離岸邊,主戰(zhàn)艦體型巨大共分三層,遠看如同一座修建在海上的宮殿,九龍旗迎風(fēng)獵獵,當(dāng)中是一個龍飛鳳舞的“楚”字,筆鋒遒勁,是楚氏先祖親筆所書。
“吾皇萬歲!”將士們呼聲整齊劃一,震天徹地。
船只漸漸隱入白色薄霧中,楚淵負(fù)手而立,看著遠方噴薄而出的金色朝陽,微微閉上眼睛。
段白月抖開披風(fēng),上前輕輕裹住他:“小心著涼。”
楚淵回神,轉(zhuǎn)身與他對視。
“進船艙吧。”段白月道,“甲板上風(fēng)太大。”
四喜送來剛準(zhǔn)備好的早膳,簡單的粥與小菜,段白月替他盛了一碗:“吃了。”
楚淵道:“沒胃口。”
段白月道:“那你喂我吃。”
四喜公公聞言趕忙低頭退出去。
楚淵道:“都開戰(zhàn)了,還鬧。”
“開戰(zhàn)就不吃飯了?”段白月一笑,“這是你第一次打海戰(zhàn),可我也是頭一回,大家都緊張。我方才已經(jīng)安慰過你了,現(xiàn)在換你安慰我。”
楚淵:“……”
段白月指指自己,道:“若是不會哄,就過來親一下。”
楚淵哭笑不得,伸手拍他一巴掌:“你——”
“先前打西北時我沒跟著你,也不知是不是也像現(xiàn)在這樣,連飯都不肯吃。”段白月一勺勺喂他吃粥,“怕輸?”
“兩軍對壘,誰都說不準(zhǔn)后果是什么。”楚淵道,“開戰(zhàn)初時就說這些,的確有些喪氣,可我當(dāng)真心里忐忑。”在旁人面前倒也罷了,但在心愛之人面前,只想要將所有事情都說出來,能暢快些。
“楚項在南海苦心經(jīng)營這么多年,你有多擔(dān)心都不多余。”段白月笑笑,“可我們也為這一天多準(zhǔn)備了三四年,是不是?”
楚淵道:“道理我自然懂。”
“可就是心里不安,嗯?”段白月伸手將他拉到懷里,問,“在面對我的時候,緊張過嗎?從小到大。”
“我緊張你作甚。”楚淵雙手?jǐn)D住他的臉。
“親你的時候不緊張,初次要你的時候也不緊張?”段白月在他耳邊低語。
楚淵身形僵了僵,而后便重重拍了一下他的頭,拍完之后一想,這人實在太流氓,于是再拍一回。
“這么多大事都不緊張,緊張一個楚項作甚。”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頭,“也不怕我吃醋。”
楚淵道:“閉嘴。”
段白月問:“又要趕我出去啊?”
楚淵換了個姿勢,把臉埋在他胸前。不準(zhǔn)說話,但是也不準(zhǔn)走。
段白月嘴角一彎,拍著他慢慢入睡。身為大楚的天子,御駕親征稍有不慎,身后便是整個國家的動蕩,攻打西北與東海時,對方頂多算是自扯大旗的蠻夷首領(lǐng),可這回對手卻是實打?qū)嵉幕首樱匀欢@份擔(dān)憂,自己說再多也無大用,或許當(dāng)下唯有盡快打一場勝仗,才能讓懷中人得幾晚安眠。
戰(zhàn)隊在海中航行了幾日,這天正午時分,有侍衛(wèi)前來稟告,說側(cè)翼擋了一艘小船,一男子自稱姓司空,求見西南王。
“這回倒是自覺。”段白月摸摸下巴,還在想著要去望夕礁上訛一回,卻沒料到居然還能自己找上門。
司空睿背著一個花布包袱,滿臉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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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月道:“你是來討債的不成。”
司空睿將包袱一扔,盤腿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秀秀讓我來幫你。”哪里有這樣的媳婦,居然將自己的相公趕出門。
段白月感慨:“你能娶到弟妹,真是祖墳冒煙。”
司空睿有氣無力地問:“有飯嗎?”已經(jīng)身無分文餓了兩天,很凄慘。
段白月吩咐廚房去煮面,順便蹲下拍拍他的肩膀:“凡事要往好處想,至少等戰(zhàn)后我成親,你娘舅就能出獄了。”
司空睿與他對視片刻,緩緩道:“上回我同你提這件事,是五年前,我娘舅他早就坐牢坐夠了日子,自己出來了。”等你成親大赦天下,黃花菜都要涼上三回。
段白月咳嗽兩聲,語調(diào)誠懇:“這也難說,萬一你哪個親戚又犯事進去了呢,還是得指望本王大婚,畢竟世事無常。”
司空睿端著剛送來的打鹵面,雙手顫抖眼含熱淚,雖然的確已經(jīng)餓慘了,但還是很想直接把碗扣到此人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