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人你先暫時不要暈
周遭西南府的侍衛聽到動靜,從四面八方趕去山中救援。楚淵拿過一邊的衣服替段白月穿好,問:“他一直在西南府中?”
“上次見面還是在王城。”段白月道,“雖說此人不學無術,咋咋呼呼腦子也不夠用,可若沒有他,只怕我也不會發現你身上有月鳴蠱,所以當時便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回老家好生過日子。”
“這可不像好生過日子的架勢。”楚淵揚揚下巴,“喏,來了。”
“賢侄!”屠不戒鼻青臉腫,頗爲狼狽。
“出了什麼事?”段白月問。
“回王爺,這位大師是遇到了毒蜂羣。”侍衛道,“已經驅散了。”
“先回府上些藥吧。”段白月搖頭,“那是嬸嬸養的金針,再過半個時辰,神仙也難救。”
屠不戒聞言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再訴苦,趕緊跟著侍衛一路回了西南王府。楚淵蹲下用手撩了撩溫泉,道:“走吧,我們也回去。”
“不看皇后沐浴了?”段白月問。
“有了方纔那聲鬼哭狼嚎的救命,什麼興致都沒了。”楚淵趴在他背上,懶洋洋道,“不想走路,你揹我。”
段白月拖住他的身體,帶著一起晃晃悠悠往回走,順便嘆氣:“還以爲當上了皇后,便能每天都坐八人大轎到處逛。”沒曾想,居然還要背皇上。
楚淵笑,捏住他的耳垂扯了扯。
金嬸嬸花了一個多時辰,方纔將屠不戒身上的毒針挑乾淨,塗上藥膏之後滿臉漆黑,看著頗爲滑稽。段瑤聽到消息,也跑過來湊熱鬧,見著後心裡直呲牙,怪不得他哥不讓他嫂子來,的確有礙觀瞻。
“前輩找本王有事?”段白月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賢侄。”屠不戒臉腫嘴歪,說話很是吃力,“我只是恰好路過西南府,便來府中探訪賢侄。”
段瑤難以理解:“那前輩爲何不走前門?”西邊那片林子裡到處都是蛇蟲鼠蟻,沒看好還有老虎亂跑,被毒蜂叮咬都算輕,幸好沒遇到毒蛇羣。
“我原本是想走正門的。”屠不戒道,“可城門口百姓排隊排得老長,三天也未必能進城,我與侍衛起了爭執,便索性繞了個圈,想從後山翻入王府。”
段白月:“……”
屠不戒憋屈道:“我這回可沒胡鬧,先前一直在老老實實排隊,誰知好不容易快輪到我了,那侍衛一聽我是打南洋來的,卻又打發我去排另一頭,方纔一時氣不過打了起來。”
當今聖上在西南府,十里八鄉的百姓都想看,哪怕見不到真人,也想擠進大理城中走一遭,因此這幾日城門口便格外擁擠,西南府與楚軍雖都抽調了人手去幫忙,卻也架不住百姓越來越多,排兩三天隊還真不算稀奇。
段白月道:“前輩是從南洋來的?”
“是啊!”一提這茬,屠不戒心中便愈發窩火,歪著嘴半天才將事情說清楚。他當初拿了段白月一筆錢財後,的確回老家過了一段時間安穩日子,可沒架打的日子著實無聊,後頭聽人說楚軍在南洋打仗,便趕緊自己駕著小船也出了海,打算去找段白月謀份差事,結果找的嚮導不靠譜,兩人一起迷了路,最後楚軍沒找到,反而漂到荒島上住了三兩月,險些活活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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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瑤看向他的眼中充滿同情。
屠不戒還想說什麼,段白月實在看他口水橫流有些鬧心,便打發段念帶著人下去休息,自己也轉身回了臥房。
“到底出了什麼事?”楚淵正在等他。
“什麼事都沒有出。”段白月道,“他原本想出海投奔我,結果中途迷路,直到仗打完也沒能找到楚軍。好不容易摸回大楚,又在大理城外與楚軍起了爭執,一怒之下想翻山來找我告狀,卻好巧不巧,偏偏撞翻了金嬸嬸的毒蜂巢。”
楚淵:“……”
“這種人太倒黴,你以後要離遠些。”段白月拉著他的手站起來,幫忙解衣釦。
“你打算怎麼安置他?”楚淵問。
“等傷好後,給些銀子再派人送回老家。”段白月道,“實在不行,便打發去追影宮找小璵。”總之別留在西南府就好,看著鬧心。
楚淵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小五不願意回來。”有這麼一個哥哥,也是無處訴苦。
兩人誰都沒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畢竟能在西南府這般悠閒的日子不多,終日廝守尚嫌時間過得太快,哪裡還有空閒去管屠不戒。每天清晨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扭頭看對方在不在身邊,不用上早朝,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煩心瑣事,外頭花香陣陣流水潺潺,偶爾房檐上還會爬過一些……不速之客。
段白月咬牙切齒:“段瑤!”
“來了來了!”一個輕巧的身影須臾便落上房檐,手裡拿著簸箕與笤帚,三掃兩掃將小蛇與大蟲清理乾淨,扛在肩頭迅速消失,“你們繼續。”
楚淵忍笑,雙手攀上他的肩頭,閉著眼睛親吻過去。
金嬸嬸天天變著花樣燉湯,看楚淵覺得瘦,看葉瑾也覺得瘦,恨不得一天吃五頓,納悶皇宮是沒飯吃還是怎的,爲何腰一個比一個細。溫柳年抽抽鼻子,溜溜達達進廚房,蹲在竈火便耐心等,美其名曰“嘗菜”——畢竟皇上與葉谷主嘴都刁,很需要丞相大人先吃一碗品品味道。
幾隻大蜘蛛悠閒爬過圍欄,段白月擡手揚起一道掌風,笑容滿面將楚淵抱進懷中;“還要不要吃甜湯?”
“不要,晚上還有臘排骨。”楚淵擦擦嘴,“你方纔在做什麼?”
段白月面不改色:“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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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問:“蛇還是毒蠍子?”
段白月:“……”
段白月道:“蜘蛛。”
雖然全西南府的人都在藏,但架不住太多,三不五時還是會跑出來幾隻,很苦惱。
但到了臨行前一日,楚淵已經能面不改色,看著一串大小不一的蜈蚣從自己面前嗖嗖爬過,就如同在御花園中賞花。
葉瑾沉痛扶住額頭。
眼看著大軍就要班師回朝,金嬸嬸很是不捨,府中其餘婆婆嬸嬸也不捨,買來燉湯的食材還沒吃完,爲何不能多住一段時間。
“下回再來,也不知是何時了。”段白月嘆氣,雙手捧住他的臉頰,“這十天過得可真是快。”
楚淵靠坐在迴廊下,看著四周剛纔熟悉起來的風景,心裡也有些惆悵。下人送來一壺緋霞與幾枚酸杏,泡在一起後也別有風味。
“一杯就好。”段白月替他斟酒,“喝完早些歇著,明早可不準賴牀。”
“知不知道,我現在最想什麼?”楚淵接過酒杯。
段白月道:“讓那個小小鬼快些長大。”
楚淵笑:“嗯。”
段白月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前幾日小滿問我,當皇帝到底好不好。”楚淵道。
“你呢?怎麼回答?”段白月放下酒壺。
“當皇帝其實挺好的,”楚淵道,“萬人之上的位置,若是不好,又爲何會有那麼多人打破頭想爭。”
段白月挑眉:“然後那他就又問你,既然當皇帝這麼好,爲何又想要退位,對不對?”
楚淵笑道:“你果真是瞭解他。”
“都說了,我一手教出來的,自然知根知底。”段白月遞過來一塊蜜瓜,“否則也不會答應放他去王城。”
楚淵趴在他肩頭,愜意閉上眼睛。
做皇帝固然好,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比皇位更重要。前半生已是刀光劍影,後半生總該閒雲野鶴自在逍遙,方纔不負此生。
段白月飲完最後一杯酒,將他打橫抱起回了臥房。
一夜極盡溫存。
翌日清晨,大楚軍隊拔營而起,一路北上回朝。百姓依舊站在道路兩邊,很是戀戀不捨,爲何這麼快就走了,家中晾著的臘肉都還沒有拿來炒。
司空睿難得與妻兒一道出門,自然不願跟隨楚軍枯燥趕路,早在兩天前就收拾包袱去了江南,說要一路遊山玩水去王城。屠不戒蜂毒未消,說話依舊到處噴口水,卻也執意要跟著楚軍,不肯安生留在西南府養傷,段白月看到他就頭疼,段念只好讓薛懷嶽將人安排到了楚軍隊尾,也好讓自家王爺眼不見心清靜。
大理與王城之間路途迢迢,即便大軍全速行進,出發尚且春風裁三月,抵達王城時,也已是漫山楓嶺染紅霞。
“還有十天,”段白月回到馬車裡,“可算是到了。”
楚淵握住他的手:“嗯。”
“怎麼了?”段白月坐在他身邊。
“沒什麼。”楚淵道,“只是在想,這麼遠的路,你來來回回一走便是將近二十年。”
“也沒白走,是不是?”段白月笑笑,“別亂想了,外頭風景不錯,想不想一道騎馬?”
楚淵點頭,被他牽著手出了馬車。一聲呼哨後,兩匹駿馬一騎絕塵,將大軍遠遠甩在了身後。
葉瑾擼起袖子,氣勢洶洶:“亂跑什麼,也不怕遇到山賊!”
段瑤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數萬大軍:“哦。”
你高興就好。
王城裡頭,先鋒官也早已先一步將消息送回。百姓歡欣鼓舞,都在家中準備最好的美酒與吃食,等著迎接作戰歸來的將士們。劉大炯高高興興拎著鳥籠子在街上逛,看著書畫鋪子裡金光閃閃的西南王畫像,很滿意。
“大人!”轉過幾條巷子,一隊家丁擡著轎從天而降,神情焦慮。
劉大炯趕忙問:“是不是老陶病了?”
家丁連連點頭,苦著臉道:“不肯看大夫,只說要趕緊請劉大人過去一敘。”
“嘖嘖。”劉大炯將鳥籠還給小廝,自己整了整衣冠,坐著轎子便去了太傅府。
陶大人果然正躺在牀上,唉聲嘆氣,生不如死。
“怎麼了這是。”劉大炯坐在牀邊,伸手推了推,“咱皇上大勝而回,你看你這一臉掃興的模樣。”快起來吃火燒。
“你這老狐貍,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陶仁德一股腦坐起來,將自己腦袋上頂著的帕子狠狠丟過去。
“我知道什麼了?”劉大炯睜大眼睛。
“皇上與西南王……這,唉!”陶仁德一想起這茬,腦仁子便如同裂了一般,不得不又重新躺回去。
劉大炯嘴一扯,道:“皇上與西南王一道去打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算哪門子大事。”
“你就裝吧。”陶仁德擺擺手,“出去出去,我要一個人想想,要如何應對此事。”
“先說好,我可不懂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劉大炯揣著手站起來,臨出門前又道,“對了,上回我同你說過西南府收養了一個小孩,你派人去打聽過了吧?”
陶仁德否認:“沒有。”
“名義上是西南王的義子,可眉眼卻和皇上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猜會是誰?”劉大炯問。
陶仁德暗自皺眉。
“聽老弟一句勸,有些事情皇上鐵了心要做,那莫說是你我,就算再加上滿朝文武血濺金殿,也勸不住。”劉大炯道,“從早些年硬頂著不肯立後選妃,選召各路王爺的子嗣入宮開始,今日這局面便已經定下了,只是你我當初不懂,現在懂了而已。”
“可這……成何體統啊!”陶仁德老淚縱橫。
“如今江山四海昇平,太子也有了,你還想拿什麼壓皇上?”劉大炯放低聲音,“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盛世是皇上南征北戰一點一點打回來的,可若將他逼急了,一手毀了也是易如反掌之事,這道理你要想清楚。”
陶仁德臉色登時煞白。
劉大炯拍拍他:“你好好歇著吧,我就先回去了,慢慢想,想清楚些,現在的皇上,可不再是初登基時那陣了。”
聽著屋門“吱呀”被關上,陶仁德神情木訥看著牀頂,許久也沒說話。
“下來!”城外山道上,楚淵道,“被人看到成何體統。”
“看到又怎麼了,不準我幫自家媳婦摘果子?”段白月跳下樹,遞給他一串飽滿漿果,“吃吧,只有這時節纔有。”
楚淵拿在手中,覺得紅紅黃黃煞是好看。
段白月擦乾淨一個餵給他:“叫鳳兒果,名字俗了些,不過算是這山裡最好吃的果子。”
“給溫愛卿帶一些吧。”楚淵道,“當真挺好吃。”
“有趙大當家在,你還怕溫大人會沒飯吃。”段白月替他擦擦嘴,“好了,明日進王城之後,可就不能這般隨意了。”畢竟讓百姓看到皇上蹲地上吃饅頭啃野果,也不大合適。
楚淵在他身上擦擦手,一道溜達下山後,就見溫柳年身邊果真也有一堆漿果,火堆上還烤著魚和饅頭,甚至還有幾穗不知從哪弄來的玉米棒子。
“慢些吃。”趙越幫他拍拍背,“又沒人和你搶,急什麼。”
“你不懂。”溫柳年舉著烤魚,神情凝重。明日就要進王城,進了王城,陶大人那頭便要自己去應付——那可是個七老八十的虛弱老頭,稍微受些刺激便會臉色慘白捂住心口,看到皇上與西南王一道練武都會一驚一乍,更何況這回是要成親。
萬一安撫不好,說不定會出人命。
左思右想,很是很想辭官回江南,反正自己的男人很是英俊,哪怕是賣畫像,也能吃穿不愁。
周圍一圈將士都很同情溫大人。
大楚的丞相也不好當。
“小瑾。”沈千楓在馬車外道,“怎麼不出來吃東西,在做什麼?”
“藥。”葉瑾掀開簾子,擡手將章明睿叫到自己身邊,“若是明日那位陶太傅暈過去了,你只管往他腦袋上扎針。”
章明睿戰戰兢兢:“哦。”
葉瑾深吸一口氣,坐回去繼續配藥。
十個楚恆加起來,也沒這老頭一個嚇人。
而就在所有人都憂心忡忡之際,楚淵倒是挺自在,甚至還調戲了一下皇后,兩人打打鬧鬧許久,最後還是四喜來提醒,方纔鑽進帳篷歇息。
不遠處,屠不戒正坐在火堆旁,唾沫飛濺分享自己在南洋的奇遇,一艘大船一隊人,頗有幾分志怪傳奇的色彩,聽得周圍一圈大楚將士都入了迷。
夜半時分,林中下起了雨。楚淵不自覺往身邊人懷中擠了擠,段白月笑笑,手指輕輕攏過他的頭髮,將人抱得更緊了些。
第二天清晨,草葉上的晶瑩露珠還未蒸騰散去,大楚將士們便已經整裝待發,臉龐一掃前幾天的疲態,滿心都是即將回家的喜悅。
陶仁德與沈千帆率文武百官,一早便候在了德崇門外,百姓亦擠在道路兩邊,有親人在軍隊中的,早已等不及開始抹淚,踮著腳只盼大軍能快些,再快些進城。
正午時分,遠處驟然傳來沉沉鼓聲與長鳴號角,如同天邊雷霆。玄色城門緩緩開啓,獵獵戰旗如同潮水般整齊涌入,風聲蕭瑟,給秋末的王城染上一抹蒼涼與肅穆。
楚淵身穿明黃戰袍,腰佩長劍行於萬軍之前,段白月策馬緊隨其後,白衣銀冠,英姿勃發。再往後,是薛懷嶽與數萬年輕的楚軍將士,明戟亮戈,行進之際,震得大地也微微顫抖。
“吾皇萬歲!”百官齊齊跪地,街邊百姓亦伏地叩首,恭迎年輕的帝王征戰歸來。
“吾皇萬歲!”數十萬大楚將士單膝下跪,呼聲震天。段白月翻身下馬,還未來得及撩起衣襬,卻已被楚淵一把握住手腕。
天地之間風起雲涌,楚淵笑笑,牽著他的手一路登上城牆。
方纔還一片喧囂的王城,在這一瞬間卻變得無比安靜,狂風呼嘯捲過長街,揚起無數沙與塵,像是要模糊世間萬物。
兩人十指相扣,並肩看著下方數萬臣民,先前那些波詭雲譎的歲月,此時都遙遠陌生到恍若隔世,只有手心傳來的熟悉溫度,一如往昔。
段白月解下自己的披風,輕輕裹在他身上:“回宮?”
楚淵點頭,伸手替他整好衣領,笑容明亮溫暖。
陶仁德被人扶著站起來,顫顫巍巍。
溫柳年踩著小米碎步跟在後頭,看得很是提心吊膽,葉谷主還沒進城,你現在可不能暈。
皇宮裡一切如故,梅樹早就被移栽到了寢宮院中,等著冬天好開花。四喜在途中染了風寒,便換了幾個小內侍伺候,進門見皇上與西南王正坐在鏡前說話,戰戰兢兢頭也不敢擡,往出退的時候,險些打翻浴桶。
段白月摸摸自己的臉:“我看著有這麼兇?”
“心狠手辣爲禍後宮,不然哪能叫皇后。”楚淵遞給他一盞茶,“不過你這氣勢還不夠,比起母后當年差遠了。”
段白月斜靠在軟榻上:“這樣呢?”
楚淵道:“這樣像是被人打斷了腿。”
段白月仰面朝天,自暴自棄:“原來皇后也不好當。”
“否則呢?你以爲就天天用燕窩漱口?”楚淵使勁將他拖起來,“起來,沐浴之後,隨我去御書房。”
段白月提醒他:“有祖訓,後宮不得干政。”
“從今天起,宮裡沒這規矩了。”楚淵扯住他的耳朵,“喏,以後皇上批摺子,皇后必須陪在一邊。”
段白月試圖爭取一下:“當初在打仗時,你不是這麼說的。”
“是嗎?”楚淵替他脫衣服。
“是。”段白月道:“你說進宮之後,我什麼都不用幹,天天只管躺在孔雀羽毛的毯子上,喝著燕窩聽大戲。”
楚淵將他扯到浴桶中:“你記錯了,沒有這回事。”
段白月撇嘴:“皇上也能騙婚?”
“就騙你,怎麼樣?”楚淵蹲在浴桶邊,挑眉,“再多說一句,我便叫嬤嬤進來幫你洗澡。”
段白月:“……”
段白月道:“這個,不好吧。”
楚淵道:“來人。”
段白月迅速坐回浴桶,認輸閉嘴。
門外一羣小太監面面相覷,方纔那聲“來人”,究竟要不要進去——按理說是要進去的,可四喜公公又吩咐過,得學會揣摩聖意,不能瞎往裡闖。
幸好,直到過了很久,裡面也沒再傳出聲音。
段白月替楚淵擦乾頭髮:“累了吧,睡一陣?”
“喝杯茶就好。”楚淵道,“再傳些點心墊墊肚子,便去御書房吧。”
“自打在南洋受了重傷,就沒正經休息過幾天。”段白月嘆氣,“你也就仗著有葉谷主,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去看一眼就回來。”楚淵拍拍他,“好不好?”
段白月捏了把他的鼻子:“今日特意空出來半天時間,就是想讓你好好歇著,明日又是一整天的慶典與宴席,估摸著又要子時才能完。”
“沒辦法,總要當個好皇帝,才能心安理得讓你在後宮驕奢淫逸。”楚淵道,“怎麼樣,想要白玉的涼亭,還是鑲滿寶石的大牀?”
葉瑾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這句,頓時很想扶著牆昏迷,這都是些什麼鬼。
楚淵:“……”
爲何也沒人通傳。
看著他通紅的耳根,段白月忍了半天,方纔沒有笑出來。
“許多大人都在御書房外。”葉瑾比劃,“每人手裡這麼厚一摞摺子。”
“太傅大人呢?”楚淵問。
“也在,不過手裡倒是什麼都沒有。“葉瑾道,“看著臉色煞白,一臉凝重坐在圍欄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段白月覺得自己腦袋又開始疼。
“日月山莊的暗衛都在幫忙看著,章太醫在,溫大人也在。”葉瑾道,“等你宣召他的時候,我也會一道過去。”如此大的陣仗,只求別再出幺蛾子。
楚淵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待到葉瑾走後,段白月道:“如此一對比,先前在西南府教我認字那位夫子,簡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被塞了蟲也不生氣,捏著丟掉繼續之乎者也,從不發火,不會向父王告狀,更不會管自己將來要娶誰。
“小時候我怕太傅大人,是因爲功課不好會挨罰。”楚淵道,“初登基那陣,又擔心他會被劉家拉攏或是暗殺,依舊整日提心吊膽。現在好不容易翅膀硬了,卻又怕他會一氣之下翹辮子。仔細想想,還真沒有一刻能安心。”
段白月道:“這死老頭……嘶,這位老人家,到底打算何時告老回鄉?”
“不知道。”楚淵拎著他的耳朵亂搖,“或許要等你給我生個兒子。”
西南王態度誠懇:“我儘量。”
“皇上,王爺。”內侍在外頭小心翼翼道,“該起駕去御書房了。”
“走吧。”楚淵捏起段白月的下巴,湊近親了一下,“有難同當。”
“萬一他真被我氣死了呢?你又要生氣。”段白月貧嘴,“夫妻本是同林鳥,嗯。”
“去準備個軟轎。”楚淵也不理他,推開門道,“擡王爺過去。”
段白月:“……”
“是!”內侍趕緊答應,片刻之後,便傳來一頂四周掛著紗幔的軟轎,鵝黃柳綠紫繫帶,風吹一股香。
楚淵獨自坐上鑾駕,去了御書房。
內侍恭恭敬敬道:“王爺請。”
段白月道:“本王可以自己走過去。”
“王爺!”內侍齊齊跪地,大哭道,“還請王爺不要爲難小人。”
段白月:“……”
段白月:“……”
段白月:“……”
於是全皇宮的人,便都看到了西南王坐在大軟轎上,香氣四溢被擡進了御書房。
院內諸位大人心情複雜,這是個什麼情況。
段瑤原本正在房頂上納涼,看到後也是目瞪口呆,他哥能不能不要這麼丟人,西南府又不是窮鄉僻壤小門小戶,爲何剛進宮便需要由別人掛著紗擡著走。
段白月一臉雲淡風輕,抱拳向院中一干大人行禮,大步進了御書房。
楚淵下巴抵在龍案上,看著他吃吃悶聲笑。
“晚上再收拾你。”段白月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楚淵又笑了好一陣子,方纔坐起來,讓內侍依次將諸位大人宣了進來。
有了先前紛紛揚揚的傳言,以及早上在城牆那一幕,衆人都對皇上與西南王的關係心知肚明。此事自然不能不管,可暫時也輪不到自己管,畢竟先帝是將皇上託付給了陶劉兩位大人。於是便也只是將手裡的摺子遞上,很懂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此番南洋之戰歷時數年,雖說有太傅與一衆大人暫代政務,可總有些事是要皇上親自定奪,如此過了兩個時辰,院中大人方纔散去一小半。
葉瑾道:“陶大人可要先進去?”
陶仁德搖頭:“老臣最後再去找皇上。”
“那也沒必要一直守在院中,又悶。”溫柳年也在一旁接話,“不如出去御花園散散心。”
陶仁德心裡長嘆,扶著柱子站起來,隨他二人出了御書房,一路走到御花園,方纔道:“九殿下,丞相大人,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咳。”葉瑾向溫柳年使個眼色,你先來。
溫大人:“……”
前頭傳來一陣鬨笑聲,溫柳年納悶道:“似乎是屠前輩?”爲何王爺會允許他進宮。
七八名年輕的楚軍正圍著屠不戒,一起說說笑笑往御林軍的營房中走。其中一人名叫陶雲,是陶仁德的孫子,此番也隨大楚一道出海征戰歷練,並未享受任何特權,就是個編制末位的小兵卒。
“九殿下,丞相大人,陶大人。”那隊楚軍沒料到會撞到旁人,趕忙噤聲行禮,只有屠不戒還沒反應過來,被陶雲掐了一把,方纔僵住笑容。
“你自己溜進來的?”段瑤也氣喘吁吁趕到。
“沒有沒有。”屠不戒趕緊搖頭。
陶雲在一旁心虛道:“是我帶屠大師進來的。”這一路屠不戒被塞到軍營中,與大楚將士同吃同睡,他沒什麼心眼,又見過不少世面,能吹能侃,楚軍還真挺喜歡。因此在進宮時,陶雲也就答應帶他進來見見世面,想著並不是什麼大事,天黑再送出去便是。
陶仁德連連搖頭,溫柳年趕緊在旁圓場:“方纔在說什麼?聽著挺熱鬧。”
“回丞相大人,我們在說南洋上的大船。”陶雲道,“屠大師說他在迷路的時候,曾見過一艘紅色的大船,一晃眼就消失在了雲霧裡。”
“紅色?”葉瑾道,“在哪裡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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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就不知道了,那船可真是大。”屠不戒道,“鮮紅鮮紅的,看著有些瘮人。”
“紅色的大船,不會是婆輪羅吧?”陶仁德皺眉。
“咦?”溫柳年道,“原來陶大人也聽過這個傳聞。”
“婆輪羅是什麼?”陶雲問。
“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是西域一羣妖僧。”陶仁德道,“百餘年前被中原武林驅逐,據說就是去了南洋。”
“是是,的確是和尚。”屠不戒連連點頭。
“那就不大妙了,”溫柳年若有所思,“南洋戰事剛結束,便出現了婆輪羅的鬼船,若是一直在海上漂倒也算了,可千萬別來大楚。”
“別站在這裡說了,”葉瑾道,“不知可否去太傅大人府中詳敘?”
“自然。”陶仁德也有些憂慮,差人去御書房那頭說了一聲,便坐著轎子隨衆人一道出了宮。
直到外頭天色黑透,最後一位大人方纔告退離開。楚淵頭暈眼花,向後靠在段白月懷中:“餓。”
“已經去傳膳了。”段白月替他按揉太陽穴,“幸好葉谷主與溫大人將那位太傅大人弄走了,否則再被他一鬧,只怕今日連飯也沒得吃。”
“到現在還沒回來?”楚淵站起來,坐在院中吹風透氣。
段白月道:“沒有,估摸著還在淚流滿面,仰天長嘆。”
“不管他,明日是慶典,要諫也要等後天。”楚淵伸了個懶腰,“日子久了沒坐過御書房,渾身都疼。”
段白月握著他的手揉了揉:“去泡溫泉嗎?”宮裡的不敞,沒人看。
“去。”楚淵打了個呵欠,“先說好,只泡溫泉,不準做別的。”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哪裡還捨得做別的。”段白月拍拍他的臉頰,心疼又無奈。
楚淵閉著眼睛,動也不願動一下,只被他牽著手走來走去,吃飯沐浴,最後昏昏沉沉塞進被窩。
“睡吧。”段白月親了一下他的脣角,出門去問了段念,卻說小王爺與葉谷主,還有溫大人一直在宮外,沒見回來過,怕還在太傅府中。
“還真能說這麼久。”段白月轉身回了寢宮,也不再想這事,熄滅燭火將人抱進懷中,一夜安穩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