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快步跑回寢室,可就在他向床上爬時,他忽然抖了一下,差點從梯子上掉下來。
他又嚇了一跳,因為冉興學正瞪著兩只眼睛看著他。
“興……興學,你什么時候醒的?”
王峰聲音顫抖地問了句,他感覺冉興學的目光有些奇怪,無神、茫然,還有一點點的冷漠,似乎他根本不認識王峰,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冉興學的這種眼神嚇到王峰了,他覺得渾身不自在,視線不由得開始漂移,不與冉興學對視。
冉興學半張臉都蓋在被下,只露出了眼睛,他似乎沒有聽到王峰的問話,目光仍直直地掛在王峰身上。直到王峰再次開口,他才有了動作。
緩緩、緩緩地,冉興學蓋在鼻子上的被子開始上移,然后蓋住了他的頭。之后,他便一動不動了。
王峰哆嗦了一下,不是對剛剛經歷的恐懼,而是對冉興學此刻古怪的驚恐。一個想法沒來由地出現在王峰心頭,他覺得……冉興學……要死了。王峰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可這種感覺又來得那么自然,那么真實。他再次深深看了冉興學一眼,最終爬上了床。
很艱難,王峰才睡了過去。這注定不會是一個舒服的睡眠,王峰輾轉反側,根本就沒有真的睡過去。在他腦海里一直都是那古怪的歌聲,那聲音就仿佛無數的小蟻爬到了他的身上,鉆入皮膚、肌肉、骨骼,最后全都鉆到了王峰的大腦中。最后在他腦海里重新組合成那首優美、婉轉的美妙音樂。
他的手腳冰冷,緊緊裹著被子,歌聲似乎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溫柔。王峰使勁甩了甩頭,想要將那些令人恐怖的想法甩出腦袋,可最終他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
最終,王峰屈服了,他的頭昏昏沉沉,眼皮沉重的就像兩個鉛球壓在上面,他更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堅硬繃緊,像被擰緊的發條。他也是在這時才想到一個問題,自己這是怎么了?
疑問中,王峰微瞇的雙眼忽然看到了什么。
冉興學站起來了。
王峰眼睜睜地看著冉興學身子僵硬的站起,走到窗前的長桌處坐下。然后他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嘴唇微微開合,似乎是在說些什么,可沒有絲毫聲音發出。
王峰想起身,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和身體的聯系中斷了,無論他的大腦做出何種命令,身體都是一動不動。連最簡單的眨眼他現在都無法做到,恐懼再次在王峰的心頭滋生,然后在扭擺中瘋狂生長。
冉興學仍在嘀咕著,王峰微瞇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身體。可是,他究竟在看什么?王峰眼珠緩緩移動,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控制的東西了。他順著冉興學的目光看過去,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扇窗,外面漆黑如墨的窗。
然后王峰注意到,窗上的玻璃里似乎有什么,他仔細觀瞧,終于看清了。那塊玻璃開始像水面漣漪一般波動,然后平整的玻璃開始微微凸起,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從玻璃里鉆出來。
鼻子、嘴唇、眼睛,那赫然是一張人臉,在玻璃里面的人臉。王峰能感到后背突然有無數的小蟲爬動,他清楚,那是他的汗水,冷汗。
玻璃上的臉越來越清晰,然后他?她?的眼睛睜開,露出黑洞洞的雙眼。那雙眼睛開始轉動,王峰能聽到咔咔咔的仿佛玻璃破碎的聲音,這讓他更加恐懼,他想將眼睛閉上,可是他的身體就像石雕,一動不動。
玻璃臉似乎也在盯著王峰,那黑洞洞的雙眼異常駭人。然后,它的嘴角浮起,露出一個詭異而恐怖的笑容。它再次將視線轉了回去,望向了冉興學。
它要干什么?一種不安的感覺開始在王峰心頭升起。
冉興學看到面前的玻璃臉似乎很高興,嘴角高高的揚著,王峰意外的發現,冉興學此刻臉上的表情和那玻璃臉一模一樣。
然后玻璃臉的嘴唇開始微微翕動,低弱的聲音從它的口中擠了出來。舒緩、優美,帶著說不出的溫柔,讓聽到的人昏昏欲睡。這竟然就是那首王峰在衛生間聽到的歌曲,冉興學嘴唇也在蠕動,他也在唱,王峰終于聽到了他的聲音,與玻璃臉一模一樣的聲音。
到底怎么了?難道冉興學死了?現在在自己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王峰想要大喊,可是他連最低弱的聲音都發不出。
玻璃臉在微微蠕動,玻璃上的凸起越來越高,王峰知道,它在前進,他要突破玻璃的束縛,而它的目標正是冉興學。
終于,它脫離了玻璃,一張虛幻的,完全看不清容貌的臉漂浮在空中。它再次向王峰露出一個詭譎的笑臉,然后慢慢地和冉興學的臉重合起來。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擠了進去——擠進了冉興學的臉。
冉興學溫柔的歌聲驟然停止,他的表情詭異、妖媚,薄薄的唇撇成了一個冷酷的弧度。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地笑聲從他口中發出,那聲音就如同夜梟,詭譎并且危險。
他的視線轉向王峰,王峰看到他的眼睛漆黑的沒有一絲眼白,在那雙眼里此刻放射出見到了獵物的光芒。
王峰眼睜睜地看著冉興學向自己走來,他的心臟瘋狂跳動,幾乎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他在心中嘶吼吶喊,讓自己的身體動一動,可一切都是徒勞。
冉興學已經走到了王峰的身前,他的嘴咧著,王峰看到他的嘴角竟然開裂到了耳后。細長、尖銳的牙齒出現在月色里,寒冷的如同冰天雪地的堅冰。王峰瞳孔收縮成針,視線死死盯著對方伸過來的手。
“啊!!!”
一聲驚叫驟然響起,王峰大口喘著粗氣,他的被單上已經被汗水洇濕。原來是一場夢,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一轉頭王峰差點又叫出來,冉興學站在床邊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做噩夢了。”他的聲音很輕、很柔,聽上去似乎有些擔心,可王峰卻不知怎地,總感覺冉興學此刻的聲音跟昨晚的歌聲是那么的類似。
“啊,是,是,興學,你,你這么早起來了。其他人呢,怎么都不在。”
看到現在的冉興學,王峰總感覺有些害怕,雖然他也不知道害怕什么。他四處看了看,見到寢室里竟然就剩下自己和冉興學兩個人,王峰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退。
冉興學似乎什么都沒發現,只是直勾勾地看著王峰,再沒說一句話。他的眼神很空洞,讓看到的人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然后冉興學轉身,邊說邊走出了寢室。
“他們吃飯去了。”
王峰松了口氣,一下子又躺在了床上,他感覺跟冉興學說話壓力實在是太大了。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冉興學變得這么古怪?好像,一切都是那天晚上開始的。
王峰思索著,但他馬上又坐了起來,他似乎覺得剛剛哪里有些不對勁,冉興學離開時,似乎……似乎在笑。
古怪的笑,就像昨天晚上那張玻璃里的臉上的笑容。王峰扭頭看向窗戶,那里一切正常,陽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斑。
不安的感覺再次在王峰心中升起。